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楊侗踏上了鮮血染紅的興洛城,在數百士兵護衛下,騎馬在高大的城墻上巡視這座堅城,和當年相比,這已不是一個單純的倉城,完全是一座軍事重城,里面沒有民居,城池周長達四十余里,規模上不亞于一座郡城,又因為它被李密當著都城來修,城墻修得高大堅固,另外還有一座富麗堂皇的王宮。楊侗對這座城池相當滿意。
史勁在旁邊笑道:“圣上打算把它當做糧草重城嗎?”
楊侗點了點頭:“朕原本打算把我軍后勤重地設于滎陽縣,但滎陽縣沒有藏糧窖洞,又跟二李的軍隊離得很近,遠離洛陽不說,還不安全。而興洛城離洛陽很近,又是堅固城堡,它現在比以前更適合囤積軍糧和物資。對了,這里有多少糧食?”
史勁想了想,道:“虎牢關失守太快,段達來不及運走全部糧食,加上末將派軍追加一部分,目前還有二百四十萬石左右。”
“哦?”楊侗大喜過望,這倒是意外之喜,短時間內,完全不用從河北調糧來援,往來船只只需搬運軍械物資即可,這樣也為攻城略地節省大量時間。
史勁接著說道:“末將另外在兩口空窖中發現很多金銀珠寶和銅錢,還有十幾萬匹綾羅綢緞,據說是王世偉和王世惲私賣糧食的得利。”
楊侗呆了一呆,搖頭笑道:“老王以經商起家,他的兄弟們個個都改不了貪財習性,有這樣的族人在內部敗壞基業,也難怪老王起不來。”
停了一下,楊侗又用一種略帶責怪的口吻對史勁說道:“你這次任務完全得相當不錯,但為何一直不說自己是史萬歲將軍的后裔?難道怕朕斬草除根不成?”
史萬歲是隋朝的一員猛將,在隋朝統一天下的戰爭中,立下了不朽的功績。早年的時候,因為不滿突厥搶掠中原,對突厥展開了反搶掠。三天兩頭單槍匹馬的獨自一人深入突厥的營地燒殺搶掠,突厥無論多少人,都沒有敢抵擋他的。每次都能掠奪大批羊馬,威震突厥。他對敵人兇狠,對自己的士卒卻愛惜備至。他帶兵作戰重在提高將士素質,而不重于行伍形式。行軍作戰,常不治營伍,士卒各隨其安,宿營不設警備,因敵懼怕他而不敢輕易襲擾。在與敵人交戰時,史萬歲常常不講形式,怎樣能打贏就怎樣打。因而,帶兵數十年,深得部卒敬佩。
后來史萬歲因為過于驍勇善戰引起了楊素的嫉妒,隱瞞了史萬歲在邊塞所立的功勞,導致文帝不予褒獎,史萬歲多次上表陳情,文帝仍未醒悟,反而誤以為史萬歲冒功。史萬歲惱火之下,率領數百名將士入朝請功,見到文帝后說:“將士有功,卻被朝廷所抑制!”他的語氣激昂憤慨,對文帝極不恭敬。加上楊素在一旁煽風點火,文帝越發震怒,令武士將史萬歲斬殺。
史萬歲死后,文帝追悔莫及,但為了自己尊嚴,卻還是下詔列出了史萬歲的許多罪名。
迎著楊侗威嚴的目光,史勁額上冒出冷汗,連忙躬身道:“是末將大意了。請圣上恕罪。”
“你記住就行了。”楊侗嘆了口氣,道:“文帝當初誤聽楊素讒言,導致史大將軍無辜慘死。雖說不子孫不言先祖之過,但在此事上,皇室確實欠史將軍的。”
史勁愕然道:“家祖沒死啊。”
“嗯?”楊侗愣了一愣。
史勁道:“家祖當年帶了幾百號將士進入大興宮討要公道,是而犯下了誅滅九族之大罪。文帝問清緣由,不僅補上將士之功勛,而赦免家祖之過,只不過家祖所犯之忌實在太大,文帝便當朝暴打了家祖一百軍棍,之后便將家祖罷黜為民!但不知圣上從何聽說家祖無辜慘死?”
“呃…”楊侗目瞪口呆,他因為演義的緣故,對于隋末唐初的一些歷史事跡有著一定了解,對于隋朝中前期的事情卻不太清楚了。總不能說是演義的緣故吧,他拍了拍史勁的肩膀,“是朕記錯了!前輩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沒有史萬歲子孫的字號對你更有好處,否則,你取得再大成績,別人也只是說你是史萬歲的孫兒,認為你取得一切成績都是理所當然。好好干,朕相信終有一天,人們會因為你史勁,才會想到史萬歲將軍。”
“多謝圣上!”史勁感激道。
這時,一名士兵飛馬而來,行禮道:“啟稟圣上,段達稱有要事求見。”
“帶他到官衙!朕倒是看他如何出賣王世充來保命。”楊侗冷冷一笑,縱馬下城。
回到官衙不久,段達被士兵押了進來,楊侗見他須發俱白,目光也沒有神采,但身子卻與當年相比,胖了許多,可見其在王世充麾下混得相當不錯。
段達噗通一聲,下跪道,“罪臣段達特來向圣上請罪!”
