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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以民告官

  楊廷和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兒子,邁著大步,走到了太師椅前面,按著扶手,半晌,他才幽幽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道不同不相為謀,你該去湖廣會館才是!”

  楊慎渾身一震,父親如此冷漠,還是讓他十分受傷。

  “孩兒,孩兒想來請教父親一件事,此事唯有父親能給孩兒一個交代!”

  楊廷和猛地回頭,怒視著楊慎,呵呵冷笑,“你算個什么東西,也敢讓老夫給你個交代?你也太自大了吧?”

  楊慎深深吸口氣,他抬起頭,昂然道:“父親,最近王瓊入京,他大肆調用卷宗,似乎在查一件大事!”楊慎盯著老爹,似乎要從他的神色之中,尋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哪知道楊廷和功力深厚,根本不在乎。

  “王瓊干什么,瞞不過我,他早年跟江彬錢寧勾結,丟盡了士人的臉面,如今又跑去給王岳當爪牙,簡直是士人敗類,大明之恥…對了,你或許不會這么看,畢竟你們都是一伙的!”

  楊慎身軀又是一陣搖晃。

  他覺得自己很冤枉,楊慎雖然接受了王岳的邀請,到了兵部任職,并且參與外城的修建,但是楊慎從頭到尾,都沒有對大禮議表態,也沒有在繼統問題上,支持過朱厚熜。

  在楊慎看來,最重要的,還是做些實事…畢竟經過一年多的觀察,結合以往的經驗,楊慎發覺,大明的問題真是太多了,積累的弊政,不計其數,從上到下,從里往外,沒有一處是干凈的。

  在這個關頭還在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實在是太無聊了。

  可眼下的朝局已經不是這樣了,所有的官吏,都像是瘋了一樣,非此即彼,在繼統還是繼嗣問題是,只有兩個選擇,連沉默的權力都沒有。

  尤其是六科廊,更是成了這一類政潮的策源地,他們強迫所有衙門表態,并且希望借助所有人的力量,迫使新君低頭。

  楊慎越發覺得,執著于這種事情,半點價值都沒有。

  可就連自己為官五十年的老父,竟然也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實在是讓人無奈。

  “父親,您可知道,王瓊在查先帝的死因?”

  楊慎索性跟老爹攤牌了。

  楊廷和嘴角上翹,反問道:“莫非你也覺得,為父是弒君殺父的大奸大惡之徒?別忘了,先帝病重期間,你也在府中,為父做了什么事情,你看得一清二楚,你覺得為父能殺先帝嗎?”

  楊慎神情凝重,擰在一起的眉頭,透著強烈的掙扎與痛苦。

  的確,從朱厚照返回京城,他就一直在府邸,楊廷和做什么事情,也都不瞞著他。

  擒拿江彬,立朱厚熜為君,迎接皇帝入京,甚至策劃大禮議,楊慎都知道很清楚。他甚至很明白,老爹也有為難之處,他是被下面的人綁架了,不得已而為之。

  但是這一次的火藥爆炸,讓楊慎有了不一樣的心思。

  “父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楊廷和猛地一拍桌子,指著楊慎,怒罵道:“逆子!既然你懷疑老夫,那就上書彈劾!你放心,誅滅九族的時候,不會牽連到你!為父已經把你逐出楊家大門,從此之后,你不是楊家的人!”

  “父親!”楊慎被楊廷和的絕情驚呆了,他怒視著老父,痛心疾首。

  “爹!孩兒過來,只是想提醒你,不要一錯再錯了…畢竟有些事情,做過一次,就回不了頭了!”

  楊慎說完,趴在地上,重重磕了三個頭,然后起身離去,再也沒有說什么。

  而楊廷和卻渾身一震,幾乎摔倒。

  老頭發現自己,還是犯了個大錯!

