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來到武德殿御書房外,有侍衛向天子李淵稟報,不久,一名宦官出來行禮道:“殿下,圣上請您進去。”
李元吉快步向御書房內走去,李淵的御書房十分寬闊,儼如一座宮殿。
此時的御書房,李唐王朝的十幾名重臣已聚集一堂,除了領兵在外的竇軌,相國劉文靜、裴寂、陳叔達、蕭瑀、豆盧寬、李神通俱在,另外還有太子李建成、李孝恭,以及各部尚書、侍郎等大臣。
李元吉向眾人點頭示意,上前躬身行禮,“兒臣拜見父皇。”
李淵看到兒子亂發如茅草,衣上沾滿泥水,便知他剛到成都,臉色不由得柔和了許多,“皇兒一路辛苦了,賜坐。”
立時有宦官給李元吉抬來一張鋪了軟墊的椅子,李元吉正要匯報抄家情況,明白李元吉用意的李淵一擺手,道:“嚴查惡霸的情況稍候匯報,我們繼續商議隋朝之事。”
李元吉心中雖然有些失落,但也看出朝廷這是為新一輪的隋唐之戰進行戰略部署,他也想從中獲得一定的軍權,因此迅速整理了自己的心態,暫時將自己將要匯報之事放下。坐下之后才注意到殿內掛了一幅巨大的天下地圖,兵部尚書趙慈景就站在地圖前。
李淵目光轉向趙慈景,“趙尚書繼續吧。”
趙慈景是李淵的女婿,因為上次兵部官員無辜被李元吉抓捕,還鬧出了人命,一怒之下要辭職,李淵為了安撫他,便讓他當了段時間的‘京兆尹’,入蜀之后,李淵又把他調回了兵部,官升尚書之職 “微臣遵命!”趙慈景用木桿指著地圖道:“根據我們收得的最新情報,在我大唐邊境的隋軍主要分兵七路,一路是裴行儼,他是在楊侗打敗了吐蕃和吐谷渾聯軍之后,接管了隋朝最精銳的第一軍團,兵力共計五萬人,他目前的位置是在以吐蕃、吐谷渾、黨項、白蘭羌之地建立起來江源郡郡治永治城,若是東進,即是我大唐汶山郡,不過汶山郡山勢縱橫,不利騎兵沖鋒;第二路是駐軍于臨洮的第九軍,人數亦是五萬,主將是薛萬徹、王伏寶,這是由原第三、第九、第十軍拼湊起來的軍隊,暫時還恢復不到原有戰力;第三路則是漢陽、河池之交的堯君素,他的軍隊只有兩萬人,以郡兵為主,主要是防止晉王北上,攻打大散關一帶,確保關中西部的安全,這是一支以防守為主的軍隊;第四路是主管漢中西部的第七軍,主將是尉遲恭,兵力亦為五萬;第五路是漢中東部的第六軍,主將是薛萬均,兵力亦是五萬;第六路是夷陵方向的第十軍,目前正處于重組的狀態,據我們探聽到的消息稱,這是一支以步卒、水師為主的軍隊,兵力為六萬人,由李靖、杜伏威統率。也就是說,楊侗在兩朝邊境,部署了二十八大軍,加上郡縣之兵,少說也有三十萬人左右。”
說到這里,趙慈景著重提示道:“這六路大軍,對我大唐威脅最大的無疑是后三路。漢中方向的第六軍、第七軍不僅沒有進行大規模調整,而且針對復雜的益州地形,天天在米倉山、大巴山訓練新戰術,另外還動用十萬異族奴隸,開鑿米倉山、大巴山,將米倉道、洋水道北部平整加寬,這些寬闊平整官道的修建,為隋軍南下,提供了極大的便利;至于夷陵第十軍,則是在訓練水陸之戰,顯然是打算沿長江西進,以避開難行的峽道。”
“稍等一下!”李元吉打斷了趙慈景的介紹,問道:“剛才趙尚書說隋軍有七路,但現在只介紹了六路,另外一路呢?”
