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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8章:李密決心定江南

  鐘離郡位于淮水以南,江都郡西北、廬江東北,其西部是淮南郡,對岸則是淮水以北的汝陰郡、譙郡、彭城郡、下邳郡,原本是杜伏威的地盤,但自從被蕭銑這個豬隊友狠狠地吭了一把之后,如今和丹陽郡一樣,落入了李密之手。

  對于地盤跨越淮水南北的魏國而言,鐘離郡戰略地位之重,比江都還要高出數籌,李密讓單雄信領一支軍隊囤軍于江都全椒縣,防御歷陽郡的杜伏威,自己親自率領主力之師坐鎮于鐘離郡,與單雄信互成犄角之勢,如果杜伏威攻打清流,主力之師則可殺入廬江慎縣,占領襄安之后,從背后攻打杜伏威,反之,單雄信亦可從全椒縣攻歷陽和廬江。

  囤軍于鐘離郡,還能威脅西邊的淮南郡,也可以度過淮水,及時支援淮陽王伯當、彭城徐世績。實在事不可為,也可率兵北上,把二將軍統率的隊完整的接到淮水以南,然后,借助淮水與隋軍對峙,等到這道防線稍微穩定,既可揮軍西進,占領淮南、廬江、弋陽,合力殲滅杜伏威,然后著重經營南方。

  不過李密也知道,這只是自己樂觀的想法,杜伏威這頭江淮猛虎本身就極難對付,投降大隋以后,他得到了大隋很多精良的武器,更因為大隋成了他的主人,再也不用擔心后方出現內亂;更何況,如今的淮南郡守是堯君素,這家伙在名將輩出的大隋王朝并不出名,但他憑借一個縣城和幾千兵馬,就把李淵數十萬大軍堵在河東郡有半個多月之久,善守之能異常出名,這種狠角度又豈是那么容易對付的?

  但是堯君素的到來,卻又讓李密稍微松了一口氣,只因楊侗讓善守之將南下,多少透露出楊侗一定的戰略方向,要是楊侗把秦瓊、羅士信、尉遲恭、薛萬徹、薛萬均這種崇尚進攻的大將放到淮南,那他真要寢食難安了。

  此時,李密在數百名甲士的護衛下,站在縣城城頭向北方濤濤東流的淮水眺望,眼里充滿濃重的憂色。

  雖說探子送來情報,稱是楊侗到了南陽郡,各路大軍動作頻頻,極有可能攻打李淵,但他卻也不敢有絲毫僥幸大意之心,只因徐世績和王伯當來報,他們所面對的隋軍也同時在行動,這說明隋軍極有可能全面開戰,因為楊侗手握百萬雄師,完全有實力和能力。

  他現在在等身在南陽的楊侗出手,如果隋軍真的全面攻打唐朝,他便接受楊侗的條件,把將淮北七個郡全部送給楊侗,以換取一年的休戰時間,只要軍隊還在,那他就可以打破江南士族莊園的籬笆,強征各家奴仆為軍,這樣一來,或許還能和隋朝劃江而治,這是李密的希望所在。

  李密其實也曾考慮過三國鼎立,但三國鼎立的前提是李淵來援助自己,而不是他去援助李淵,他現在壓根就沒有北上中原之志,因為中原是騎兵縱橫的天然戰場,他去了也占不到一點便宜。

  縱觀戰爭史冊,騎兵一直就是步兵揮之不去的噩夢,自人類掌握冶鐵技術以來,強大的騎兵開始出現在各個戰場之上。在空曠平坦的中原地帶,騎兵以其強大沖擊力、高超機動力成為戰場王者。面對兩條腿的步兵,騎兵只要戰術得體都能取得輝煌勝利,就算失利也可以借助戰馬的優勢迅速全身而退。而步兵一旦戰敗,則會全軍覆沒,被緊跟而來的騎兵一一獵殺。所以步兵面對騎兵的時候,一般只能以靜制動,以多兵種配合的方陣阻止騎兵沖鋒,否則只有被屠戮命運…

  這是其一。

  其二、李密本身就是從中原退到南方的,如果再回中原,那他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將白費。

  其三、南方的孟海公、林士弘聽令不聽宣,見勢不妙之下,極有可能學著杜伏威,直接投降大隋,將他合圍在幾個郡之中,而且江南士族不肯接受他,即便是元日登基之時,派送了各種高官,使其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了,但這畢竟不是心甘情愿,再加上楊侗又打算和天下世家門閥和解,所以這些人也根本靠不住,需要他一一說服感化,所以他根本沒精力、沒實力出兵中原,從東部地區幫助李淵分擔一部分壓力。

  基于以上三點,李密心知三國鼎立之勢已經不可能現實了,繼而考慮劃江而治,以淮水、或是長江為天險,從而讓隋魏對峙上幾十年,這樣他也有時間經營后方,打造一個嶄新的大魏王朝。

  這是李密長久的夢想,但是李密知道,能夠讓他實現夢想的時間和機會都不多了,如果隋軍以攻打李淵掩飾,實則是攻打自己,那他將會陷入岌岌可危的處境,他畢生之志就會徹底破滅。

  “圣上!”這時,房玄藻從遠處步履匆匆走來,他素來平靜的雙眸,透露著濃重的不安和憂慮之色。

  李密心頭一緊,疾步迎上,劈頭就問:“發生了何事?”

