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萬象天征密圖和星云九陣局、為了找機會學點兒做機關的手藝,順帶多了解了解司空山,就當替老師方墨儒考察一下退休后的生活環境…
范賢深吸了口氣平復心底淡淡的不爽,識趣地沖那個好似宿醉還沒完全清醒的糟老頭子,拱手作揖。
“過來!”
被喚作酒老的糟老頭子,拖著長長的尾音,沖范賢招手喊道。表情加肢體語言,都充滿了不耐煩。
于是,在十幾道目光的注視下,范賢迤迤然向殿前行去。
“剛才想打架的兩個,”酒老打了個酒嗝,道:“也過來。”
撒爾諾夫斯基與一臉絡腮胡的雙刀客,同時瞪了對方一眼,又同時鼻子出氣“哼”了一聲;
撒爾將劍隨手一擲,親兵很機靈地將之接住;雙刀客沒什么排面,雙手舉刀往背后一插,歸刀入鞘。
不得不說,這家伙雖然塊頭比不上鐵塔萌妹古鈴鈴和那個正五品拳師,但那一身巖石般的肌肉、滿臉風吹不動鋼針般的旺盛毛發,比張飛魯智深還斯巴達。
三人一前兩后,正往階前走。便聽咀嚼聲和‘噗呸’的吃吐聲,不絕于耳。
酒老搓了搓鼻子,瞇眼望去,“那個誰,吃什么呢?”
呂文乙完全沒反應過來,沉醉在啃咬的快樂中,仿佛外邊的世界已經與他無關了。
酒老不禁眉頭一擰,那面容姣好、徐娘未老的花衣婦人,似是個頗為嚴厲之人,語氣冰冷道:
“階下各位既已入山,便是司空山門人。
雖說奇門崇尚自然天地之道,但,也不可這般放縱自我。
入得山中好修行!
雖未被星君收入座下,但各位若真心向學,將來未必沒有好造化。”
表情嚴肅,但話說的在理還帶有鼓勵的意思,有點教導主任的味兒了。
一個年輕男子暗暗扯了下呂文乙的衣角,輕聲道:“小侯爺,說您呢。”
呂文乙‘噗’一聲吐掉最后一口甘蔗渣,拍拍手、抹抹嘴,擺出極具欺騙性的招牌笑容,夸張地躬身行了個禮,高聲道:“學生受教!”
酒老嘿嘿一笑,小短手一招,“你也來。”
此時已經走到階前的范賢,心底也是一樂,暗忖道:老頭,將來你一定會為這個草率的決定,悔得腸子長毛。
見這般情形,婦人也沒再多言,問道:“底下可有九鼎山來人?”
正背著雙手、歪著腦袋一臉‘讓我去死’表情的孔喧,有氣無力抬頭,應了聲:“晚輩孔喧。”
“你來我這邊。”
婦人話音剛落,便聽一聲,“多謝,晚輩拒絕!”
眾人紛紛看向這個不知好歹的家伙,那花裙婦人柳眉輕蹙,似是有些不解地搖了搖頭。
“若您是看在晚輩出身九鼎山的份兒上,才勉強將晚輩收下。那晚輩寧愿不承您這份好意,得罪之處,前輩莫怪。”
這話說的有禮有節,且還挺周到的。
所以,這當真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一張嘴便能將敵方火力盡數吸引的嘲諷大師嗎?
范賢登時便對孔喧多了幾分興趣。
同樣被吸引了的,還有個子連發育不良的呂文乙都比不上的糟老頭子。
花裙婦人板著臉有些惋惜兼無奈地揚了揚手,酒老卻拋出了橄欖枝。
“這直脾氣,老頭我瞧著順眼。孔雀,過來。”
悶騷綠孔喧,一臉認真道:“晚輩姓孔名喧,不叫孔雀。”
“嘿嘿,”酒老呲著口酒槽牙,笑罵道:“你小子真是個皮癢的。跟著老頭我,有你苦吃,怕不怕。”
孔喧傲驕地直直向階前走來,抱拳算是行禮,“晚輩皮厚。”
“噗”,花裙婦人竟是給氣笑了。
如此這般,酒老便領著五人,先行離去。
之后,至于那花裙婦人如何挑選,余下十三人被如何安排,則都是另話了。
于是,九日后。
被酒老帶去酒池峰的五人…
一言難盡、苦不堪言。
糟老頭子啥都沒教,每日里就是吃了喝、喝了睡、睡醒吃,如此往復。
他們五人就像免費勞動力,吭哧吭哧地跟著峰上百余號釀酒工,干了整整九天的活兒。
每日里就是吃了干、干了睡、睡醒干,如此往復。
這老頭既不是星君也不是上師,亦非三閣閣主、守門人。為此,他們五人也沒抱多少能學到高深奇門之術的愿想。
但,事實證明,沒有最遭只有更遭。
混蛋糟老頭,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監工。
這日午后,艷陽高照,下了一整夜雨的山中,蒸騰得像桑拿房。
呂文乙滿身大汗、渾身濕透,坐在偌大的酒槽池旁小憩。
想他堂堂神侯府小侯爺,哪時候吃過這種苦?