趙慈景雖然極為厭惡殘暴的李元吉,但他是個公私分明的人,不會把個人好惡帶到公事中來,聽到李元吉詢問,便到將木桿指向了大巴山東部,房陵、西城、通川、巴東四郡之交,“第七路就在這里,這是獨孤卿云、獨孤彥云為首的北鎮軍,據張士貴將軍回報,這支軍隊極有可能投靠了隋朝,雖無確切情報,但是從獨孤氏兄弟擁有隋朝爵位,以及楊侗容許他們在境內活動,即可看出北鎮軍與隋朝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且他們又與我大唐為敵,所以將之歸入隋軍、隋朝盟軍均可,他們所在的位置極為關鍵,可以隨時進入巴東郡,為隋朝第十軍打開入蜀門戶。”
李元吉有點明白了,他對李淵說道:“父皇,照趙尚書這么一說,北鎮軍對我大唐的威脅似乎更大一些。”
李淵冷哼一聲:“皇兒說得沒錯,從楊侗目前的部署來看,他就是用北鎮軍為楔子,只要這支軍隊打開門戶,第五、第六、第七路軍即可輕而易舉的殺入蜀中平原。”
“難道我們就這樣被動挨揍?沒有想過主動出擊?”李元吉問道。
“我們雖然有二十萬多大軍,但都以新兵為主,分守各處要道之后,我們其實已經無兵可派。”李淵臉色十分難看,李唐王朝現在的軍隊一分為二,一部隊歸李世民所有,另外一部分才是朝廷的軍隊,他本想將李世民控制在成都城,讓朝廷大將去接管宕昌方向的軍隊,誰想李世民不僅自己逃了,連帶妻兒也悄悄帶走,使自己徹底失去了壓制他的手段,不過李世民也不算太過,依然使用朝廷派去的官員,認可朝廷對地方財政的掌控。
他的態度十分明顯,就是不想讓朝廷干涉他的軍事,對于朝廷不合理的軍事行動,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李淵固然十分憤怒,但也沒想去征伐李世民這個逆子,一是不想便宜大隋,二來是朝廷的軍隊還不如李世民的多。
李元吉沉吟片刻,又說道:“隋朝去年一年占領了青、徐、荊、揚四州,民心尚未徹底歸附,且加上隋軍大舉離開,我們能否效仿北鎮軍,派支軍隊去這些地方搞破壞?這樣既可以消耗隋朝的國力,又能使隋軍疲于應命,從而為我大隋爭取到恢復的時間。”
李淵看了李建成一眼,淡淡的說道,“太子,你來告訴元吉吧!”
“兒臣遵命。”李建成眉頭微微一皺,父皇以前要么稱自己為大郎、建成,要么是皇兒、成兒,‘太子’之稱固然顯得很正式,但從‘太子’、‘元吉’之稱,即可聽出了親疏之別,他也不知父皇為何對自己越來越冷漠,但現在顯然不是考慮這些問題的時候。
他對李元吉說道:“元吉有所不知,隋朝雖然調走了主力之師,冀、幽、并、雍、涼、兗、豫、青、徐、荊、揚等地并無大規模的主戰之師,但根據我們這些年來的一一探查統計,發現各個郡縣皆有維持地方秩序、清剿土匪流寇的郡兵,這些郡兵與我大唐不同,既不屬于兵部、也不屬于民、吏二部,由武部統一監管。而且這些郡兵每隔三年便有一次相互調動,避免長期駐扎一處。”
李元吉不解:“郡兵乃是雜役,為何要調動?”
“這是為了防止郡兵長期駐扎一地,在監管不到位的地方盤剝百姓,形成游離于律法之外的犯罪團伙,這與官員避開本郡、屆滿換地的制度一模一樣。”李建成說道。
李淵接話道,“拋開立場不論,楊侗小兒做事確實是點水不漏,連人心都算到了。不過難道他就不擔心這些郡兵心生埋怨?”