  一個不可救藥的錯誤。

  王恭廠爆炸,這事在很多人看來,就是有弒君的打算,至少嘉靖身邊的人都是這么想的。而弒君只有零次和無數次的區別。

  假如這次是真的,那么正德的死,也必然是他干的,根本沒有道理可講,也別想抵賴,沒有人會相信他。

  不知不覺間,竟然給自己挖了個深坑。

  楊廷和靠在太師椅上,整個人都陷入了惶恐不安,他已經給自己挖了個深不見底的坑。

  這次群臣逼迫天子,就算朱厚熜低頭了又能怎么樣?在天子的心里,只要認定自己是弒君的逆臣,躲過初一,也躲不過十五。

  只要找個機會,天子就會報復。

  僅僅靠著首輔的身份,是萬萬保不住自己的。

  換句話說,自己和天子,已經沒法共存。

  若是不能廢了皇帝,自己就必死無疑,而且下場還是非常非常慘的那種。

  事到如今,要怎么辦才好?

  莫非要真的弒君嗎?

  過去楊廷和不是沒有想過,但這種事情必須順水推舟,不能勉強,因為一旦強求,就會留下把柄,有朝一日,必死無疑。

  可現在一看,有朝一日會死,總比立刻粉身碎骨來得好!

  楊廷和悶坐了大半夜,終于打定了主意。

  “去,把這封信送去煙袋斜街,要親手交給宮里的人。”

  心腹管家接過之后,立刻動身。

  楊廷和這才準備去上朝,睡覺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用點井水擦一把臉。冰涼的冷水刺激,讓老頭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從后背冒出一股強烈的寒意。像他這個年紀的老人,如果不是位居首輔,早就在家里頤養天年,含飴弄孫,一覺睡到自然醒。

  那該是何等神仙的日子!

  現在卻要早起晚睡,殫精竭慮,弄得父子離心,師徒反目…這到底是為了什么啊?五十年的宦海生涯,換來這么個結果。

  還真是可悲可嘆啊!

  楊廷和帶著滿腔的無奈,坐著轎子,來到了午門。

  此刻的天剛剛放亮,楊廷和已經不記得,自己多少次上早朝了。但是他有個強烈的感覺,這次恐怕是他最苦難的一次了。

  當首輔的轎子趕到的時候,只有大學士蔣冕過來迎接,其他重臣并沒有湊過來。

  這又是個讓人惶恐的信號。

  雖然那些人依舊追隨楊廷和,但是他們已經被天子的勢力驚到了,尤其讓人意外的是,工部尚書林俊,刑部尚書張子麟,這倆貨也沒有動作。

  莫非這就是分崩離析,樹倒猢猻散?

  楊廷和來不及細想,只能隨著領路的宦官,步入奉天殿。

  今天朱厚熜來得很早,甚至比大臣們都早,他在奉天殿等候,當群臣步入之后,朱厚熜迫不及待出現,坐上了龍椅,接受百官朝賀。

  群臣都在思忖著如何發難,但是身為天子,還是有主動權的。

  而朱厚熜就打算把這個主動權發揮到極致,這是他盤算了許久,才確定下來的策略。

  “諸位臣工,朕看了王恭廠爆炸案受害百姓的聯名上告,朕心不安。我大明自從太祖開創基業以來,傳到了朕,歷經十一帝,圣德如天,遠邁堯舜,從未有過如此殘民害民之舉,朕實痛心,因此朕決定,要讓三法司審理此案!把葉桂蘭和葉桂章兄弟兩個,送到大堂上,跟受害的百姓對質,還給百姓一個公道,眾卿以為如何?”

  此話一出,很多人就感覺到了不妙,壞事了!

  大理寺卿趙鑒立刻道:“啟奏陛下,葉桂章是朝廷命官,而葉桂蘭也是國子監生,讓他們跟百姓對簿公堂,只怕不妥當!”

  朱厚熜沉著臉道:“如何不妥?你是想說事關士人體面,不能有辱斯文?是吧?”

  趙鑒急忙道:“不不,臣不是這個意思,臣是擔心,他們胡說八道,隨意談論繼統繼嗣的事情,百姓不明所以,會影響了陛下圣明啊!”

  趙鑒的話,立刻得到了好幾個言官的附和,國家大事,只能在廟堂討論,又豈能讓一群無知百姓摻和。

  就在這時候,王岳突然啞然一笑,“趙大人,你覺得天下百姓,也都是不辨是非之人嗎?你也未免小覷了百姓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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