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大隋帝都的洛陽,隨著大量人口和商人涌入,比去年熱鬧了很多,街道之上行人密集,天下第一大都會盛世的景象慢慢重現于洛陽。
街道上行人面帶笑容,前來帝都參加科舉的士子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談天說地,所聊內容無外乎是科考內容,以及引而不發的‘隋唐’之戰。
隋唐邊境陳兵無數,但是時至今日,人們猜想的戰爭始終沒有暴發,‘圣武帝’到了南陽之后,也毫不作為,與他‘其疾如風,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的作戰風格嚴重不符,這讓百姓們紛紛猜測,猜測這場戰爭到底要拖到什么時候才打。
這天下午,一支不足三十人的大隋騎兵策馬奔馳,直往洛陽定鼎門奔來。
守門士兵精神一振,紛紛戒備的向遠處看去,只見這群士兵猶如一支離弦而去的箭,等他們到了奔近,守軍發現這支軍隊身上都帶有鋒利不可擋的氣勢,讓人一看便知是從戰場上千錘百煉出來的精銳。
從其裝束上看,卻是一支八百里加急報信騎兵的服飾,如果不超過一隊人(50人),各地各城均不準阻攔,哪怕帝都也不例外,守城士兵見狀,連忙閃開道路。
城門之上有人大聲說道:“弟兄們辛苦了,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傳來?能不能讓大家也高興高興?”
“我軍收復江都,殲李密大軍于鐘離,李密全軍覆沒。”
信使興奮的聲音響起,這聲音興奮無比,卻又沙啞無比。過往行人聽得清清楚楚。
行人卻議論紛紛,似乎不信這是真的,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入眼的盡是茫然的臉色。
守城兵士很快就恢復了過來,興奮的問道:“是不是杜伏威將軍取得大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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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杜將軍啊,是圣上率領十萬大軍沿海南下,殺敗了李密。”信使們哈哈大笑,穿過城門,直奔天街之北的紫微城而去。
“這是真的嗎?”一名守城士兵眼睛滾圓。
“方才那名兄弟說是圣上沿海南下,殺敗了李密。”守城校尉得意洋洋的說道:“圣上當年就是帶著我們渡海作戰,攻破了高句麗都城,這有什么好奇怪的?再說了,這么大的勝仗,誰敢虛報?他不要腦袋了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
行人也認同了,覺得這么大的事,誰要是虛報,朝廷還不查個水落石出?一旦查實,虛報之人面臨的可以抄家滅門、誅滅九族的大罪,誰有這個膽謊報軍情?
“攻打偽唐原來是瞞天過海之計,圣上真正攻打的原來是李密。”人群中,一名讀書人恍然大悟的說道。
這么一說,所有人都明白了過來。
“愣著干嘛?還不歡呼?”守城校尉興奮的大聲說道。
“我軍收復江都,殲李密大軍于鐘離,李密全軍覆沒。”
定鼎城門的行人在守軍士兵的帶領下,揮動手臂,盡情歡呼。
大捷的消息好似滾雪球一般,迅速擴散開去。先是在定鼎門城門附近,續而就是城南區,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歡呼,整個洛陽城的百姓都追隨大眾,放聲歡呼!
“我軍收復江都,殲李密大軍于鐘離,李密全軍覆沒。”
這是發自內心的高興,歸根結底是李密的魏朝和瓦崗寨沒什么區別,是霍亂中原的亂匪頭子,在王世充和隋朝先后盡情宣傳之下,百姓都把瓦崗、魏國視作毀滅中原的禍根;另一方面,從大業中后期動亂至今,已經有了十多年時間,百姓們飽受戰亂之苦,都渴望和平,都渴望安居樂業的生活。
所以當李密大軍被殲滅的消息傳來時,整個洛陽城都沸騰了。
紫微城鳳儀殿,正在午睡的衛鳳舞被巨大的聲浪吵醒,她連忙起身問道:“發生了何事?外面在吵什么?”
“皇后稍候,我去打聽一下。”
一名宮女說道。
“不必了。”蕭月仙挺著大肚子走了進來,嫣然一笑道:“大姐,我剛才太皇太后那里回來,外面都在說我軍收復了江都,李密在鐘離郡全軍覆沒。”
“這樣啊?”
衛鳳舞一聽蕭月仙這么說,心下了然。
楊侗獲勝的第一時間便向洛陽發了鷹信,作為皇族中人,她們早就驚喜過了;不過當她們走到頂層陽臺,聽到驚天動地歡呼聲時,卻也不禁得到百姓真心擁戴的丈夫感到自豪。
不多時,長孫無垢、水天姬、李秀寧、盧清華亦是聞訊趕來,與衛鳳舞、蕭月仙一起享受著這一份喜悅。
過了許久,盧清華悠悠一嘆:“勝是勝了,也不知夫君何時班師還朝?”