“父皇有所不知,這些郡兵的軍餉可不低,洛陽、大興、鄴城、涿郡、太原、江都這些大城和邊郡郡兵的軍餉是我大唐郡兵十倍,任務重的普通縣城郡兵是五倍,比較清閑的郡治郡兵則是三倍…主戰之兵的待遇就更好了…而且戰兵、郡兵家屬在隋朝比普通百姓少了兩成稅。”李建成苦笑道:“這么好的待遇,即便被管得嚴一些,也有大把的人想要當戰兵和郡兵。”
向來沒有關注隋朝郡兵的李唐君臣聞言,莫不倒抽一口冷氣,李淵不可思議的看著李建成道:“楊侗哪來這么多錢?而且據朕所知,隋朝的農稅本就不高,只有我大唐的五分之一,沒有農稅收入,何來這么錢糧供養天下郡兵?”
郡兵不是軍隊,就跟衙役差不多,而通常情況下,衙役是不在朝廷品級之中的雜吏,餉錢多由縣令發放,一個不入級的郡兵都有這么高的薪俸,這在李淵等人看來,楊侗腦子有病。
“父皇莫要小看這些郡兵,隋朝的郡兵都是從戰兵退役下來的士兵,戰力十分兇悍,隋朝新占之地之所以能夠迅速恢復生產,全賴這些郡兵在境內打擊土匪流寇、地痞無賴等不安分勢力所致,照隋朝的說法,兵部的戰兵負責殲敵主力,武部的郡兵負責第二次戰爭,而且將這些雜役納入正式體制后,俸祿一律由朝廷發放,既能避免地方官員從中謀利,又能使郡兵有了正當收入,不去為盤剝百姓、為害鄉里。而且有這些閑時訓練,用時打擊罪犯的郡兵在,任何一個郡縣都具備一定戰力,若是有敵人攻打,已經納入武部主管的郡丞、縣丞短時間內便可聚集一支強悍的軍隊抗敵。重要是這些郡兵乃是隋朝的預備之軍,若是戰兵在前方出現嚴重損耗,郡兵不用訓練就能立即投入到戰爭之中。”說到這里,李建成又繼續說道:“而且也只有洛陽等大城和邊郡駐扎大量郡兵,像冀州、幽州、并州、雍州這些早歸隋朝所有的地方,各縣郡兵多不過兩百,少的話只有百人。”
“養這些郡兵的錢糧從何而來?楊侗堅持得下去嗎?”李淵倒不是為楊侗擔心,而是他從李建成的介紹之中,看出了隋朝郡兵的好處,要是大唐也將之納入朝廷正式體制,大唐也能享受到李建成所說的各項好處,但關鍵還是錢的問題。
“商稅!”李建成說道:“這商稅不單是收固定店鋪的商稅,還收胡商的稅,胡商每次入關,都要把他們的貨物名稱、數量登記好,運到大興之后,商部根據這份名單征收一成貨物抵稅,然后給胡商一張通行證,此證在手,胡商在隋朝任何一個地方都不用再去交稅。而且為了避免胡商賄賂關口登記的商部官員,把貨物少報,還作出了要為嚴格的規定,要是他們膽敢弄虛作假、賄賂官員,輕則沒收所有貨物,重則處死商隊之首,胡商冒著生命的危險,千里迢迢的前來中土賺錢,自然不會冒著人財俱失的風險去敗壞隋朝法度,若是邊關的商部官吏強行索賄,胡商既可以向當地刑、御二部舉報,也可以到商部中樞舉報;這樣一來,雙方都受到監督、雙方都受到重法的約束,從而形成胡商不敢賄賂、邊關官員不敢索賄的良好局面。”
