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大朝會時,祿東贊和其王子達贊干布攜帶朗日贊普的信函入京,想要和大隋共同出兵剿滅吐谷渾。然而吐谷渾本是大隋的囊中之物,不過是因為大隋尚未統一,整個帝國的戰略重心在內,故此尚無余力對外,而吐蕃想要分食吐谷渾無異于虎口奪食,楊侗不但沒有和吐蕃結盟,還表態支持吐谷渾,為了使吐蕃有所顧慮,吐谷渾不受起吐蕃吞食,干脆將吐谷渾納入‘絲路聯盟’加以保護。萬萬沒有想到吐蕃轉身就和吐蕃結盟了。
楊侗心知吐蕃是一匹不受控制的狼,將會插手大隋內部國事,命令王伏寶將軍統率第九軍三萬士兵駐扎河源,以防御吐蕃;第十軍副帥烏蘇統率三萬士兵駐軍臨洮,同時派薛萬徹返回臨洮,主持第十軍軍務。然而,楊侗還是小看了朗日贊普的野心,他這邊剛剛安排不久,吐蕃就殺向了半死不活的吐谷渾,慕容伏允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一敗再敗,處境堪憂。
于是王伏寶率兵向南,形勢卻陡然一變,還未至河源赤水縣積石關,便有赤水官員派斥侯來報,稱有一個部落在南方一處河谷被人殺光,王伏寶以為是河源郡的吐谷渾人不服朝廷管教,肆意殺戮其他部落,盛怒之下,親率三千精騎連夜奔至事發事點,才知這個部落已經被吐谷渾人所侵占。
部落內外,一片焦土,男女老少的死尸滿地。
王伏寶大怒,河源郡的吐谷渾人已是大隋的子民了,你們屠這些人,就是屠殺大隋子民,這讓他如何不憤怒?
一怒之下,連夜揮兵屠殺,天亮之前即已結束了戰斗。
此時在他面前的是一片如被綁縛的吐谷渾人,他們剛剛屠了這個部落,喝得酩酊大醉,在睡夢中為隋軍所擒,他們看著這幫猶如從天而降般的大隋鐵騎,目光之中有著說不出的畏懼,去年那噩夢一般的場景歷歷在目,如今隋軍再現,他們恐怕是活不成了…
“給他們來記狠的。”
“喏。”早已恨得不行的士兵在王伏寶示意下,抽出橫刀,架在一名吐谷渾人的脖子上,恨恨的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吐谷渾是遼東慕容鮮卑的一支,首領慕容吐谷渾將部落遷徙到荒涼西北以后,國內依然延用漢字、說漢語,要聽懂隋軍的話并不難。這些胡人向來敬畏強者,在隋軍雪亮的刀子不敢不說真話:“我是名王梁屈忽。”
王伏寶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侵犯大隋國土,屠殺大隋百姓,你們是個別部落所為,還是慕容伏允的意思?”
“我們,嗷嗚…”梁屈忽剛剛說了一個‘我們’,便見那名隋軍士兵的橫刀扎進了他肩窩里,疼的梁屈忽嗷嗷直叫。
“你們是什么?”
“嗷嗚…”吐谷渾人還沒有說話,便見隋軍士兵往他肩窩里猛地刺進去,鮮血順著刀刃往外噴,那人疼得嗷嗷直叫,隋軍士兵神色卻是沒有半分動搖。士兵握著刀柄,在對方的哀嚎中,開始扭轉刀柄:“再不說,便廢了你這條胳膊。”
那股子狠勁兒,令所有吐谷渾人簌簌發抖,被捅那個又疼又郁悶:你都不給我說話的時間,就只管捅人,我說得了嗎?
不過他可不敢說什么,瞥見隋人眼底閃過的兇光,趕緊忍痛大喊:“我們根本不敢冒犯天朝上國,實在是可汗所逼!”
