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博不幸作為添頭兒,讓王岳給帶走了。他很懵,姐姐惹了禍,他似乎沒法拒絕,而且楊一清也沒說話阻攔,就只能跟著王岳走了。
問題是王岳這家伙好像有點毛病…而且還病得不輕那種。
螢雪是個很漂亮的姑娘,十二歲的楊博看到她,都開始有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好像廟里的神女,帶著光環,根本不敢和她對視,只能偷看一眼,然后就趕緊低頭兒,貌似這就是自慚形穢吧!
王岳似乎比自己還大了好幾歲,按照道理,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應該在螢雪身上才是…可問題是他一眼都沒有看,真的,從頭到尾,甚至連一句話都沒說。
相反,他盯著自己,問個不停,從家鄉父母,到讀了什么書,為什么要進京…簡直跟盤問戶籍似的,沒有一絲一毫的遺漏。
更要命的是他嘴角還帶著淡淡的笑容,一副撿到了寶似的…楊博雖然年紀小,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很多人都以為書生趕考,喜歡帶著書童,其實商人走南闖北,也會帶一些小學徒在身邊,二者的作用是一樣的,都是工具人。
楊博心中涌起一股惡寒,自己會不會變成工具人啊?
他看王岳的眼神,已經不能用驚恐形容了,簡直像個炸毛的小老虎,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生怕丟掉點什么。
倒是王岳,他現在十分滿意,總算遇到了一個前途遠大的賢才。
楊博可是被嚴世蕃稱為天下三才之一啊,而且從那倆人的結局來看,很有可能還是三才的第一人。
王岳已經有了兩個學生,一個崔士林,完全沒眼看,至于張璁,人家胡子一把了,用得著跟王岳學什么嗎?
看起來自己的這些本事,只能教給楊博了。
“你先去休息一下,等晚上到我的書房,有事情跟你談。”
王岳交代了一句,就趕快去寫奏疏,請求皇帝赦免唐寅。
楊博站在王府的門口,風吹過來,整個人都凌亂了!
這是要遭到摧殘了嗎?
他很想扭頭就跑,可問題是王府的護衛一臉兇神惡煞,直接把他帶到了跨院,想跑,沒門!
進了王府的門,就是王家的人!
王岳不知道,自己給楊博造成了多大的陰影,他一心盤算著唐寅的事情,這個案子過去幾十年,想翻過來幾乎不可能,現在能做的就是以新君登基的名義,赦免唐寅,準許他參加科舉,并且給予一些補償。
這事情讓朱厚熜直接說,興許還有些困難。
沒法子,就只能請太后開口了。
王岳把事情告訴了蔣太后,不出意外,老太后欣然答應,開玩笑,小富貴的要求,還是這么小的一件事,哪能不答應啊!
蔣氏立刻寫了手諭,新君登基,普天同慶,陛下遵照遺詔,赦免了不少前朝諫言獲罪的大臣。唐寅身為大才子,無端卷入案子,已經過去這么多年,斯人已逝,朝廷理當秉持仁慈之心,既往不咎,準許唐寅參加科舉。
除此之外,老太后還賜了一塊潔白的玉璧給唐寅。
蔣太后的出手,再度讓人領教了她的厲害。
你楊廷和借著正德遺詔的名義,赦免了一大堆舊臣,讓他們充斥朝堂,跟天子作對,現在哀家也要赦免一個你看著難受的大才子,不服氣你也憋著!
還有,賜給他一塊玉璧,就是告訴世人,唐寅是清白的,至于誰污濁誰心里知道!
朱厚熜自然樂呵呵通過,旨意傳到了內閣,停了三天,終于還是發下去了,楊廷和沒有阻止,他也阻止不了。
就在旨意下達的那一刻,梁儲立刻起身,返回了自己的值房,在進門的一剎那,他的淚就流了下來。
“晚了這么多年,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原諒師父?”梁儲伏身,從桌案上抽出一本詩集。上面盡是這些年唐寅的詩詞。
梁儲翻開,字字帶血,每一句都飽含冤屈憤懣…難以掩飾的才華,和更強烈的憤怒,一起撲來。
梁儲太理解唐寅的苦悶了。
什么風流才子啊,根本就是個被命運捉弄的可憐人。
朝廷的水,輕易淹沒了一個絕世才子,但愿這一道旨意,能勉強扭轉一點錯誤吧!
梁儲坐了整整一個上午,都在替弟子高興。
等到下午時分,老頭打起了精氣神。
他還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呢!
有關興建外城的事情,必須盡快才行,這可是太后在乎的德政啊,又豈能疏忽。
可當梁儲翻出工部的公文之后,才看了幾份,他就怒火中燒。
工部的人,簡直是一群廢物。
“去,把林俊叫來!”
下面的人答應,足足過了一個時辰,林俊才姍姍來遲。
“梁閣老,實在是太忙了,為了征用土地,我是忙得焦頭爛額,不可開交,梁閣老若是愿意幫忙,下官真是感激不盡。”林俊說得客氣,但是言談之中,透著揶揄不屑,梁儲的怒火立刻就升起來了。
“林部堂!這是你們工部擬定的征地方略?”
林俊看了一眼,立刻點頭,“沒錯,就是工部的意思。”停頓了一下,林俊道:“梁閣老,你也知道,這次修建外城,安頓流民,是朝廷的德政,工部以為一定要照顧百姓,兩頭兼顧才行!”
梁儲怒哼一聲,“什么兩頭兼顧?就是用一百兩,一千兩,征收一座房舍?就是一座破廟,賠償一萬兩?”
林俊立刻道:“梁閣老,同樣的房舍,在內城三百兩,五百兩,甚至八百兩。到了外城,只給一百兩,已經很便宜了!”
梁儲咬著牙齒,“林部堂,按你們工部的想法,朝廷就永遠修不成外城了!”
林俊愕然,呆了半晌,突然道:“梁閣老的意思…是朝廷沒有這么多錢了?”
“明知故問!”
“哈哈哈!”林俊突然大笑起來,“梁閣老。莫非你的意思是讓我們驅逐百姓,強搶土地?梁閣老,朝廷是為了安頓流民,總不能先增加一堆流民吧?您這不是背著抱著一樣沉嗎?”
“你,你強詞奪理!”梁儲氣得腦袋嗡嗡作響,“外城百姓理當安置,但不能像你們這樣做,朝廷就算有座金山,也不夠用!”
林俊把兩手一攤,“那下官也不能干坑害百姓的事情…梁閣老,我說句過分的話,這修外城,本就是做不成的事情!你為了逢君之惡,千萬別把自己的一世英名都陷進去!”
林俊說完,居然站起來,直接出了值房…他走后,值房傳出一陣劈了啪啦的聲音。
梁儲徹底怒了!
工部根本是存心掣肘,林俊這家伙仗著有楊廷和撐腰,簡直可惡到了極點。
難不成,就真的任由他們攪合?
“王大人,你可有什么好辦法?”梁儲只能把王岳找來,“王大人,你能不能想辦法,多準備一點銀子,提高補償?”
王岳弄清楚事情之后,搖頭道:“閣老,您不要上當了,如果存心添亂,再多的銀子也不夠,不過您放心,我自有辦法解決。”
梁儲的心突然一跳,不無憂慮道:“王大人,你可千萬別霸王硬上弓啊,我擔心那幫言官都在盯著呢!”
正如梁儲預料的那樣,都察院和六科廊已經磨刀霍霍了…身在官場,不能不知道一句話,做多多錯,做少少錯!
過去王岳他們不涉及具體政務,自然沒有什么把柄,可現在不一樣了,你們就等著被彈劾奏章淹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