  “大家通通退下,十丈之內,若有人強行靠近,殺無赦。”房玄藻這命令很突兀,也很逾越。但李密卻沒生氣,能夠讓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謀主如此失態的,絕對是要命的大事,他沉聲道:“遵照先生之令!”

  “喏。”

  數百名侍衛有序散開。

  房玄藻快步走到李密面前,將一封帶著干涸血跡的書信呈獻上來:“請圣上過目。”

  信封已經被撕開,想必是房玄藻過目了一遍,才被里面的內容驚到這種地步,李密也不多問,抽出信箋一看,臉色刷地白了。

  這是一份效忠大隋的宣誓書,內容是楊侗親筆所寫:只要江南士族獻出六成田地、一半家產、七成奴隸和佃農,則可寬恕江南士族從賊之罪;如果大隋伐魏之時,江南士族各家有立功表現,輕則給他們一郡之守的名額,立大功的世家,則可讓最優秀的子弟入朝為侍郎,任十部次官,上面不但簽署了楊侗的名字,還蓋有玉璽大印。

  玉璽印章下面,密密麻麻的簽滿了名字和印章,足有六十多個人名,這些全部都是江南士族家主之名。

  這份陣容強大的名單,在李密心中掀起了一番驚濤駭浪,半天都回不過神來。李密尚且如此,也難怪房玄藻駭然失色了,這六十多家士族,幾乎囊括了江南有影響力的所有家族,這些人若是在隋軍大舉來犯之時,聯手在背后搞事,李密根本招架不住。

  “這可如何是好?”一時間,李密心亂如麻,手足發涼。

  “昔年袁紹占據四洲之地、不可一世,戰將如云、謀臣如雨,當他對曹操發動攻擊時,連曹操自己也沒有信心戰勝強大的袁紹。雖然斬顏良誅文丑取得良好的開局,但之后仍然十分驚險和困難。期間不時有人暗自寫信通袁。曹操在戰后卻把這些書信全部燒毀。他這一手有三點意義:

一是展現了領袖應有的寬宏胸襟和氣度;二是使之前有所動搖的人心知自己有把柄在曹操之手,生怕惹來滅門之禍,不敢再有異志,只能死心塌地為其效命  ;三是寫信人數眾多,如果曹操把背叛信件拆開看了,那么,接下來就是追究、徹查,接下來就是人心慌慌不可終日、君臣互相猜疑,最終就是內哄、內斗、內亂,最后大家一起灰飛煙滅,曹操正是明白這些道理,因此將這些通敵之信一一焚燒。”在路上,房玄藻已經有了一個比較清晰的主張。

  “先生讓朕效仿曹操,當眾把這份名單燒毀?”李密眉頭緊鎖。

  “不!”房玄藻搖了搖頭,語氣凌厲的說道:“臣的意思是把這些士族全滅了。”

  房玄藻殺機騰騰的口吻,哪怕是李密也倒吸了一口冷氣,沉聲問道:“為何不效仿曹操呢?”

  房玄藻說道:“寫信給袁紹的人,更多是一種謀求退路的手段,并非真的背叛曹操,而且曹操事先并不知道通敵書信,當他繳獲之時,已經打敗了袁紹,成為冉冉上升的天下第一諸侯,到了這個地步,那些人已經沒反曹的必要了,再追究下去,只會導致新生的政權大亂,得不償失。”

  “先生的意思是說,如果曹操事先知道,就不會有焚燒下屬通敵書信之事了?”

  “極有可能。”房玄藻苦笑道:“從人心上說,沒有人敢在處境不妙之時,還把自己的背后交給敵人,如果真有人這么干了,這就不是寬宏大量,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傻子。”

  “參與的人實在太多了,如果朕狠下毒手,會不會造成江南大動蕩?”

  “動蕩肯定有,但影響不會太多,只因圣上殺的是背主之臣,從律法和道義上說,圣上都沒錯。從實力上說,江南士族以詩文傳家,沒幾人精通兵法,雖然有一定的家奴,但這些兵和烏合之眾沒什么區別,哪是久經戰陣的朝廷雄師的對手?只要及時士族家奴安置穩妥,均分田地,這動蕩很快就會平息,大后方安全無憂。”

  “一旦將江南士族殲滅,我軍急需的錢糧財物唾手可得,沒了士族掣肘,圣上征兵就容易多了。另外,圣上為了安撫江南士族,賜予高官重爵,對我軍將士卻要求嚴苛,凡是奪了百姓一飯一水的兵卒,都要受到重懲,這讓全軍上下怨言極多,覺得圣上不要他們了,若是這口惡氣不前提泄掉,臣擔心隋軍來犯之時,我軍將士消極懈怠,如果圣上以謀反為由殲滅了令將士們痛恨的江南士族,并拿一部分財物獎勵將士們,我軍必感圣上之恩,如此上下一心,定能將來犯之敵抵御在國門之外,同時均分田地,又可獲得江南百姓之心,誠可謂是一舉多得。故而,微臣以為,這份效忠信,乃是天賜良機。”