“有人想男人了。”水天姬笑著說道。
“我想自己的男人,何錯之有?難道你不想?”盧清華輕柔的撫摸著隆起的肚子,不禁回想起自己當年偷偷摸摸生下楊襲芳時的心酸,那個時候楊侗不在身邊,自己一個人默默的擔負那撕心裂肺的痛,她好希望這個孩子出生時,丈夫能夠在身邊。
水天姬笑道:“我當然想啊。”
“那你還說我?”盧清華沒好氣的說道。
李秀寧明白盧清華之心,笑著說道:“淪陷于偽魏的各個郡縣官吏、士兵隨著李密敗逃,人心惶惶,只要朝廷大軍殺到,定然是望風而逃。孟海公、林士弘之流根本不成氣候,要不了多久,夫君就能將之平定了。”
“我想也是。”盧清華嫣然一笑,心下稍寬。
長孫無垢笑道:“夫君要是還朝,第一件事恐怕就是要納陰將軍入宮,她是大隋功臣,總不能一頂小驕子就入了宮吧?”
衛鳳舞也嘆了一口氣,“這件事著實令我心煩。明月將軍常年伴在夫君身邊,他們相處的時間比我們任何一人都要多,她入宮是遲早之事,我早就有所準備。只是正如你說的這樣,她是我大隋的巾幗英雄,立下汗馬功勞,如果就這樣簡簡單單讓她入宮,著實是委屈人家了,可我若是大張旗鼓操辦也好像不行。真是煩死我了,我都不知道應該辦才好。”
“夫君以前在軍中為將士們舉辦過婚禮,要不到干脆就在軍營補辦好了,我覺得陰將軍也會樂意的…”水天姬說道。
衛鳳舞鳳眸一亮,“那就這么辦好了。”
“另外一個呢,咋辦?”長孫無垢神情詭異的看向了一邊的衛鳳舞。
“你指的是廬江嗎?”衛鳳舞立馬省悟了過來,這事兒,太皇太后就曾對她說過,似乎也有心理準備了。
“正是。”
“我不知道。”衛鳳舞一臉頭疼之色,憤憤不平的說道:“那家伙到處欠風流債,卻要我為他收拾殘局,煩透了。”
長孫無垢輕笑道:“這個可怪不了他。”
“他故意這么優秀,不怪他還能怪廬江不成?”
眾人無語。
好半晌,長孫無垢咬了一下嘴唇,低聲道:“恕我直言,以廬江的身份,天底下恐怕真的沒人敢娶她,反正左仆射等皇族長輩都知道又不是楊家血脈,將來把她留在宮中又有何妨?而且那妮子為人剛烈,若是強迫她嫁給別人,我擔心會有悲慘之事發生。”
衛鳳舞嘆了口氣,便緩緩的說道:“等他們班師還朝了,我就去問她,要是她一心想跟夫君,那就詔告天下,罷黜他的公主爵位,恢復虞姓好了。這亂七八糟的,我都懶得管了。”
眾女竊笑。
留守京中的韋云起聽到消息,便迅速召集各部尚書、侍郎到尚書省議事,笑著說道:“瞞天過海之計已經成了,再也無須隱瞞下去。我們應該按照圣上吩咐,開始下一步了。”
“韋仆射指是官員嗎?”一人問道。
韋云起點頭而笑:“江南士族被李密誅滅干凈,朝廷在南方的統治不再受江南士族牽制,但是地方不能陷入無官府狀態,若不然,地方必將大亂,好在我們這些日子已經從地方上挑選到了很多佐官,這些人雖失多大才華,但勝在穩健,而且熟悉的朝廷的施政方略,他們到了地方之后,只須按部就班的執行即可。傳令下去,讓他們明日出發,由軍隊護送,通過襄城、淯陽、淮安,直抵江淮。”
“卑職遵命。”吏部侍郎立即應道。
“孔尚書。”韋云起看向了孔穎達。
“卑職在。”
“你那份討賊檄文寫得極好,立刻發出去,先氣死這個李密再說。”韋云起嘴角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
當初李密謀反,讓人撰寫了一篇文章,差點把楊廣氣得吐血;這欠下的債,作為正統的大隋王朝自然要討回來,如今時機已經成熟,討賊檄文也應該發出去了。
“諾。”孔穎達應了下來。
“諸位將軍,圣上傳來命令,讓我們發動淮北戰爭。”淮安郡,隋軍大營,主帥李密亦在召集麾下將軍議事。
“哈哈,等了這么久,終于要開戰了嗎?”一位相貌英武不凡,留著兩撇短須的大將興奮的大聲笑了起來,此人正是郯國公羅士信,他和諸位將軍一樣,早就盼望戰爭的到來。
