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丑寅之交,整個神武宮一片寂靜,只有一陣陣巡邏士兵不時在皇城巡視,如今宮中正大門神武門早已關閉,只有東門英武門還有開放著,這里也有重兵把守。
皇城各省各部官邸一片漆黑,但宮城中的朝陽殿五樓依然燈光明亮,這讓巡邏侍衛不敢大意,兩百余人專門守在周圍,在他們的記憶中,秦王殿下和各位大人好像從來沒有呆到這么晚,難道今天出了事了?聯想到城中的各種流言,眾人神色更是嚴峻、憤怒。
事實上,楊侗他們是在等候沈光、羅士信、牛進達、尉遲恭他們的消息,而且氣氛十分輕松,商議的內容也與今晚的‘除間行動’無關,此時,他們商議的卻是王家糧行賬房先生杜如晦。
“殿下,杜克明乃是我當年摯友,文帝時期,我二人相繼被吏部選拔為候補官員,時任吏部侍郎高孝基贊揚克明,說他才思敏捷、務實果斷。”房玄齡放下茶碗,興致勃勃的介紹著。
“才能如何?”楊恭仁笑問。
“有經天緯地之才,其才能…”
“好了!”楊侗揉了揉太陽穴道:“勝你十倍這種客套話就別說了,真有這樣一個人的話,要么他是神仙,要么你是傻子!可我聽說高孝基對你二人的評價是‘二賢當為興王佐命,位極人臣…愿以子孫相托。’”
“呃…”房玄齡尷尬一笑道:“原來殿下也知道!”
楊侗詭異一笑,道:“眾人都說高孝基生就一雙慧眼,觀人眉宇,預卜前程,無有不準。但我覺得在相人一道,我比他厲害多了!你們幾人就不說了,李靖、秦瓊、羅士信、裴行儼、牛進達、蘇定方、尉遲恭、薛氏五兄弟、段德操等人,誰都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大才?所以說識人之慧眼,非我莫屬!”
眾人皆笑!
但是順著楊侗的話一想,卻無不贊同!被楊侗挖掘出來的人,莫不是才華出眾,這識人之能,楊侗絕對是冠絕當代。
房玄齡道:“殿下,是怎么發現的?”
楊侗自戀道:“天縱之才,你們沒辦法比的。”
楊師道打趣道:“玄齡的才華那是沒得說,連懼內也是超人一等。”
房玄齡大汗!不過被打趣多了,他早拿臉不當臉了,得瑟道:“沒有怕媳婦的男人,只有愛媳婦的男人。我用情專一、我樂意。”
楊侗道:“當初金德曼朝拜時,那你為何目不轉睛的盯著,恨不得一口將對方吞下似的。”
房玄齡辯駁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那是對美的欣賞,與色無關。”
楊師道鄙夷道:“有賊心沒賊膽的家伙。”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楊侗笑道:“玄齡白天見了杜如晦,他愿不愿意為我大隋出力?”
房玄齡道:“自士君王納士有四道:一曰才,如秦皇漢武雄才大略,讓麾下文武自愿效死;一曰仁,如漢之文景、大隋文帝,仁義愛民,仁義擁軍,使天下歸心;一曰名,如東漢袁紹之四世三公,令天下名門俯首稱臣;一曰武,如霸王項羽,縱橫天下無敵手,讓人嘆服;此之四道得其,便可割據一方。”
“而對克明乃至天下英才來說,這四點殿下全部占據了:才,自滎陽擊潰瓦崗軍開始,殿下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仁、殿下重律法、施仁政、愛百姓、惜軍士,堪稱仁者無敵;名,殿下乃是先帝孫兒,代表的是天下正統;武、殿下武藝蓋世,若非萬不得己,從不以武傲世、以武逞強,更多重謀。因此,對于確克明來說,有著莫大的吸引力。他來我大隋之后,考察了方方面面,他覺得殿下胸懷大志、仁義愛人、寬宏大量、霸氣果決,具有雄主一切條件,且占天時、據地利、得人和,更代表著國家正統、民族大義,他日必能一統天下,所以,他早就歸順殿下了。”
“說了這么多廢話,人呢?”楊侗看著房玄齡,似笑非笑道。
當年他剛收房玄齡的時候,就想通過房玄齡的關系,把杜如晦給拉攏過來,可房玄齡回絕了,他認為大才都有自己的思想主張,很難通過關系招攬到杜如晦,只有自己心服口服了,才會心甘情愿的拜主,此為君擇臣,臣亦擇主!想不到時隔兩年,杜如晦果真是自己來了,這讓楊侗有一種非常得意的感覺。
房玄齡苦笑了一下,道:“殿下愛才讓人佩服,但我大隋唯才是用、能者居上的用人之道早已深入人心,克明也有他自己的傲氣,他不希望通過殿下的賞識,亦或是我的關系得到重用。他認為我大隋既然開科取士,那一切都應該按照規矩來,豈能因為他一人,而壞了規則?”