  李密聽得怦然心動,急問道:“先生之策,朕也認同。可是朕擔心治下大動蕩,最后只會便宜楊侗。”

  聽了李密的話,房玄藻再次說道:“眼下圣上無法決斷的,乃是借機拔除后患,還是徐徐圖之。微臣以為,這江南弊政好比身上的疾病。現在連根拔起乃是一劑猛藥,這一副猛藥下去,便可起到藥到病除的效果,但‘是藥三分毒’,猛藥雖可藥到病除,但卻有一段很長時間的衰弱期,一旦渡過這個衰弱期,這個病人就會重新煥發活力,并且潛力無限。而徐徐圖之、緩刑馳禁,則是一味平和的藥方,它會一點一點的祛除疾病,但見效慢、時間長,而且以后還有復發的可能。”

  “先生選擇的自然是猛藥了?”李密問道。

  “正是!”房玄藻拱手回答道:“猛藥一下,會有立竿見影的效果,錢糧、內憂、土地、重賞將士獲軍心、均分田地得民心,便是眼前之利好,方才臣已提到;除此以外,現在下猛藥,還有兩大可行之處!徐徐圖之則有三大弊端!”

  “這第一點乃是外部,楊侗既然出現在南陽,那么隋軍的主攻方向應該是李淵,即便是同時攻擊唐魏,但攻打的重點依然是在李唐,隋軍的偏師,我們應該應付得了。而李淵那邊,不處是荊襄還是巴蜀,都是易守難攻之地,楊侗需要時間來攻打和穩定這些地方,一旦楊侗主攻李淵,短時間內不會大舉來犯。即便徐將軍和王將軍守不住淮北,他們也能把軍隊帶到淮南,建立一道防線抵御隋軍的偏師,因此圣上現在下猛藥,整頓內部,不會受到太多的外敵干擾!”

  李密點了點頭,繼續詢問道:“那另外一點利好呢?”

  “另外就是我們自己的內部問題,如今圣上治軍從嚴,軍隊對地方秋毫無犯,已經獲得地方百姓的好感;圣上這么久也沒有動貪官污吏、江南士族、地方豪強的利益,他們肯定不會想到圣上忽然發難,也不會對他們大動干戈。因此他們大多不會收斂,繼續為非作歹,作惡證據都來不及隱藏。江南士族集中在江都,只要圣上以隋軍來襲為由,封閉城門,那么江都城發生何事,外面的人誰也不知道。與此同時,再派親信之士下到各郡縣,以雷霆之勢罷黜惡吏,殲滅江南士族枝葉,由地方百姓推薦任能為縣官,如此便能在很短時間內,使江南吏政變得清明。”

  “若是圣上徐徐圖之,一個個去對付,那些貪官污吏、地方豪強就會早有準備,將罪證隱藏起來,不會給朝廷對付他們的借口,他們對于律法條令會繼續陽奉陰違,甚至隋軍來犯之際,有些人依舊圖謀不軌。而寒門賢才,見圣上執掌江南這么久,卻依然任用貪官污吏,沒有展現明主魄力,他們便會徹底失望;圣上入主江南這么久,如果遲遲不能讓百姓生活得到改善,圣上會失去慢慢接受我軍的百姓擁戴。”

  “到時若是爆發戰事,我大魏王朝內外交困,情況對我朝更加不利。這即是徐徐圖之的三大弊端。”

  “楊侗在這衰弱之期來攻,我們該如何是好?只怕到時候依然是內外交困的局面啊。”李密憂心忡忡的說道。

  房玄藻淡淡一笑:“楊侗抓緊時間南征,我們也在忙于整治后方。現在這種局面,就是兩朝上下在比拼,我朝如果能夠先穩定,丟失的頂多是北方七郡,而這七郡,本來就在圣上放棄的計劃當中,丟失了也不可惜,但得到的卻是一個上下同心的鐵打王朝;如果隋朝先行一步,那我朝只會淪為歷史塵埃,其二、現在的大魏不也是內外交困嗎?要是我們整頓內部成功,還有劃江而治的機會,如果明知有疾而不治,我們真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先生所言極是!”說到這里,李密已經沒有任何反對的理由了,他將這份宣誓名單交給了房玄藻,惡狠狠的說道:“朕專注兵事、急于訓練強兵,根本沒有精力管理內政。先生深知朕意,這些人、這些事情就拜托先生了。”

  事已至此,此信到底從何而來,已經不重要了。

  “這是朕的令牌,需要調動軍隊的時候,先生大可放心調動。朕只要一個干凈的江南即可。”李密拿出一面金令,上刻‘如朕親臨’四個大字,鄭重的交給了房玄藻。

  “微臣遵命。”房玄藻恭恭敬敬的接下了金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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