看著眾人吃驚的表情,李建成苦笑道:“不說別本土郡縣的商稅,光是胡商上交的貨物價值,便足夠隋朝朝廷支付包括戰兵、郡兵的俸祿;更何況,官方供銷社手中還握有琉璃、青鹽、肥皂、茶葉、美酒英雄烈、紙書、紙張等貿易,很多東西只有供銷社售賣…當然了,隋朝最賺錢的生意還是源自武備方面,楊侗已經掌控了新的冶煉之術,他們淘汰掉的武器裝備對于周邊國度而言,依然是了不起的好裝備。東西突厥各部、吐蕃四國、西域各國、高句麗、新羅、百濟、南室韋、北室韋、粟末靺鞨、黑水靺鞨等國矛盾重重,有的甚至是世仇,眼見敵人從隋朝手中買到了好武備,生怕自己的軍隊打不過,也紛紛向隋朝購買。隋朝便是利用這些國家的矛盾,以廢棄的武備大賺特賺…另外,他們還占領了倭國很多島嶼,利用倭奴采礦,每年每月都有大量的金銀銅運抵洛陽,可以說,隋朝現在最不差的就是錢,至于糧食的話,因為家家戶戶獲得一頭耕牛,或是一匹馬作為勞力,加上又有筒車、曲轅犁等等能夠增產的農具,所以幾乎年年豐收,一般百姓大多將余糧賣給隋朝朝廷,隋朝收購的價格公道,而且商販也不敢在這些戰略物資上作文章。”
李元吉目光一亮:“這是個機會,我們可以派人哄抬糧價,必能令隋朝軍糧短缺。”
李建成搖了搖頭,唉聲嘆氣:“元吉想多了,這根本就不可能。”
“這是為何?”李元吉不解的問道。
“商人逐利,誰愿意冒著砍頭風險去囤積糧食?”李建成苦笑道。
“就算隋朝商人不敢,我們可以派人去干啊?隋朝之前不也是這么針對我大唐的么?”李元吉疑惑道。
“首先、隋朝官方給百姓的格價合理,而且相對商人,隋朝的百姓更相信朝廷信譽,我們想要哄抬糧價,至少要拿出遠高隋朝官方的價格才可以做到哄抬價格的效果;其次、隋朝皇帝最喜歡干的事情就是修糧倉、囤糧食,楊侗更過分,他不僅在各個重地修糧倉,還要求司農寺儲備了可以供應隋朝幾千萬百姓兩年用度的數量,除了這些放在幾大糧倉的糧食,還有郡級官倉,以及以村莊這單位的義倉,隋朝有這么多糧食,根本沒有缺糧之憂,我估計楊侗巴不得我們去哄抬糧價,使隋朝百姓大受裨益。”
“…”李元吉聽得干瞪眼,“照這么說,我大唐舉國之財,恐怕也買不空號稱天下第一官倉的洛口倉?”
“差不多。”李建成淡淡的說道。
“這么說來,派人搗亂的話,隋朝有兵力強悍的郡兵,人數少了起不到作用,多了,瞞不過各地隋軍;哄抬糧價的話,正中楊侗下懷。強攻的話,也一樣不行?”李元吉忽然發現自己想到的妙點子好生弱智。
“差不多。”
“那我們現在怎么辦?”
“夠了…”李淵臉色相當難看,雖然他也知道隋唐兩辦實力差距巨大,但也沒想過差得這么大,他不想再談這種令人喪氣的話題,“隋朝占有天下十多州,國力比我們很正常。趙尚書,你繼續。”
“喏!”趙慈景微微躬身,接著說道:“隋唐兩朝在各處要地對峙,他們打不進來,我們也暫時打不出去,所以我朝對隋朝采取守勢,對南詔發動進攻,取南詔肥沃土地和近百萬人口為我朝所用,同時也是通過實戰淬煉精兵。”
他把木桿指向越巂郡,說道:“先把糧草物資通過長江運到越巂郡邛部縣,然后組織民力運到臺登縣,改走瀘水南下,抵達邛都縣定筰鎮。南詔名義上一個整體,但它內部十分松散,分有蒙巂、越析、浪穹、邆賧、施浪、蒙舍六詔,許多小部落依附在這六詔之下,據我們所知,六詔也在暴發大戰。與我們接壤的蒙巂詔、越析詔是一盟,他們實力不強,被打得節節敗退,前不久派出使者,尋求我大唐庇護,我們可以趁勢殺入,先消息另外四詔,之后把蒙巂詔、越析詔兼并,將南詔收為大唐疆土。”
“圣上!”蕭瑀向李淵拱手一禮,問道:“我們的軍隊不多,著實派不出多少士兵,但不知六詔實力如何?我們又需要出多少兵力?”
