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竹關的失守,也就意味著蜀郡的北大門被打開了,不但提前完成了把李唐王朝攔腰斬斷的戰略意圖,隨時可以進入一馬平川的成都平原。
但羅士信接到的任務并不單純是幫助李大亮奪取綿竹關,更重要的是占領綿竹關之后,攻取綿竹縣,從而直到敲山震虎、震動成都城的作用。
他留下李大亮鎮守綿竹關,以接應大軍,自己則率領五千名精騎向綿竹縣滾滾殺去,只見半天時間,隋軍騎兵便殺模掃了兵力空虛的綿竹縣,求救的急報如雪片一般飛向南方的成都城。
而楊侗在李大亮和羅士信占領綿竹關之后,隔天便率領主力大軍就抵達了綿竹縣,來自第五軍、第七軍的大隋士兵也源源不斷的向這里匯合。
中路唐軍主帥李仲文雖然沒有通過水路進擊葭萌關,但也給了楊侗不錯的啟發,那就是征收涪水兩岸的民用船只,利用水路把糧草、攻城器械運到綿竹縣,為成都戰役做好后勤方面的準備。
行軍這幾天時間內,楊侗為了打好隋唐這場大決戰,不斷向李襲志、劉德裕等降將了解蜀郡地形,然后再去和房玄齡、凌敬等人一一對照,這不是他膽子小,而是越到這關鍵時刻,越不能粗心大意,畢竟官渡之戰、赤壁之戰就是讓人不能忽視的前車之鑒,若自己狂妄自大,未必不會淪為官渡之袁紹、赤壁之曹操。
也是到了綿竹告破,李襲志、劉德裕等人知道楊侗真正的戰略意圖,之前搖擺不定、被動答復的心態也慢慢消失了,或許是為了自己的前程著想,開始主動為楊侗介紹了他所忽略的一些細節。
“圣上,綿竹關已經告破,我軍只需攻下雒縣,則成都城在望,以我軍之鼎盛兵鋒,破之易。然有一事,圣上當早作防范。”跟一直活動在荊州的李襲志相比,劉德裕明顯了解到更多與蜀郡有關的山川地形、風土人情,不但主動而詳盡的介紹,還積極為楊侗出謀劃策。
楊侗看了旁邊的房玄齡,轉而朝著劉德裕詢問:“劉將軍,但不知朕需要防范何事?”
“據末將所知,李世民不是甘于失敗的人,而且賭性極重,不然也不會潛入成都城發動宮廷政變,一般來說,這類人若非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是絕不會死守成都城而死,他自知不敵的話,極有可能退到臨邛郡,然后通過越巂郡與攻伐南詔的李孝恭匯兵一處,繼續與大隋爭斗到底,從而使益州西部陷入曠以持久的混亂之中。”劉德裕拱手一禮,又說道:“圣上,非是末將忘恩負義、出賣舊主,而是李世民這個人實在太危險了,此人不是寬厚有加的李建成,但凡還有一線生機,就會戰斗到底。”
“朕知道了。”楊侗點了點頭,問道:“那不知劉將軍可有良策?”
“良策不敢說。”劉德裕畢恭畢敬的說道:“只是末將與越巂郡太守權弘壽、郡丞元弘善皆是故交好友,此二人不滿李世民已久,若是圣上愿意,末將可往越巂郡游說,只要圣上能夠擊破李世民于成都城,他們只需在越巂郡一帶設防,定能將其攔截,免得他與李孝恭聯兵一處。”
楊侗沉吟片刻,便微笑點頭:“那就有勞劉將軍跑這一趟吧。”
隨著綿竹關攻陷,楊侗這支大軍已經進入了成都平原,這里的地形最適合騎兵發揮,論及用騎,楊侗信心十足。所以他現在對于劉德裕的依賴已經降低到了極致,反倒是去了越巂郡,更能體現出劉德裕應有的價值。
至于他是否復降唐朝,楊侗卻是一點都不擔心,畢竟李唐王朝已經敗到了這步田地,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干出反隋降唐的愚蠢之事。
“圣上放心,末將定能為圣上拿下越巂郡。”見到楊侗認可,劉德裕既高興又興奮,顯得有十足信心。
楊侗微笑道:“事不宜盡,這越巂郡之事,還需劉將軍盡早動身。”
“圣上放心,末將這便前去準備。”劉德裕一禮告退。
待到劉德裕離開,李襲志拱手說道:“圣上,末將在益州的時間雖然不長,也沒有認識多少人,但末將卻有一人薦于圣上;若是我大隋能夠得到此人相助,征伐南詔的李孝恭將軍定然降我大隋!”