李靖玩笑道:“羅將軍這些天一直讀書,默不作聲,我還以為羅將軍棄武從文了呢。”
羅士信哈哈大笑道:“我可沒有當文臣的耐心,只不過是在研究淮北地圖罷了。聽說圣上收復了江都,我早就迫不及待了。”
李靖笑了笑,“不說你,我也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請大帥下令。”眾將頓時跟打了雞血一般,興奮的起身請命。
對于這樣一場意義重大的戰爭,從將無不想摻合進去,自古就有得中原者得天下,而西部中原之戰正是武將最高的舞臺。
“羅士信、程咬金、辛獠兒,你三人率領三萬精騎橫穿汝南,從南方威脅淮陽郡,騷擾王伯當部。但是你二人的主要使命是掐斷王伯當和徐世績的聯絡,讓魏軍各自為戰。”
奔襲敵軍大后方是羅士信最擅長的作戰模式,李靖帳下沒有人比他更適合干這種事情,程咬金和辛獠兒都是細中有細的將軍,有他二人配合,勝算大增,只要他們三人不去攻城,幾乎不會失敗。
“你們的供給問題,自有海軍從汝陰方向供應。”李靖說道。
“汝陰收復了?”羅士信驚奇的問道 “汝陰兵力空虛,李密慘敗之后,李正寶奉圣上之命,率領一萬大軍從淮南壽春北上,汝陰魏軍望風而逃。”李靖笑著說道。
“王伯當徐世績所面臨的壓力極大,而且他們以步卒為主,出城作戰的可能不大,但徐世績用兵偏奇,你們也要小心一些,決不能麻痹大意。”
“末將遵命。”羅士信、程咬金、辛獠兒接令而下。
“大家不必遺憾。”李靖望著飽受失望之色的眾將,甚是豪邁的大聲道:“爾等立刻回去整頓兵馬,明天就入殺入淮南,將王伯當殲滅于此。”
“喏。”眾將轟然應命,紛紛下去準備。
短短幾天時間,孔穎達的討賊檄文以洛陽為中心,由一只只飛鷹傳到大隋各郡,再由郡治擴散到治下千多個縣。這讓所有人都回過了神來,原來‘隋唐大戰’不過是楊侗掩人耳目之手段,他真正打的其實是李密。事到如今,絕大多數人的目光都向了隋魏,當然了,大家都看好大隋王朝,只剩下淮北七郡、陷入重重包圍的李密不過是茍延殘喘罷了。
孔穎達措詞嚴厲,檄文不但罵了李密自己,連帶他的祖宗也避免不了,從北周八柱國李弼開始,罵到他的祖父李耀、父親李寬,一言以概之,則是從李弼時代開始,李家就有了圖謀天下之志,潛伏到李密這一代才從幕后走向了前臺,語句之鋒利、用筆之狠辣,前所未見。
并且在檄文之中羅列了十項罪名,其中一項罪名令人哭笑不得,罪名竟然是屠殺‘無辜’的江南士族。
而干掉了太原王氏、太原溫氏、聞喜裴氏、滎陽鄭氏等等關東士族的大隋王朝,居然站在了道德的至高點上,但是此時沒人能夠反駁什么,也不敢反駁什么,畢竟被楊侗滅掉的這些士族的核心人員,都確確實實參與到了反隋的各大勢力之中,比如說太原王氏,是犯了謀反罪的李淵妹夫家族、滎陽鄭氏的女兒現在是李建成太子妃,屬于誅九族這中的行列,楊侗被之誅殺,理所當然;太原溫氏、聞喜裴氏裴寂是晉陽起兵的支持者,誅之來理所當然…作為正統王朝的繼承人,楊侗清算這些反賊來理所當然。
那些生在李唐治下的世家門閥,曾經是痛罵楊侗的主力大軍,但如今,一個個都覺得這是討好楊侗的大好時機,于是紛紛聲援大隋,并以楊廣當初說的“個小兒視瞻異常,勿令宿衛”為論點,把李密罵得一文不值,什么天生反骨、鷹顧狼視只管往他頭上甩去,然后反過來說楊廣具備用人識人之能…
當然了,世家門閥如此賣力討好,歸根到底還是成王敗寇的理念起作用,以如今的大隋之勢,誰敢反對楊侗?誰敢說楊侗的不是?
楊侗和僅剩下的李淵、李密、林士弘、孟海公相比,不但國力強大,還很年輕,哪怕失敗一兩場,他也經得起時間的消耗,至于陷入沉沉暮年的李淵、李密等人,還有幾年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