“六詔實力不強,裝備落后,我們只需出兵四萬即可。成都的軍隊和地方郡兵都可以臨時用一用…至于主將…”李淵沉吟良久,對李孝恭說道:“孝恭,朕任命你為南征大元帥,由你率領四萬將士南下,務必給朕奪取六詔,夯實根基,為我大唐打通西進吐蕃、東征交川之路。”
若是以前,李淵會毫不猶豫的任命李元吉,或是李神通為帥,但如今,他深深的體會到能力的重要性了,以唐朝現在這點家底,已經承受不起大損失,所以他不敢把這希望寄托在這兩人身上。
李孝恭在對付朱粲、蕭銑、李密的時候,表現得相當驚艷,個人能力和戰績都比李世民強;只是在與大隋作戰之際,他吃了朝廷遠涉軍事、國力不足的虧,這才落下兩次全軍覆沒的下場,要是放開束縛在他身上的僵化制度,就算敗,也不會那么慘。
李孝恭起身行禮:“末將絕不讓圣上失望!”
旁觀的李元吉雖然不太樂意,有心反對,但想著李孝恭的調離,也算是折了李建成一大支柱,于是也不多說什么。
這時,李孝恭想起了一事,稍微猶豫了一下,請示道:“圣上,末將與武士彟將軍共事多年,配合默契,懇請圣上任命武將軍為末將行軍司馬。”
“朕現在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你要以最小損傷、最快速度拿下六詔。至于你要什么人,朕一律批準。你到了南方之后,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朕一概不管。”李淵對大唐由盛而衰的原因其實心如明鏡,是他太過專權,很多失敗都是他遙控前方大將的結果,嘴里雖不認錯,可他實際也在反思反省,現在雖然依然不想放下對前方大將的過分掌控,但國力已經不允許他這么來玩了。
“多謝圣上。”李孝恭大喜過望,連忙躬身行禮。
李淵微微點頭,正式冊封李孝恭為征南大元帥,授予兵符、印信、寶劍,率領四萬大軍討伐征伐六詔;又任命裴寂招募十萬民夫運輸糧食,隨即又任命剛正不阿的趙慈景為督糧后軍元帥,總督十萬民夫以及后勤糧草運輸。
這是唐朝在新年內的重大決策,標志著唐朝戰略重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由內戰戰轉向對外擴張,開始征伐南方的征程。
“南征意味著我大唐今年的戰略目標,采取了內守外攻之道,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我們這么想,楊侗卻不會給我們自由擴張的機會,所以我們接下來,不僅要抓緊時間訓練強兵,還要設法解決錢糧問題。”
等到參與南征的文武大臣離開,李淵又說出了今年的第二個大議題,“在與隋朝的休戰協定中,我們達成了即便打仗也不中止的自由貿易協定,這一點,隋朝也確實在遵守,但我們在這其中也吃了大虧,有很多人建議中止自由貿易。朕想聽聽大家的意思。”
對于唐朝來說,自由貿易是一把鋒利的雙刃劍,據主管民部的蕭瑀奏報稱,年前達成自由貿易,不僅沒有給唐朝帶來繁榮,反而如吸血水蛭一般,吸走了唐朝的財富,大量貨幣的涌入和各種物資的外流,給唐朝造成了巨大的災難,商人用益州的各種物資去大興、洛陽、襄陽等地販賣,換回了大量炎黃通寶,又用炎黃通寶換取了唐朝朝廷的黃金,然后再用黃金從黑市上換取開元通寶,其利潤之高,甚至超過了買賣貨物所得。
李唐王朝則需要數目巨大的開元通寶,這是因為官方要從隋朝大量買進鐵礦石、農具、皮毛、精鹽、糧食,盡管價格十分昂貴,但唐朝無從選擇,與此同時,隋朝卻不允許開元通寶在民間流通,也不允許黃金在市面上交易,迫使唐朝朝廷不得不用黃金從商人手中兌換炎黃通寶。