“何人有這般能耐?”楊侗十分好奇的問道。
“李建成!”李襲志躬身答道。
“李建成?”楊侗先是一愣,隨著便是怦然心動,以他對李建成和李孝恭交情的了解,只要李建成和李秀寧兄妹各自以一紙相召,眼見李唐勢不可為的李孝恭真有可能把南征大軍,和已經占領的南詔雙手奉上。
“正是偽唐太子李建成。”李襲志顯然是不認李世民這個暴力上位的家伙。
楊侗想了一想,皺眉道:“畢竟他是李氏宗族的人,怎么可能會幫我大隋?”
“回圣上,末將當初在李孝恭將軍麾下任職之時,他對末將信重有加,許多關于李氏父子的事情,李孝恭將軍也沒有隱瞞。據末將所知,李建成對李淵的算計深惡痛絕、失望透頂,更有歸隱山林之志,只不過為人孝順的緣故,這才回到益州,繼續為李淵奔走四方,不過因為李淵在‘禪讓’一事上出爾反爾,對李建成的忌憚日益增加,是以想方設法要將之除掉,若非‘李元吉中毒案’告破,又有陳叔達、劉文靜、趙慈景等人苦苦求情,且他在民間的口碑不錯,為免臣民暴亂,李淵這才只是把他降了一級,否則的話,李建成恐怕早就遭到李淵罷黜為民了;到了這一步,父子情分已經淡到極致。而李世民成功發動宮廷政變之后,又以李淵的名義把他降為郡王,但卻不予他任何權力,并且將之一家遷到了綿竹縣,自此過上囚徒一般的生活。”
說到這里,李襲志看了楊侗一眼,又苦笑著說道:“末將認為李世民其實是用心險惡,他的根本目其實是想找到除掉李建成的把柄。”
“李建成現在綿竹何處?”楊侗也已明白李世民的‘良苦用心’了:他把李建成軟禁在綿竹縣,無非是給李建成聯系舊部的機會,只要有了把柄,李世民就能以冠冕堂皇將李建成一家子除掉。李建成活到現在,估計也是猜到了李世民的用心,這才默默無聞、安分守己的生活在綿竹縣,不給李世民任何一點借口,想必李世民也是十分失望。
李襲志說道:“他被李世民安排在鹿堂山一處三面環山的山谷之內,那里以前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別苑,風景秀麗、山水環繞,亭臺樓閣、假山湖泊應有盡有,離綿竹關只有二十多里遠,幾乎與外界完全隔絕。除了李建成一家人與奴仆傭人、宮娥太監之外,還有李世民三百名心腹士兵日夜監視。”
綿竹縣和綿竹關相去不遠,自隋軍破了綿竹關之后,綿竹縣縣令聞風而逃,從而被羅士信不費一兵一卒就占領了下來,但李建成算是被監視著的閑置人物,且遠離綿竹關,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恐怕他根本就不知道當下發生的諸多事情,有可能還在那座山谷之內。
“畢竟是朕的大舅兄嘛,有暇的話,朕會親自前去拜會!”楊侗目光閃動,笑道:“李將軍先去幫忙安民,要是朕有了時間,便由你帶路前去。”
“喏。”李襲志行了一禮道:“末將告辭。”
過了一會兒,默不作聲的房玄齡終于說話了:“圣上似乎不太想去見那李建成?”