“特來?”楊侗嗤笑一聲:“好一個特來,可朕記得段司徒是被史將軍生擒的吧?”
段達赧然。
“你為何向朕稱臣?有什么資格向朕稱臣?”楊侗冷冷的看著這個老混蛋,當初北上冀州之時,自己哪怕有武帝密旨,也差點帶不走紫微宮、太倉、洛口倉的物資。在這其中,段達、云定興、元文都可以立了不少功勞呢。此時見他如狗一般的跪倒在自己的眼前,心中說不出的快意。
“回稟圣上,微臣繼承父爵,依舊是大隋臣子。”
楊侗冷冷道:“你段達無德無能、自私自利,若非是文帝、武帝和燕王兄,哪有今天的榮華富貴?你自稱是隋臣,何以叛隋?”
段達羞紅了臉,跪在那里低著頭不敢回話。
“等你到了黃泉,向文武二帝謝罪吧。”
似乎想到了什么,段達面色大變,苦苦哀求道:“圣上饒命,饒命!罪臣愿意回洛陽為內應,將功折罪。”
“朕也想饒你。”楊侗搖了搖頭,失去了懟人的興致,扭頭看向段達,眼中露出一抹厭惡之色:“王世充是亂臣賊子,也稱得上是梟雄,雖屬敵對,卻也服他的敢作敢為。而你這種一叛再叛之罪人,朕今天若是饒了,豈不是告訴天下人,即使叛國也可行?”
這話,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鳴,如果段達只是一個普通人,哪怕他投降敵國,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對國家的危害也可以忽略不計。但是段達和云定興這種位高權重的人,他們不僅把一心為楊倓效忠的盧楚害死了李密之手,還以隋臣的身份逼迫楊倓退位,致使楊倓黯然謝幕,他們這種地位的人的言行舉止,往往會起到表率作用,如果楊侗今天放了他,人們錯誤的以為叛國代價極低,那日后是否會有人起來效仿?
答案顯然是肯定的,如果真到那一步,又用什么維護國家和民族利益?所以,段達和云定興之流必須死,以正天下人之視聽。
“罪臣沒有…”段達想要狡辯,但對上楊侗一雙冰冷的眸子,聲音不覺弱了下去。
“沒有?你還想狡辯?”楊侗冷哼一聲,下令道:“來人,將這不忠不仁不義之鼠輩拉下去砍了。”
“不,楊侗,你不能這樣,我可以幫你收復洛陽城的,求圣上饒我一命。”段達大聲求饒 “區區一個洛陽,跟天下的風氣相比,又算得了什么?給朕砍了,并為他生平事跡著書立傳,加以批判。以奸佞之臣警示千秋萬代,讓所有人都知道一個叛國者的真實面目。”楊侗最痛恨這種毫無節操的人了。
“不要啊圣上,罪臣寧死也不要什么著書立說…”段達聞言,大是駭然,楊侗這是要讓他遺臭萬年啊。
他奮力掙扎著,只是他被五花大綁了起來,又如何能從侍衛手中掙脫,然而對這種人,無人抱以絲毫同情之色。
段達很快就被拉了下去,隨著外面一聲慘叫,再無雜語。
“王世充收縮防線,正是收復失地的大好時機。令羅士信和李正寶率領三萬精騎、一萬奴兵收復穎陽縣,遏止李道宗于伊闕縣,防其東進;令馮立和辛獠兒率領兩萬精騎、一萬奴兵收復偃師;麥孟才、史勁、高衍、虞湛各率一萬奴兵,分別收復回洛城、轘轅關、羅口城、緱氏縣。裴尚書率領兩萬精銳坐鎮興洛城!朕要會會李世民。”
楊侗意氣風發,總算到收割果實的時候了,他要直接殺到洛陽城下,見一見李世民,告訴他中原大地永遠就屬于大隋。
單純比兵力,楊侗壓根就不怵人,自己這一邊南渡軍隊就有二十萬人,還不算伺機而動的絳郡楊善會和關中李靖。
楊侗戰術水平不夠,但是可以用兵力和武器裝備來湊,這種硬碰硬和不花腦子的野蠻戰術向來是楊侗最愛。
“喏!”
眾將興奮的轟然應喏,趕緊率領出城先行。
一時間十一萬大軍啟程,再次西進,朝洛陽方向挺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