繞了這么一大圈下來,所謂的自由貿易實際就是唐朝用各種物資換取隋朝昂貴鐵礦石,后果是唐朝物資緊缺,造成物價飛漲;另一方面,唐朝的市場慢慢被炎黃通寶占領,開元通寶的陣地越來越小,大有被炎黃通寶完全取代的危險。
其實這種虧,李唐王朝吃過很多次,但在戰略物資奇缺的情況下,只能飲鴆止渴,眼睜睜的看著唐朝商業一天天的衰敗,默默的看著隋朝敲骨吸髓。
關鍵是隋朝高價收購紅稠、楠木等造船木材之舉,致使李唐商人有利可圖,聘請大量百姓入深山尋找百年大樹,百姓獲得利潤遠比種田可觀,也樂意入山找樹,這樣一來,大家的重心都不放在農業之上,農民不重視農業,糧食產量可想而知,要是百姓買不到糧食可吃,他們絕對不會自省,更不會知道糧價上漲的原因是他們不重視農業,導致糧食奇缺,他們只會責怪朝廷,認為朝廷故意哄抬價格,賺取他們的血汗錢。
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連串的后果,所以李淵當重中之重來商議。
“圣上,請允許微臣來介紹下情況。”蕭瑀起身請示。
李淵抬手示意:“蕭相請說。”
“微臣遵命!”蕭瑀行了一禮,對眾人說道:“就目前來而言,我們在貿易之中是吃了大虧,如果現在中斷貿易的話,糧食方面我們可以省吃儉用,堅持得下去。現在最關鍵的是我們嚴重可以煉出生鐵的鐵礦石,缺了它,武器、鎧甲、農具等等都打造不成,為了彌補自身產能的不足,我們只好從隋朝大量買進,這也是我們主要買進的物品。但據負責買鐵的官員反饋,隋朝在原先就很昂貴的基礎上,把鐵礦石的價格抬升了十倍,現在我們有沒有必要繼續與隋朝開展自由貿易?”
見李淵沒有說話的意思,李神通詢問道:“蕭相國,您是說我們別的都可以自給自足,只有鐵礦石嚴重依賴隋朝,是不是這樣?”
“正是如此。”
“圣上,我們在與隋朝貿易的時候,本來就吃了大虧,楊侗一下子把鐵礦石價格猛漲,顯然已經沒有了貿易的誠意。”李神通對李淵行禮道。
李淵搖了搖頭:“楊侗不是沒有誠意,他其實想和大唐繼續交易下去,如果他真沒誠意,價格就不單是十倍,而是百倍、千倍。只是他知道我們抄了益州惡霸的老底,國庫充分,所以他便想敲詐一大筆錢。”
李神通建議道:“圣上,眉山郡平羌縣鐵礦雖然極難開采,但我們可以加大人手前去開采,完全可以不用依賴隋朝。”
一直保持沉默的豆盧寬開口道:“眉山郡平羌縣的鐵礦山位于巖石下層,開采難度極大,遠遠滿足不了軍隊和民生需求,而且這些鐵礦去年被太和軍徹底摧毀了幾次,目前還處于恢復時期,至少要到三四月份才能產鐵。我軍本來就存在兵器鎧甲不足的窘境,如果中斷了交易,就造不出武器鎧甲,就算隋軍不與我們交戰,但南征大軍也需要武器和鎧甲補充啊?要是武器鎧甲大量運用到了南征,隋軍來犯,我軍又怎么辦?所以我們繼續貿易的話,雖然失去了錢財,但卻為軍隊鑄造出了一批兵器和鎧甲;如果中斷交易的話,我們總不能讓將士空著手去應對突發戰爭吧?就算強行命令,恐怕將士們立即就反了。而且說句難聽的話,要是我們不舍得把錢投入到購買鐵礦石方面,這錢,我們又能守得了多久?不管怎么權衡利弊,都應該答應才行。”
“朕完全贊同豆盧相國的說法。”李淵點點頭,豆盧寬說到他的心坎上了,他對眾人道:“軍隊是大唐的根本,武器裝備又是一支軍隊的根本,只有足夠的武器裝備,我們的士兵才能保家衛國、攻城掠地,所以明知楊侗是在訛詐,我們也只能認。”
