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洛耶邇本來也就沒有打算去管那個可憐的女巫。
她只是將視線投向周可兒。
周可兒微不可查地扯了扯嘴角，沒想到之前欠下的債居然還會再找上門來，實在是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不過，硬要說會對他造成什么威脅，那倒也不至于,說實話也就是尷尬一會兒的事情罷了。如果對方執意想要“復仇”，將周可兒剉骨揚灰形神俱滅的話，那周可兒也就只能迫不得已再殺她一次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都是必要的犧牲啊。
“你還要，再殺我一次嗎？”
洛耶邇的眼眸之中凝實起氤氳的黑霧，青紫色的紋路在皮膚上逐漸蔓延,顯得妖冶而令人畏懼，她沒有動作，只是直直地看著周可兒，似乎看穿了周可兒心中在想什么，緩緩開口說道。
明明是疑問的句式，但卻是陳述的語氣。
周可兒抿了抿嘴，“為什么這么說。”
洛耶邇沒有回答周可兒的反問，反而是沉默了一陣，隨即問了另一個問題：“我是不是應該恨你。”
周可兒點了點頭：“我欺騙并殺死了你，你當然應該恨我。”
“是應該這樣。”
洛耶邇微微垂眸，“那我是不是應該殺了你，我是不是應該報仇。”
周可兒再度點了點頭：“是的，這很合理。”
“但是…為什么，我卻不愿意這么做。”
洛耶邇身上氤氳起了漆黑的霧氣，她用純黑色的眼眸看向周可兒：“我應該恨你，而且應該殺了你。但是我下不了手——你對我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沒做。復活你的不是我，你應該問復活你的那個存在——是不是祂動了什么手腳。”
周可兒十分認真地回答道，并且給出了建議。
洛耶邇沒有說話，似乎對于周可兒的回答并不滿意。
但是黑色的霧氣已經開始逐漸消退，她的模樣也已經開始漸漸恢復成菲斯的面容——顯而易見,她還能維持現在這個形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但即便如此，她并沒有再多說什么其他的話語，只是定定地看著周可兒。
然而，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一道幽邃而深刻的空間裂縫毫無征兆地出現，隨即一只鮮血淋漓的手從中掙扎著伸了出來。
被撕扯得只剩下半截的長袍衣袖被盡頭成了暗紅的色澤，分辨不出原本的顏色。
很快，一道披頭散發，渾身浸透了鮮血的身影從中踉踉蹌蹌地走了出來，他緩緩地，一瘸一拐地掃視著自己所在的地方。
幾乎是下一秒，他的視線就深深地烙印在周可兒的身上，再也沒有更變。
“啪嗒，啪嗒…”
鮮血不斷地滴落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音，但很快變得粘稠。
他緩緩地拖著殘破的身軀朝著周可兒走來，朝著周可兒伸出鮮血淋漓的右手，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眸之中綻放出狂熱與希冀，以及不可置信,就好像唯恐這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幻夢。
“蘭…煙然…蘭…”
嘶啞而近乎于微不可查的聲音從他幾乎被完全磨損的喉嚨中擠出。
這家伙是…莫不歸？！
怎么變成這副凄慘的模樣了？
之前奈亞子說幫周可兒處理掉了，就是處理成這樣嗎？
這會兒，周可兒很快就發現——莫不歸的眼眸一片黯淡，似乎早就已經不能視物，所謂在其上閃爍的光澤，都不過是他最后一絲用來觀察周圍的靈力——所以他視線中的周可兒并不是真正的周可兒，而僅僅只是周可兒的“靈力”。
正因如此，他才會直接辨認出周可兒就是“蘭煙然”。
“不要碰他！”
洛耶邇卻突然身形一動，消失在了原地，瞬間出現在了周可兒和莫不歸的中間，殘存的黑霧再度氤氳，仿佛在宣示主權一般地張牙舞爪。
但是莫不歸就好像壓根沒有看到洛耶邇，仍然在一步一晃地，踉踉蹌蹌地朝著周可兒前進，“為什么…抓不住…蘭煙然，蘭煙然——你為何，為何要躲著我呢？！”
“砰！”
洛耶邇當即眼眸之中露出兇狠的光，毫不猶豫地一揮手，黑霧猛地重重擊打在莫不歸的身軀上，將其直接打翻在地。
由此可見，莫不歸身上的傷勢究竟有多重——再怎么說，他也是攫取了一個次世界的世界意志的存在，此時居然被一個區區的洛耶邇給打翻。
可以看出，他早就已經接近，甚至于說突破了承受的極限，如果不是信念支撐著意志，早就已經形神俱滅了。
周可兒這個屑人，躲在洛耶邇的背后一動不動，只是旁觀著現場發生的情況，對于這一切都好似無動于衷一般。
但說到底，他姑且還不能讓莫不歸就這樣死掉——不然他的神性可就要因為信仰而直接被打回原形了。
姑且先看看情況，等到最后關頭再吊住莫不歸的命吧。周可兒摸了摸下巴，這樣盤算著。
莫不歸被狠狠擊倒在地上，但卻沒有就此癱倒不動，而是仍然掙扎著朝周可兒爬來，在地上留下觸目驚心的血痕。
他此時早就已經神志不清，眼神好像在注視著周可兒，又好像在注視著某種遙不可及的幻夢。他在地上緩緩地掙扎著，嘴上開始念叨起胡話來：“她在黑霧盡頭，亭亭而待…蘭煙然，我那焦土一般破敗的心啊…”
屮，哪里來的破敗王！
周可兒對此毫無感觸，甚至有閑心在心里吐槽一句，屬實是人間之屑了。
“我從死亡的血口中將她奪回，無人可以違逆——可你為何，為何要離我而去呢！”
他終于停下了動作，因為他已經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可以行動。他只是癱倒在地上，用細若蚊蠅的聲音呢喃道：“這片黑暗，希望無存，無可救贖…何其殘忍…”
周可兒撓了撓后腦勺，本來是想湊到他的旁邊說一句，“痛貫天靈的對象，是你喲！”來著，但想了想還是覺得這么做好像太毀氣氛了，所以還是作罷。
洛耶邇此時似乎也終于明白了莫不歸所作所為的用意，怔怔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看向身后的周可兒，呢喃道：“所謂的幽靈，不過是一個抱著渴望的狂熱殘影吧。”
話音未落，隨著她身上的最后一絲黑霧散去，洛耶邇再度變回了菲斯，重重地摔倒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