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垢腦海中靈光乍現,鳳眸閃閃道:“夫君在家宴贈與皇嫂府邸,讓她到外面住,太皇后、太后她們都默認了,可皇嫂一謝恩,大家全變了。原因何在?”
“二妹的意思是…”小舞若有所悟的輕聲征詢。
“皇嫂萬念俱灰、可憐兮兮、楚楚動人的可憐模樣,讓有同樣經歷的太皇后、太后、南陽皇姑感同深受…她什么都不說,效果卻比什么都強。她以可憐博得大家同情,從而勝利入住宮中,便于后續行動。”
長孫無垢眉頭微皺,旋即舒展開來,微笑道:“她什么都掩飾得好,但是她忘記了自己。”
“這又何解?”水天姬問道 長孫無垢輕笑道:“世家十分注重門風,自詡為漢家正統的關東士族尤甚,他們政治地位從五胡亂華開始,就一直不如雜胡。”
水天姬疑惑道:“雜胡?什么是雜胡?”
“‘雜胡’是以漢族正宗自居的關東士族蔑視、罵人的詞兒。”長孫無垢想了想,指著自己的鼻子,又指著李秀寧,道:“我倆有漢人和鮮卑人血統,就是關東士族嘴里的雜胡。”
“關東士族瞧不起雜胡,政治地位卻遠不如雜胡之首的關隴世家,直到大隋立國,文武二帝弘揚漢學、提倡漢禮,他們的地位才一步步上升。可冰凍三日,非一日之寒,他們被打壓了幾百年,地位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提升上來的。為了體現出自己的清高,有的家族故意拒絕皇室、將門的求親,踩著至高無上的尊嚴權威,以拔高自身地位,讓世人覺得他們很高貴高尚。”
“關東士族女子代表的是一個家族的顏面,所以她們自小就受到嚴苛的訓練,被培養出來的杰出女子大多知書達禮、華貴大方,她們琴棋書畫、音樂舞蹈、女紅刺繡無所不通,堪稱是女人中的典范。”
“燕王兄當年是裴氏心目中的皇帝,作為皇后人選的皇嫂,才貌、智慧,學識、見識冠絕裴氏。按照正常推理來看,知書達禮的皇嫂應該避嫌、應該拒絕太皇后好意,可她卻沒有,這很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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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者賜,少者不敢辭’也是禮,她遵從長輩之命也沒錯啊。”水天姬這些年惡補漢學,學了不少。
“三妹說是沒錯!”長孫無垢說道:“但是‘長者賜,少者不敢辭’到了皇家之后,則為小節。”
“為何?”
“皇家無私,忠、仁、義、禮、智、信當先,孝、悌則居其次!皇嫂成為皇家人的時間比大姐還早,她不會不懂這個道理,而且她與夫君有過一段情,更應該懂得避嫌,但她依舊沒有。”
水天姬恍然道:“這女人果真不安好心!我們應該跟夫君說,否則就晚了。”
“不行!”小舞、長孫無垢、李秀寧異口同聲的說道。
小舞向一臉茫然的水天姬解釋道:“我們的懷疑沒有一點證據支撐,被夫君誤會為妒婦就不好了。休妻七出中,妒忌居其六呢。”
“七出中,淫為其二,我感覺我們三個昨晚全犯了,這下好了,只剩一個老四。”水天姬瞪圓了秀眸,一臉認真的樣子。
“噗”
李秀寧忍不住笑出聲來。
小舞和長孫無垢面紅耳赤。
李秀寧忍住了笑:“這個淫,指的是妻子與丈夫之外的男人發生不正當關系。你們和夫君怎么瘋都不算。”
“虧我一直擔心,所以一直幫夫君對付你們。”明白過來的水天姬大大的松了口氣 三人滿臉黑線…
難怪這女人每次都那么積極的當幫兇,原來她在打著法不責眾的主意。
小舞敗給她了,再繼續下去,不知這笨女人能說出什么驚世駭俗的話語來,趕緊擺擺手,“回歸正題,不能東拉西扯,不然說到明天也沒說完。”
李秀寧微微一笑:“如果皇嫂真有問題,我想,我知道她是什么打算了。”
“愿聞其詳。”女孩們臉色嚴肅起來。
李秀寧:“下一步,或許會以看孩子為由,時不時來朝暉殿走動,楚楚可憐風姿來博取我們姐妹好感,然后一步步接近夫君。”
小舞炸毛了:“想搶我丈夫,她做夢。”
長孫無垢被小舞萌萌的神態惹笑了,忍不住捏捏小舞嫩滑的臉蛋兒。
小舞感覺自己被輕薄了,羞惱瞪眼道:“本宮是大婦,老二你要尊重點…”
“是是是,您不但是大婦,還是皇后呢,誰敢不尊重您呀?”一旁的長孫無垢樂不可支,嘴上說尊重,小手卻很自然的攬住小舞的細腰,十分親昵的在她耳朵咬了下。
小舞脖子一縮,嗔怒道:“你也變壞了!”