“父皇,兒臣也贊成繼續貿易。”李元吉也表態道:“大哥剛才說隋朝用各種淘汰武器、各種奢侈品賺取四周異族的錢,他們既不差錢,更不缺糧。也就是說,楊侗根本就不在意我們的財富,交不交易對他來說都無所謂。但是對我們來說,不貿易的話,生鐵打哪里來、武器裝備打哪里來?”李元吉看似很公正、客觀,實質是利用這機會,讓李淵對“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李建成不滿。
果然不出所料。
只見李淵臉色開始有些難堪起來,他冷冷的說道:“時間拖得越長,兩朝差距越來越大,所有我們今年必須利用楊侗將大量精力、財力投入到南方之際,想盡一切辦法來發展軍事。只要能夠保證軍事物質充足,其他與軍隊關系不大的物資都不重要,只要楊侗需要的,我們盡快統統拿去換些鐵礦石回來。”
李建成其實是想勸父皇不要毫無節制去跟隋朝貿易,但父皇的態度已經相當明顯了,他只能保持沉默,更何況,大家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要是楊侗再次獅子開大口,或是中斷交易,吃虧的還是唐朝。
這時,李淵又惡狠狠的說道:“還有,命令少府監立即停止鑄錢,把銅錠溶入鐵水,用來鑄箭簇和盾甲,朕的原則只有一個,就是在兩三年內一切以軍事為重。”
李淵心知大唐沒有退路了,和平的時間也不多了,唯一的辦法就是狠下心來發展軍事,在有限的和平時間之內,想盡一切辦法把軍隊裝備、戰力搞上去,只要實現這個目的,一切條件都能答應楊侗。
眼見李淵主意已決,眾人紛紛告退。
李元吉見父皇心情不好,猶豫了一下,也退了下去,打算先去詢問布在宮中的細作,了解父皇對大哥不滿的原因,才好對癥下藥,貿然出手,得不償失。
眾人退卻,然后李神通卻留了下來,待到眾人走盡,李淵問道:“還是何事?”
“圣上,孝基他們失敗了。”
“什么?”李淵大吃一驚,急問道:“那孝基他們呢?”
“孝基和竇奉節,以及所有刺客,被隋軍殺得全軍覆沒、一個不剩!”李神通低聲道:“不僅如此,我們設在關中的情報點,讓隋軍全部端掉了。”
“…”李淵臉色變得難看,實際上,他也知道刺殺楊侗的希望不大,因為他知道楊侗身邊的明暗哨肯定不少,李孝基他們動用的刺客要是少了,殺不了他;刺客多了的話,很容易暴露,所以李孝基和竇奉節失敗,他可以接受、也能理解,但是情報點是他新近所設,這又是怎么回事?
李淵目光冷冷的盯著李神通,問道:“情報點是你在負責,這個你怎么向朕解釋?”
李神通見李淵如此盛怒,自然不敢說他給了李孝基情報人員的名冊,他看了臉色鐵青的李淵一眼,忐忑不安的低聲說道:“圣上,應該是微臣用人失當,有害群之馬出賣了大家,主動向隋朝告密。”
李淵臉色卻稍稍和緩了一些,畢竟派去的情報人員多了一些,出現幾個害群之馬也正常,“這些情報點全部完了?”
“幸好微臣當初留了一個心眼,將情報人員一分為二,兩者之間各行其事,互不相識,所以還有小部人沒有受到波及。”李神通慶幸自己留了個心眼,沒有給李孝基全部名單。
李淵看了李神通一眼,心中既惱火又無奈,只得點了點頭,吩咐道:“讓這些人暫時停止情報收集,先安分一段時間,關中之事以后再說。”
“微臣遵命。”見李淵沒有怪罪自己,李神通暗自松了一口氣。
“另外,讓這些人稍微留意一下,哪個密探首領還活,證明此人就是告密者。”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