“所以,他打算參與今年的科舉?”
“正是如此。克明希望憑借自己的真才實學獲得地位和認可,如他才能安心,其他士子也心服口服。”
“那就把今年的科考提前到兩個月后!”楊侗淡淡的說道,杜如晦是第一個看重自己而主動來投的人才,不是因為正統、也不是因為恩情、也不是因為地位,更不是大隋尚未分裂時以地位掠奪而來,這讓他有一股成就感以外,還有一份深深的感動。
“喏!”
楊恭仁應了下來,大隋的科舉是一年一次,不過在人才儲備充足的情況下,要求卻是越來越嚴、越來越高,取士的數量也在逐年下降。考試時間倒是沒有固定,天下十二州中,大隋只有三州半的領土,兩個月后開科取士,倒也不會倉促。
這時,黑夜中隱隱傳來了馬蹄、馬嘶聲,是從英武門方向傳來的,不久過后,一群人跟著侍衛走上了樓來。
眾人精神一振,看來‘除間行動’已經圓滿結束了。
來人越來越近,果然是沈光和羅士信、牛進達、尉遲恭,后面還有一群隨從抬著幾十只大大小小的箱子,很快便被這些箱子給堆滿了一個角落。
“參見殿下,諸位大人!”
“免禮!”楊侗揮手讓那些士兵退下,望著一臉興奮的四將,笑著道:“哪來這么多收獲?這里又是什么?”
沈光上前,將一口箱子上的鎖一刀劈斷,然后順勢打開,琳瑯滿目的金銀頓時便將整個大堂照得金燦燦的一片,各種璀璨的光華晃花了人眼。
羅士信等人也依樣而為,大家定睛一看,只見每口箱子滿是珠翠,玉飾金銀不計其數。這還不算什么,另一口更大的箱子也被羅士信一刀劈開,里面的珠翠品相更加華美珍貴。
楊恭仁拾取一方翡翠觀看,放回以后,又檢查了幾樣,然后沉聲:“殿下,這都是宮廷之物,就算花再多的錢也買不到。可見,這不是來自李淵,就是李密,估計是用來收買貪婪官吏用的。”
沈光贊道:“楊大人目光過人,這一箱來自天下酒肆,那是李淵的情報總部!天下酒坊、燕春酒樓、落霞酒肆、楓林閣等七個地方,分別是李淵、王世充、蕭銑、李密、竇建德、杜伏威、林士弘的據點。”說完之后,他又將一疊厚厚的文書,呈給了楊侗,“這是從七個地方搜出的重要文書,請殿下過目。”
楊侗接過文書翻了翻,光是李淵這一邊的資料就占了七八成,其他人等加起來都不足三成,可見,李淵對大隋的滲入非常深,李淵在隋朝各州都設有據點,上面都是骨干人員的名單,還有行賄記錄。
楊侗不動聲色的翻看行賄記錄,一共才四十五人,而且官職最高的也不過是六品,看來李淵安排的情報負責人是一個無能之輩。
楊侗將受賄名單遞給了楊恭仁,道:“仆射認為如何處置?”
楊恭仁道:“這些官員的信息肯定已經到了李淵之手!我以為這些人都不要動!甚至可以通過這些人傳遞假消息。”
“我同意,還有呢?”
楊恭仁望向沈光,問道:“幾位將軍都把事情經過說說。”
沈光、羅士信等四人分別將他們剿滅七大據點的過程,詳細的告訴了大家。
楊恭仁在房間里來回踱步,心中在考慮著如何處置此事,半晌過后,對楊侗說道:“殿下,剿滅了這些人,敵對勢力還會再派新的人來,吃了這一次教訓以后,以后的人會藏匿得更深,更難找!我認為除了除掉參與商議的那些人的店鋪以外,其他人一律不動。”
“臣復議!”房玄齡道。
楊侗沉吟良久,對四將吩咐道:“你們把所有俘虜都殺了,回去制造一個銷毀了證據的假象,再動用大批軍隊包圍七大總部,然后把這些頭目的尸體從燒掉密室中抬出來,把左鄰右里救亂除暴給我吵醒,讓圍觀的人多一些。然后抓捕查封死于總部小頭目的店鋪的,裝著顧不上尸體的樣子。你們能明白嗎?”
沈光略一思索,便道:“殿下的意思是讓沒有參與集會的人以為總部銷毀了證據,也并沒出賣他們,為我們以后留下監視的目標。”
楊侗點頭道:“就是這樣。你們去做吧!”
“殿下請放心,末將等人會處理好。”沈光等人知道該怎么做了,行了一禮,匆匆的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