“老實說,朕還沒有想好。”以楊侗對李建成的了解,雖然他寬厚仁義,是一個風度翩翩的濁世貴公子,但同時也是一人文武雙全的人物,當了這么多年的唐朝太子,直到現在才被李淵因為‘禪讓’一事心情忌憚,這很顯然,李建成還是一個很懂得隱忍之道的人,同時也有足夠心胸。
如今有李襲志、劉德裕、徐師仁等人加入,而以后隨著南征的勝利推進,會有更多李唐臣子、將領加入到大隋官場之中,李唐這些出身不高的人才,楊侗自然要用,但前提是要圍攏在自己的身邊,而非在自己之下,出現一個‘李氏小王朝’。
只不過他們目前的身份是降將,在大隋的地位根本不如楊侗的嫡系班子,也因為個人經歷的緣故,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夾著尾巴做人,但李建成、李孝恭要是歸降大隋,這些人會不會因為個人的利益訴求,將李建成、李孝恭、李道宗推為‘李氏集團’的領袖呢?而李建成、李孝恭、李道宗,會不會出于自身利益,又把外甥楊崇推上爭儲之路?
以上這兩大問題,都是讓楊侗有所顧慮的地方。
“不知圣上要如何處置李建成?”
“雖然得到李建成一人,可以讓李孝恭以及眾多李唐臣子、將領安分,很快就能讓益州安寧下來。但是朕擔心這些人會成為大隋的毒瘤,要是搞出一個李氏集團,那就得不償失了。畢竟我們打了這么多年的仗,而為了起到打擊世家門閥的效果,也多少在實力強大、機會眾多情況下,忍了又忍、棄了又棄。事到如今,我們已經走了九十九步,只差臨門一腳了。我們這般辛辛苦苦經營出今天的局面,可不是為了讓這伙人來當大隋毒瘤的。”
在場的只有房玄齡和凌敬,這兩人都是心腹重臣,楊侗沒有隱瞞心中之慮,又繼續說道:“朕認為李世民、李孝恭已經不足道哉,我們很快就可以把他們二人收拾,至于治理方面,我們同樣不缺時間,我覺得還是先把成都城拿下了,再回過頭來決定如何安排李建成。你們覺得如何?”
房玄齡笑道:“微臣覺得圣上有些當局者迷了。”
楊侗好奇的問道:“哦?這話怎么說?”
“圣上可以不知道陳后主,難道把蕭銑、竇建德也忘記了么?”房玄齡提醒道:“準確來說,李建成與蕭銑、竇建德的身份極為類似,只不過前兩者是反王,而后者是反王之子,但細究起來,差別也沒有多大。蕭銑和竇建德的臣子、將領為了自己安全、也為了舊主的安全,多是不相往來,此二人一旦有了不軌之心,這些將臣避若蛇蝎且不及,又怎么會主動與之靠近呢?同理,要是李建成成了只有參政、議事之權的內閣之臣,且能逍遙自在,那么李孝恭、李道宗等人也可以放心為大隋效力了,他們是貴族子弟,更為理解‘君子矜而不爭,群而不黨’的真諦,絕不會、也不敢做出有害江山社稷、有害李建成之事。”
楊侗聞言,恍然而笑:“是朕著相了,多虧玄齡提醒,朕明天便去會一會這位悠哉悠哉的大舅子。”
“圣上,除了李建成之事,微臣還有一事要說…”這時,凌敬在一旁說道:“那李仲文還在閬內屯兵,若圣上不能速戰速決,他只需出兵義城郡葭萌關,即使不能斷去我軍后路,也能給我軍造成一定的麻煩。”
“依敬之之見,我們應該如何行事?”
“微臣的意思是速戰速決,既可順勢南下,逼近成都城,使偽唐上下不安;也可北上,與裴行儼將軍夾攻汶山郡,要是兩軍匯合于汶山,那我們不僅多出第一軍的六萬名精騎,還多了江源郡到汶山郡這么一條糧道,即便義城郡方向以后出現重大失誤,也還有另外一條糧道供給大軍。”凌敬說出了自己的兩大主張。
“傳令下去,讓羅士信明天出兵綿竹以南的雒縣,把戰爭前沿陣地推到蜀郡中部,令偽唐朝堂惶恐不安。”楊侗稍微想了一下,便從凌敬兩個主張之中選擇了后者。
如今的成都城兵力空虛,為保成都城不失,李世民只能就近把李仲文的軍隊調來支援成都城,這不僅解了葭萌關所存在的存在的安全隱患,還給了薛萬均破敵契機,李仲文一旦潰軍,那么張士貴便面臨著薛萬均、蘇定方南北夾擊的窘境。
“圣上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