“慕容伏允為何逼迫你們侵犯大隋?”王伏寶煞是不解,慕容伏允去年被薛萬徹和尉遲恭他們打個半死,今年因為大隋的緣故,吐蕃才沒有趁他病要他命了。按照吐谷渾目前的局勢來說,吐谷渾現在被吐蕃打得茍延殘喘,既沒實力與大隋為敵,還需要大隋庇護,怎么會縱兵侵犯大隋邊境?真是好生奇怪,難道吐谷渾被打得沒脾氣,降了吐蕃?
倒霉的梁屈忽期期艾艾的道:“具體發生何事,我真不知道。”
“你想死?”王伏寶的目光陡然變得森寒起來。
吐谷渾官制雖然仿效中原,但部落制的本質并沒有變。夸呂自號可汗后,可汗子弟和有功貴族等被稱為王者開始出現,除了大名王以別諸小王以外,稱公者也有很多,這些王公大臣都率有自己的親兵,領有自己的部落,大小名王相當于一個大小部落的酋長。正因為王伏寶知道吐谷渾名王是什么鬼,所以對所謂的名王根本沒有放在心上,也不為抓住一個小‘酋長’沾沾自喜。
“不不不,我不想死。”梁屈忽畏懼的看了王伏寶一眼,忍痛道:“我只是一個小名王,知道的事情真的不多。我只知道大概十天前,一個名叫祿東贊的吐蕃人來了我們這里的積魚城兩天,然后老可汗便死了,雖然新可汗解釋是暴斃而死。但大家私下里都在議論老可汗的死,恐怕跟那祿東贊脫不開關系,然后沒多久,新可汗便計劃和吐蕃聯合打天朝上國。”
梁屈忽看著王伏寶,說道:“將軍,我沒騙你,我說的話句句都是真的,新可汗對我們羌人防得很嚴,什么都不跟我們說。”
“慕容伏允死了?”
“是的,慕容伏允死了,新任可汗是他的弟弟慕容孝雋。”梁屈忽生怕王伏寶不知道,又詳細的說道:“慕容伏允的兒子慕容順到了大隋為質以后,他便立其幼弟高昌王慕容孝雋為太子。慕容順死在大隋、天柱王慕容恪去年也戰死了,慕容孝雋的地位沒人可以動搖。”
“慕容孝雋很厲害嗎?”王伏寶看向梁屈忽。
“慕容孝雋有雄略,一直是伏允心膂之臣,他交友廣闊,甚至遠到于闐都有他的好友,而且很多名王都和他交往甚密,所以大家都擁護他,而不是年老無能的慕容伏允。”
王伏寶又問:“如此說來,你們殺這里的牧民,也是慕容孝雋的意思了?”
梁屈忽顫抖著聲音,唯唯諾諾的說道:“這…我們確實是奉命而為。”
“你們由誰統率,兵力是多少?”
“主將是大寶王尼洛周和趉故呂烏,各有五千人馬…”
“慕容孝雋呢?也來了?有沒有吐蕃軍?”王伏寶可以肯定吐谷渾和吐蕃聯合了。
“他在積魚城整頓各部軍隊,人數高達六萬,如果將軍想憑著這區區幾千人要攻下積魚城基本是不可能的…吐蕃軍沒看到,現在還有積魚城外和吐谷渾作戰,不過都是假裝在打,吐蕃人殺的都是不服從慕容孝雋的人。”
王伏寶發出一聲冷笑:“居然能夠說動敵人幫他排除異己,看樣子慕容孝雋付出的代價也不小。”
“這我就不知道了。”瞥見王伏寶冷然的臉色,梁屈忽又說道:“吐谷渾上下并不太服慕容孝雋統治,將軍若是放我回去,我一定對大家曉以利害,他們絕對不愿和上國為敵!”他是見這支隋軍人數極少,一定不敢輕舉妄動,自以為抓到了活命的要點,便提出了交易,只要能夠回去,那一切都好說了。
然而就在他暗自竊喜之時,王伏寶直接抽出戰刀,一刀砍下了他的首級,骨碌碌落在地上的腦袋臉上還帶著竊喜表情,這與王伏寶滿不在乎的表情交相對應,令人心頭一片毛骨悚然。
王伏寶一腳踢開了腦袋,冷笑道:“羌人素來狡猾、無信義;讓你回去把我們的虛實報與慕容孝雋嗎?我還不那么傻。再說,你們殺了這么多人,我放你,如何向死去的百姓交待?”