真是要了卿命了。
第一天,除了范賢和那個熱血愛國名叫熊玘的巖石肌肉男,兩人沒什么怨言地擼袖子干活,另三位可是傻了眼,當即擺出‘非暴力不合作’的架勢。
糟老頭子也不生氣,呲著一口酒槽牙,笑得令人心底發瘆。
當晚,孔喧、呂文乙、撒爾諾夫斯基,三條‘好漢’就有點扛不住了。
不給飯吃。
打獵?別開玩笑了,酒池峰上別說是飛禽走獸,就是鼠蟲蛇蟻都是稀罕玩意。
別問,問就是不知道。
釀酒工表示,咱們都是靠體力混飯吃的,又不是司空山弟子,哪懂這些玄妙。
想走?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司空山任何一座峰,都布有陣法。看似尋常,但若以為自己能憑輕功飛出生天,那就太天真了。
當然,除非你有一品修為,或者精通奇門陣法。
有釀酒工好心勸道:“像你們這樣的后生崽,咱見多了。別費那力氣,就你們這點兒本事,還想跟酒翁斗?
真要餓死了,酒翁最多也就給門內報一聲,就說強行闖陣法,掉山崖底下摔死的。
甭管你們在山外多大權勢,家里頭趁多少錢,在酒池峰那都一樣。自己不想活,那就是白死。
懂不?老老實實干活吧!”
三人還想硬撐的,結果到了晚上,餓得肚子直叫喚,眼巴巴地看著范樂天和熊玘,有肉有菜還有大餅,吃得賊歡,心底不禁悲從中來。
要不是范樂天悄悄用一半肉跟釀酒工換了三張餅,這三人就得抱著咕咕叫的肚子,瞪眼到天亮了。
第二天,又有釀酒工現身說法,表示此前也有收進門的弟子,被分配到酒池峰,一開始也不肯干活。
“餓三天,人就老實了。”釀酒工說:“后來,干了兩年活,酒翁就放那個弟子走了。聽說后來去了重明閣,前年學成下山,現在應該混的不錯。”
餓三天、干兩年。
前所未有的絕望,籠罩在三人頭頂。
怎么都行的熊玘,倒是覺得這樣不錯,有吃有住時不時還能弄點好酒喝喝,小日子不是挺滋潤的嘛。
至于范賢,呵,他才不信這些釀酒工的鬼話。
說難聽點,這么低端的套路,也就唬唬平時錦衣玉食慣了、沒什么社會經驗的世家子弟。
再加上司空山自帶一層神秘屬性、以及此前落選自尊心受挫,莫說呂文乙和撒爾諾夫斯基,連多少有點兒江湖閱歷的孔喧,也被裝進了套里。
一如范賢所料,三個本來就不夠硬氣的家伙,連兩天都沒撐過去,就硬著頭發、挽起袖子、拉起了風箱。
真正的勇士,敢于…
為了口糧,放下沒有用的排面。
此時,三個從來沒干過體力活的家伙,又湊到一塊兒借口喝水偷懶去了。
呂文乙搓了搓自己被磨出血泡的嬌嫩雙手,委委屈屈,卻也沒有一句抱怨。
不是他學會了收斂,屬實是沒力氣。一天天的,拉風箱蒸酒,蒸的他都快升天了。
孔喧也不穿那身悶騷綠長衫了,一身釀酒工制服,臂繩吊在脖頸處、本就不寬大的衣袖被勒高高,露出的兩條胳膊,與九天前完全兩個色號。
同樣打扮的摩羅國大公之子、高貴的撒爾諾夫斯基先生,四仰八叉地躺倒一棵大樹底下,一頭卷毛濕乎乎地帖著頭皮,什么貴族氣質、異域型男,摩羅奴還差不多。
“這日子還要繼續兩年…喧,我越想就越想死。”
孔喧就著竹筒猛灌一口水,喘著氣看了呂文乙一眼,“不,你不想。”
原本毫無交集的二人,或許因為同是天涯淪落人,產生了共情。總之,這倆八竿子挨不著的家伙,在這艱苦的歲月里,建立起了相當不錯的勞苦友誼。
被孔喧噎了一句,呂文乙嘟著嘴直翻白眼:“我就這么一說,你安慰我一句不行?”
“那,好吧,你去死吧。”
呂文乙:“你信不信我先弄死你?”
“不,你打不過我。”
誠實孔喧,殘血輸出。
不多時,便有年長的工頭喊三人回去,把沒蒸完的幾甑酒抬上去。
三人只覺得渾身如灌鉛般站不起來,原地哼哼嘅嘅掙扎了一會兒。
干完自己的活,路過蒸酒坊門口的范賢,見這情形,二話不說扭頭就進了蒸酒坊。
不是他吃飽了撐的沒事做,屬實不想再被三個沒飯吃、餓綠了眼珠子的家伙,盯著自己啃大餅,還瓜分自己的吃食了。
熊玘掃了眼狼狽不堪的撒爾諾夫斯基,也沒說什么,悶頭跟了進去。
看著熊的背影,卷毛撒爾微微低下了他那顆尊貴無比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