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翊郡是關中的東大門,駐軍主要在三個地方,一是韓城龍門關,關大將何常領兵兩萬駐守。
其次,是廣通倉的一萬精銳。整個天下之中,楊堅父子共建有六大糧倉,有中原有號稱天下第一倉的洛口倉和回洛倉、常平倉,并州河內郡的河陽倉,冀州汲郡的黎陽倉,關中的廣通倉。
當初李淵入主關中之時,由于韋皇后和楊侑將廣通倉盡數發放于民,李淵得到的是空倉一座,但他坐穩關中以后,調大量糧食來填充。這座關中最大的糧倉靠近中原,目前囤積有糧食近五百萬石,武備三十萬套,由此可見,李淵在為進軍中原做了極大的準備。
這么一座物資重地,由李淵的心腹大將張平高鎮守。高平高原是隋朝鷹揚府校尉,駐守太原。李淵擔任太原留守之時,為了勝利起兵,他對太原軍中將校刻意討好,張平高便是其中之一,在李淵的晉陽起事過程中,張平高一直參與推翻隋朝奪取天下的大計。李淵起兵以后,即任張平高為軍首,因舉事有功而累封為驃騎將軍,后改遷為左領將軍,封為蕭國公。李淵登基以后,下詔獎賞太原起兵的元勛,張平高受到一生中免除一次死罪的特賞。
馮翊郡的第三個駐軍重鎮則是與河東城隔河相望的蒲津關,兵力也是一萬,由大將何潘仁坐鎮。
何潘仁原是一名西域胡商,在天下大亂之時,他以萬貫家財拉起一支數萬人隊伍,而李秀寧當時也在關中混得風生水起,但她兵力最多的時候只有五千多名兵卒,還都是些缺兵器衣甲的農民軍。何潘仁意圖黑吃黑吞下李秀寧所部,卻讓李秀寧調虎離山調離主力,導致巢穴被李秀寧一鍋窩掉,從而逼降了何潘仁,以五千兵一口吞下了何潘仁的四萬多兵馬,實力也因此大漲。為日后收編了李仲文、向善志、丘師利等義軍創下了基礎,李秀寧依靠這支雜牌軍,把名將屈突通統帥的正規軍耍得團團轉,方才有了日后率兵七萬會師李淵的盛況。
但由于李秀寧是個女的,李淵入關之后,立即打散了李秀寧辛辛苦苦組建起來的七萬大軍,李秀寧一個女人家,她也沒什么野心,兵權被奪以后,在潼關當起了她的守將,不過她重情重義,對何潘仁、李仲文、向善志、丘師利等老部下頗為照顧,可是她嫁給楊侗以后,何潘仁等人失去了庇護,又因此盜賊的出身,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一個個都邊緣化了,心中的郁悶可想而知。
更讓何潘仁郁悶的是,馮翊郡的主將是李唐的兵部尚書屈突通,老實說,屈突通雖掛著當世名將的名頭,但何潘仁真瞧不起這個屢屢被他們干敗的‘名將’,覺得他根本沒有資格當兵部尚書,還沒有統帥自己的資格…一個手下敗將,憑什么當自己的上司?又憑什么對自己指手劃腳?但官大一級壓死人,哪怕他有再多不服也沒辦法,因為打從李秀寧嫁給楊侗之后,他們就已經成為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棄兒。
如此心態之下,便懷著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應付每天的事務,正所謂上行下效,主將如此懈怠,下面的兵士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這一天深夜!
清冷月光下,一支約有五萬人組成的騎兵,在黃河東岸疾速奔馳,直向對岸蒲津關進發,為首的正是悄悄離開鄴城的楊侗。
蒲津關是劃分秦晉的險關,自古以來,便是溝通東西的渡口所在,蒲津關以北的黃河兩岸是懸崖峭壁,這即是著名的秦晉大峽谷,若要從河東渡到對岸,除了這里,可以北上兩百多里,可以從龍門關過河,然后沿著官道南下。
但走龍門渡的話,時間上明顯來不及了,若是李靖等人對關中發動了攻擊,唐軍必然在各處關隘加強戒備,所以,楊侗必須在最短的時間打下拿下一個橋頭堡。而蒲津關無疑是最合適進入關中的地方。
在離蒲津關還有五六里時,楊侗手一擺,隊伍立即停止了前行,從河面向西望去,隱隱約約的看到對岸黑黝黝的大山輪廓,蒲津關便矗立在懸崖峭壁之中。
“殿下!”黑暗之中傳來了一個壓低了的聲音,楊侗回頭一看,卻是河東郡丞堯君素。
堯君素是一個極為剛直之人,他對大隋忠心耿耿,當初屈突通丟了河東郡以后,便投降了唐朝,并且奉李淵之命對堯君素勸降,卻被臭罵了一通,但河東郡已經全線失守,他回天無力,無奈的帶著河東幾千名士兵,投奔了當時的汲郡郡守裴仁基,楊侗被他的忠義所感,奪下并州之后,便任命他為河東郡丞。上任之后,全心全意的協助裴仁基,為收復關中而努力訓練河東精兵。
“堯將軍請說。”對于堯君素這種寧死不屈的忠誠之士,楊侗有的只是無上的敬意。
“殿下,這個何潘仁曾是麗妃娘娘最忠誠的部下之一,他雖是胡人,可是能力卻是不錯的。自從麗妃嫁給殿下以后,何潘仁深受李唐諸將排擠,據我們得到的情報,他深感抑郁不得志,終日與美酒為伍,軍務都基本丟給副將處理。若是動用麗妃這一層關系將之勸降,可以減省很多麻煩,甚至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拿下蒲津關。”堯君素建議道。
楊侗點了點頭,低聲道:“堯將軍言之極是。對了,蒲津關現在是個什么情況?”