他收刀歸鞘,目光冷冷瞥向其余俘虜,下令道:“不要活口,全斬!”
“喏。”隨著王伏寶一聲令下,隋軍揮舞刀子,在場一眾俘虜斬殺干凈。
王伏寶的偏將得到了最新消息,上前道:“將軍,我們的哨探回來了,這個羌人沒有說謊,南方果然出現了很多吐谷渾的兵馬,光憑我們這點人手恐怕打不過。”
“我們不會南下。”王伏寶打斷了偏將的話,他看了此處地形,說道:“河源地形復雜,地勢西高東低,高山丘陵遍布,氣候酷寒、道路難行,別說我們現在只有三千人,就算全軍到來,恐怕也因為水土不服,出現重大傷亡。”
“那我們怎么辦,難道就放任吐蕃和吐谷渾人聯合入境?”
“自然不是,我大隋王朝的百姓被人屠戮,如果我們這樣灰溜溜撤走,置朝廷顏面無何處?”王伏寶說道:“但是那個羌人也說吐谷渾和吐蕃也聯手了,他們到底有多少兵馬我們根本不知道,要是貿然南下,我擔心落入敵方的埋伏圈。”
“將軍是說這支羌人有可能是誘兵?”
“不錯。”王伏寶點頭道:“吐谷渾國內大變,這是我們意料之外的事情,在沒有獲得敵方具體情報之前,不宜輕舉妄動。我們現在有四件事要做,首先、將吐谷渾大變,并且和吐蕃聯合的消息發給圣上;其次、是先守住要地,遏敵于國門之外;第三、令大軍天亮前必須到柏海(鄂陵湖)東部、黃河口集結,以防吐蕃軍入境,烏海城負責給養;第四、設法打探吐谷渾和吐蕃軍隊的情報。”
“有理,可我們就干等著?”
“當然不是。”王伏寶說道:“趁著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我們就還跟剛才一樣,多殺些有生兵力,沿途不留活口…”
“喏。”
當天夜里,河源郡以南的許多吐谷渾人部落被斬盡殺絕,隋軍將人頭壘成京觀,在天明之前揚長而去。
諸胡酋大駭,震驚無比,大寶王尼洛周立即一面戒備,并遣人出兵大索敵軍蹤跡,一面派人通知趉故呂烏。
趉故呂烏剛抵至積石關外,還未使大軍入境,便接到警告,心中郁悶自然不必言說。但是趉故呂烏也知道隋軍的可怕之處,只能下令大軍回返,甚至輜重也不要了,一并拋棄…底下士兵雖然不甚愿意,但一聽說去年殺得他們慘敗的隋軍來了,二話不說便乖乖遵從。
可是趉故呂烏還不知道,前方有什么正在等著他。
河源一帶多山,其中有一處峽谷,邊上是遮陽大山,全長約莫七八里,兩側山崖向中間傾斜擠壓,迫使五千騎兵排成一條長長縱隊,大軍穿行其中,顯得十分擁擠。
今天天氣尚算不錯,可趉故呂烏總覺得心煩意亂,總覺得要有什么大事發生,當前軍來報,說是前方道路被亂石和堵死,這才明白不安源自何處。
“這里有埋伏,大家后隊變前隊、前隊變后隊,快向后退!”趉故呂烏一邊撥馬轉身,一邊大聲喊道。
吐谷渾的軍隊聽說谷口被堵死,本就十分驚駭,隨著趉故呂烏一聲令下,忙不迭的調轉馬頭往后撤走。
可一切都遲了。
還沒等他們調轉馬頭,石頭和一根根圓木從上方狠狠的砸下,將這支一字長蛇陣截為幾段。然后鋪天蓋地的石雨、木頭分別砸下陷入山谷之內的吐谷渾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