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群體的維系除了實實在在的利益以外,還有看不見的名為信與義的繩索。
有時候相較于利益,信與義這種脆弱且無形的情感因素往往是一個群體安定與否的根本。
當蒙德王下令將赫蘭親族叛亂一事交給織婦部族后,這位一生經歷了諸多磨難和戰斗的王者漸漸意識到了某種不安,但身為王者的姿態讓他克制了自身想要反悔的沖動。
鎬女族老走出王庭,立刻向著身旁的部族戰士下令道:“讓軻爾駱召集戰士,王已經許諾了我們去奪取赫蘭親族的領地。”
一旁的織婦部族戰士面露喜色,快步跑向自己部族的駐地。
而在王庭門口巡視的其他部族戰士也是目露微光,有一兩名戰士悄悄向著自己部族在城內外的駐地跑去。
鎬女的目光掃過那些離開的其他部族戰士,嘴角露出了微妙的笑意。
“王啊,哪有和鹿群相處的貪狼?”
鎬女族老挺直了背脊,走向部族在城內的駐地。
當著其他部族戰士的面下達命令自然是鎬女故意而為,這位出身于織婦部族的族老就是想要鼓動其他的陀黎部族一起出手。
跟隨蒙德王出征的王族戰士駐地,安卡納族老和安頓大匠坐在新建不久的木屋。
安卡納看向安頓大匠,言語間有些懊惱地說:“王把赫蘭親族的領地和民眾許諾給了織婦部族。”
安頓大匠思索了一會,說:“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哼,這就是他賞給織婦部族的肉罷了。”
安頓大匠搖了搖頭,他有些猶豫地說:“不對,我覺得這件事不是這樣。我們去找風猛首領,他一定知道王背后的意圖。”
安卡納主動起身,“嗯,去找風猛。”
兩位族老一前一后來到了與王庭相距不遠的上神祭所,上神勇士們的駐地正是圍繞著這座屬于上神的世俗領土。
最接近蒙山城內上神祭所的木屋,風猛打開房門,迎進了兩位同族族老。
“王的命令我聽說了。”沒等安頓大匠開口,風猛先說出了他們的來意。只見這位外表粗獷的上神勇士首領看向安卡納族老,問道:“你們也是看到鎬女下達的命令?”
一位老邁的族民端上來兩個木碗,里面盛著略顯渾濁的果酒。
安頓大匠端起酒碗喝了一口,替安卡納族老開口道:“嗯,親族的戰士看到了鎬女族老在門口下令。”
風猛咧嘴一笑,說:“我就知道鎬女那只狡詐的夜狐不是個老實的東西,他這是想迫使王允諾我們搶占托比族的領地和民眾。”
“怎么說?”安卡納族老問。
“織婦部族現在搶了赫蘭親族的土地和族民,你們不羨慕嗎?”
安頓大匠老實地回應道:“羨慕。”
“你們都羨慕,那其他的部族呢?特別是谷休德背后的那些小部族,他們在神庭海岸的土地可是少得可憐。現在王既然允諾了織婦部族搶托比族的領地和民眾,他們就不能讓王在答應一次嗎?”
安卡納族老皺起了眉頭,他說道:“赫蘭親族是籌劃了刺殺王的陰謀,王才讓織婦部族去占領他們的土地、奴役他們的族民。”
風猛首領嘴角的笑意多了一絲嘲諷,他開口道:“一個借口而已。而且你可知道鎬女呈送給王的那份名單上不僅僅只有赫蘭親族的名字,還有風玫親族、大渝親族等好幾個親族的名字。王只給了鎬女一個赫蘭親族,其他的你們不想要嗎?”
安卡納族老眉頭緊皺,一旁的安頓大匠卻是不安地說:“王會下令嗎?”
“王也是陀黎的王,托比族既然敗了,我們這些遠征的勝者就不能獲得屬于自己的土地和奴仆嗎?”風猛的話語充斥著煽動的言論,他饒有興趣地看著安卡納變幻不定的面部表情。
安卡納族老看向安頓大匠,說:“這次與托比族的戰斗王族的犧牲最多,我們身為王族的族老應該一同向王請求賞賜新的土地和民眾。”
安頓大匠看著一臉堅定的安卡納族老,他咽下了內心的話語。
在新的土地和奴仆面前,無論是地位多么崇高的親族首領都不可能輕言放棄。即使安南親族反對遷移王城又如何,這跟我們要求新的土地有什么關系。
王庭內,蒙德王看著谷休德和他送上來的鹿皮紙。
在鎬女族老走后不久,這位一向賢明的王者很快認識到了自己把這個征討赫蘭親族的任務交給織婦部族是多么錯誤的一個舉動。
狩者有其肉。在現在的陀黎族內,這是最為牢不可破的真理。
在陀黎大軍戰勝陀黎族在祭司的主持下臨時集合起來的大軍后,蒙德出于統一兩族的考慮并沒有像過往傳統那樣把戰敗者的土地和族民分配給陀黎大軍。
在蒙德王的約束下,所有參與這場遠征的陀黎部族都沒有獲得失敗者的土地的民眾。
樸素的陀黎族戰士在知道所有部族的情況都一樣后反而安定了下來,加上祭司們和神仆們對于托比族和陀黎族都是上神信奉者的宣揚,所有陀黎部族的戰士忍耐了這場戰斗的結果。
但在織婦部族以平叛的名義去搶奪赫蘭親族的領土和民眾后,這種默契被打破了,蒙德王和陀黎大軍戰士因信任締結的無形契約也隨之破滅。
蒙德頭疼地看著谷休德要求參與平叛的請求,他按下了這張鹿皮紙,臉色陰沉地說:“赫蘭親族是這次叛亂的主謀,他們的罪惡連上神都不會赦免。所以,我下令讓織婦部族前去征討他們。其他的親族......”
沒等蒙德王說完,谷休德開口道:“王,我們出征的時候還是在龍夏的熱風中度過,現在魚秋的涼風都快到了。而我們的戰士至今雙手握著的都是來時的骨矛,而非狩獵歸來是的肉食和獸角。”
“我向你們立下誓言,新的王城開建之時,你們都能在祖地獲得新的土地。”
谷休德抬頭看向王座上的陀黎大首領,“王,我們不是站在山上的你,看不到遠處的風景。就像是草原上活動的鹿群再這么肥美,也抵不過我們手中抓著的一塊鹿肉。”
王座是冰冷的,蒙德得雙手緊緊地抓住了扶手。沉思了許久,這位王者最終嘆息了一聲。
“召集所有在軍中的部族首領。”
“遵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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