李秀寧抿嘴一笑,正色道:“別鬧了,說正事呢。”
“那你快說,我們應該怎么辦?”小舞的狠狠推了長孫無垢一把,問道。
李秀寧露出深思的神色,柔聲說道:“皇嫂在我們眼前肯定不會露出什么破綻,我們盯著她根本沒半點用。未免打草驚蛇,我們要一切如常。”
小舞聽的眼前一亮:“你是說…”
“不錯!”李秀寧輕輕點頭。
小舞會意道:“來人,有請江總管、陰將軍!”
“喏!”
水天姬說道:“對了,夫君每一次大戰都叫什么什么行動。咱們是不是也該有個名字。”
“護夫行動。”小舞霸氣道。
長孫無垢見她氣勢睥睨的模樣,又起了逗弄之心,湊到小舞身前對她呵了一口香氣,調笑道:“哎呦,看來咱們皇后娘娘又思春了呢…”
小舞俏臉微微一紅,不過她可沒有忸怩作態,反而理所當然道:“我想我的男人,誰管的著?”
長孫無垢秀眸一瞪,故作不滿道:“可你想的男人也是我們的男人呢!”
小舞反唇相譏:“是么?女人聽自家男人的話天經地義,可昨晚夫君要你那什么的時候,你卻推三阻四的,本宮可沒出看出是你男人來著!”
論起斗嘴的本事,長孫無垢哪是小舞對手?她面紅耳赤,羞惱道:“我沒你那沒臉沒皮,都不知害臊嗎你?”
“本宮沒臉沒皮?也不知道是誰喊著還要…”
“哎呀,閉嘴!”
“本宮又沒說錯,為何要閉嘴?對了,你吹那啥的時候,老三的味道咋樣…”
“不許說,羞死人了!”
“每次做的時候,就你最不要臉了,那陶醉的模樣,本宮這個女人都動心,現在裝什么淑女呀。”
“我撕你個死丫頭的嘴…”
“哎呀,老三救命,賢妃造反了…”
房中話語自然不會被外面聽見,但是銀鈴一般的笑聲卻從窗欞縫隙傾瀉出來。
也只有生在這個時代才知道世家的強大,才能知道楊廣的厲害之處,不說一系列浩大工程,以及一系列的對外戰爭,單是在平衡之道,就玩得比很多皇帝都要強。
在他統治前期。
關隴集團、關東士族豪族、江南士族、外戚勛貴、寒門子弟…幾乎所有的政治派系都能在朝堂之上尋找到自家代言人。而這些派系的代表人物相互牽制、彼此提防,形成一種奇異的平衡。楊廣借助這個微妙的平衡,一步步蠶食關隴世家的力量,
世間最完美的是平衡,最難做到之事也是平衡…
這就看出楊廣的能力是何等卓越。
只可惜他在后期犯了急功近利之錯誤,將大好局面玩崩了,從使大隋因為國力耗盡而四分五裂。
楊玄感之亂、農民起義雖然動搖了大隋根基,但真正挖斷大隋根本的卻是蕭銑、李淵等貴族的謀反。按照如今的態勢來看,如今的天下皇權與世家之間博弈的衍生之物。
在硬實力的較量中,皇權完敗給世家。
也有人說,楊廣如果只當半輩子皇帝,那么他的功績足以秒殺九成以上的帝王。
楊廣統一南北、定契丹,討伐林邑收復海南島、巡視青海吞并吐谷渾,與西域數十國結盟,建東都、立科舉、開通大運河、營建洛口倉、頒《大業律》、藏書三十七萬卷…一位帝王只做一項便足以名留青史,可楊廣全干了…
如果他穩一步,結果又會如何?史書又怎么寫?