“蒲津關原是自內而外的關隘,可是被殿下一把大火燒了之后,李淵對其進行了修繕重建,如今是一座四方城池,龍門關、潼關也都改成了這模樣。若是我們將之攻克,只需派一萬精兵駐守,即可擋十萬大軍,同時也可以用來當我軍后勤重地。”
“嗯!”楊侗點了點頭,目光望向了緩緩而來的商隊,這是商部組建的凌云商隊,并州還在李唐之手的時候,這支商隊便已經和李元吉搭上了線,每單生意都給李元吉五成紅利,因此可以自由游走于隋唐之間,凌云商隊得到李元吉的命令,源源不絕的把書籍運入關中販賣。
楊侗知道李元吉不是什么文人雅士,他不會做這種生意,所以,這背后絕對是李淵的主意,目的是用這些廉價的書籍沖擊世家大族的的優勢,從而讓底層人士有書可讀,可以說,在這一方面,李淵的心思和楊侗不謀而合,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鞏固皇權,楊侗自然樂見其成,于是故作不知的對凌云商隊大開方便之門。
只不過隋唐已經斷了生意往來,所以,凌云商隊只能在雙方首領心知肚明的默契之下,于晚上‘偷渡’在隋唐之間,而這便給楊侗詐城的機會。
這一次負責詐城的是曾經詐到了霍邑的沈光,沈光曾是江胡人物,他膽大心細,善于交際,十分適合干這種事情,楊侗交待了沈光,商行便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的登上了渡口,向對岸的蒲津關行去。
商隊有三百余人,他們各牽一匹毛驢或是騾子,滿載著各種貨物,為首的驢子打著‘凌云商行’的旗幟。
凌云商行的負責人叫名韓志,是關中情報點的負責人之一,喬裝了的沈光和尉遲恭跟在他身后。
“李唐雖然嚴禁我大隋商人進入關中,但上有禁令下有對策。所以白天不能走的話,游走雙方的商旅都是在晚上過關,只要付一筆過關費,守軍就會放大家過關。不僅是我們凌云商隊,對其他商行也是如此。蒲津關的守軍十分貪婪,他們都搶著在晚上當值,因為這里的油水實在很大。”韓志向沈光和尉遲恭介紹著這其中的門道。
沈光笑道:“當年我詐取霍邑的時候也是如此,看來李淵還是沒有長記性。”
韓志說道:“不是李淵不長記性,而是能夠重返兩地的商隊,背景都是關隴貴族,李淵對關隴貴族的依仗極大,不敢做出有損關隴貴族利益之事,所以只能睜一只閉一只眼。”
沈光不再說話。
只因前面已是蒲津關。
此時,兩邊巨大的山勢遮住了月光,使高大的關隘前變得一片昏暗,他們也看不到城上情形,黑暗中有人沉聲喊道:“來者何人?”
商隊聞言,停止了前進,韓志上前道:“是哪位將軍當值,李校尉還是金校尉?”
城頭傳來了另一個比較粗獷的聲音,“我是金慶,下面是韓東主嗎?”
“正是小人!金將軍,今晚方便嗎?”韓志笑著說道。
“韓東主,圣上昨天下了旨意。不準任何人過關,你早來兩天就沒問題了,現在嘛…”金慶言下之意是說今晚不行了。
尉遲恭心中大急,他剛要開口說話,卻已經被沈光一把拉住了,示意他靜觀其變。
只聽到韓志不慌不忙的說道:“金將軍也知道我們現在做的是什么生意,而且也知道我們背后的主人是誰,上面那位若是怪罪下來,我們都吃罪不起啊。那一位的性情,整個關中都知曉。金將軍行個方便也是給自己方便,否則的話,大家都跟著倒霉不可。”
金慶沉默了一下,又道:“韓東主,不是我不幫你,但圣命在身,那一位也得靠邊站。我也理解你的苦衷,可我的難處也請你理解一下啊!我放你過關的話,萬一被上面的人查到,丟官還是小事,說不定連一家子都要掉腦袋…你明白的…”
“過關費加兩成吧!”韓志笑著說道。
尉遲恭恍然大悟,自己還真不懂這些規矩,若是自己來的話,必然露底不可。
“現在是非常時期,加三成,加三成我就放你過關。”金慶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三成的話,我就白跑了,這都不容易,還請將軍讓讓!”
“韓東主的貨到了關中那是十幾倍的暴利呢!你吃肉,多少也得讓我們這些小兵小卒喝點肉湯吧!”
“三成就三成吧!”韓志唉聲嘆氣,一副肉痛的口吻,把一個奸商的性情表面得淋漓盡致。
蒲津關沉重的大門緩緩打開了,韓志給沈光使了一個眼色,后者會意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