再如李淵,他構建的李唐王朝縱橫捭闔,蕩平各路諸侯,然則,他在史書上留下的卻是一個無能、懦弱的形象。
所以,評定一個皇帝是好是壞、是強者還是弱者,不在于他對天下和民族貢獻多少,而是在于筆桿子。
在教育資源貧瘠的古代,筆桿子掌控在世家手中,也因此,一個皇帝是好是壞,皆是由他們說了算。
這是世家軟實力之強之勝。
正因為明白世家軟實力之強悍,所以楊恭仁、房玄齡、杜如晦、凌敬聽到楊侗臆想時,面色都很不好看。
楊侗為了讓四臣能夠了解得深一層,先將老婆們的懷疑說了一遍,接著連自己和裴清華有過一段感情這種經歷也說了,至于偷吃禁果之事,自然不會說。
聽完楊侗之話,四人莫不頭皮發麻,叔嫂有奸情本就被世人唾棄,如果再加上一個弒兄之罪,那么這輩子休想抬得起頭來,就算大隋這邊不會有人宣揚,但中原那些世家可以將消息散布進來啊。
想到那后果,一個二個不寒而栗。
楊恭仁汗水涔涔的請罪道:“圣上,此皆是臣之過錯,若不是臣過于在意皇室清譽,也不會被裴氏和李密加以利用。”
“臣負責黑冰臺,卻不能明察個中隱患,罪責難蓋。”凌敬也開口道,眼神中帶著強烈的慚愧。
“這是以皇室清譽為基點而布下的陽謀,無論朕愿不愿,都不能讓皇室中人流落在外!基于此,才有一連串陰謀詭計!而且…我大隋君臣的心思都在武舉和各國使臣,給了他們最佳的契機。這怪不得大家。”
楊侗笑了一笑,道:“敵人已經出手了,諸位覺得我們要如何回應?”
“圣上!”房玄齡拱手道:“臣以為近日之內,會有人襲擊忘塵禪師出家的天禪寺,在人數不知的前提下,調動黑冰臺、內衛所有力量監視天禪寺一切人等,務必在敵襲前將忘塵禪師轉移到安全之處。一旦有人襲擊,立刻擊斃!”
楊侗不滿道:“有一必有二,朕不希望下一次又有人拿此事作文章。”
“簡單省事的辦法是讓燕王妃借機假死,自此隱姓埋名,重新生活。”房玄齡說道 “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就這么辦吧。”裴清華‘死’了以后,別人就少去攻擊自己人品的一個理由,而且楊倓也平安了,兩全其美。裴清華是以前那個楊侗的情人,跟現在的楊侗沒有一絲關系。況且他只要一句話,就會有女人大把大把的送上門來。委實沒必要跟這個扯上關系。
楊恭仁、杜如晦、凌敬聞言,看向楊侗的眼中卻閃過曖昧神色,在他們理解則成了這樣:裴清華如若假死,不僅省去了未來的暗招,還能以另一個面目與楊侗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