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這樣嗎,我明白了。”
聽完青野簡短的訴說,雨宮瞳差不多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用平靜的聲線回答道。
“明天早上,我會抽出時間的,請你放心。”
可是,哪怕掩飾得再怎么好,青野都能從這平靜中,尋找到一抹壓抑得很深很深的顫抖。
憑青野對雨宮瞳的了解,如何想象不到他此刻內心的煎熬和痛苦。
簡直像是把心摔碎后,好不容易辛辛苦苦的粘好,又“咔嚓”一下,不幸的落在地上,變成一片拼都拼不好的碎片。
給予希望,再狠狠的把這份希望揉碎,沒有什么比這更加殘酷的了。
而告知這份信息的、把這殘酷消息帶給他的,還是作為雨宮瞳好友的自己,哪怕是青野,也有一兩分難以形容的心緒。
“如果前輩不想來的話,也不用勉強自己。”
青野說道。
正如同日野彩香因為日野幸產生些許的自私,對這位一向溫柔的前輩,青野為何不能“自私”一次呢?
假設一切都是目前推測出來的那樣,那利用雨宮瞳找到富江后,勢必要消滅她,這樣一來,雨宮瞳也就相當于成了殺死他妹妹的幫兇!
這種事,未免太殘忍了一些。
“不,這件事必須由我來做。”
意外的是,在手機那頭,傳來了雨宮瞳堅定的聲音。
哪怕還帶著顫音,但是異常堅決,像是撞破了南墻也不愿回頭的堅決。
“這件事從根本上來說,就有我的責任,一切都因為我那天沒有看好小憐,是我的失職。”
“我當然要為這件事負起責任來,哪怕…哪怕…會導致小憐的死去,也必須讓我來承擔。”
說到后面,雨宮瞳終于不可避免的帶上了哽咽的語氣。
喉嚨里被什么東西黏住了似的,悶悶的。
青野默然。
他這才想起來,雨宮瞳擁有的,可不只是溫柔而已,還有如同磐石般的堅強。
于是,青野不再勸說 “是這樣嗎,我明白了。”
于是,便到了第二天清早。
雨宮瞳敲開了青野的房門。
即便他有著很深的黑眼圈,眼袋很明顯雙眼里布滿血絲看起來極其憔悴,但是依舊帶著一個淡淡的微笑。
像是用這幅神情告訴青野“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
意外的是陪在雨宮瞳身邊的,還有一道文文靜靜的身影。
正是從前起碼在表面上看來還是一個文學少女的矢吹真帆。
不過現在的她,卻在那份文靜之上增添了許多干練的氣質。
雨宮瞳身為當下異常火熱的新生偶像——出道不到三個月自然還是新生偶像,他的經紀人,可不是那么好當的。
更別說,矢吹真帆本身不過是一個高中生而已還需要兼顧學業她這段時間來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
其實一開始,包括青野和雨宮瞳在內,都以為矢吹真帆堅持不了太長時間,過些日子就會自行放棄。
誰想到她真的熬了過來而且在這門工作上表現出了天賦,各種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雨宮瞳也因此認同了矢吹真帆,兩人的關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從雨宮瞳能允許她一同跟隨來青野家里也能看出這一點。
如果只是一般朋友的話,不可能容許到這種地步。
神田雪繪昨晚沒有睡好揉著眼睛還有些發困——發生了那樣的事任誰也睡不好的吧?
顯然,青野不在這個“誰”的范疇內,他昨晚進行了非常充足的休息。
換個說法就是——他睡得很好。
以青野現如今的體質,就算幾天不睡覺也沒有任何問題。
先前在犧蛄古老空間內的經歷,也證明了這一點。
但是,也正是因為那次經歷的警示,青野知道充足休息的重要性。
為了預防這一次再度發生那種狀況,在行動正式展開以前,自然要好好休息一番。
哪怕青野現在有了真正的情緒,但他依舊可以控制情緒,而不是被情緒控制。
暫時摒除繁雜的心緒,好好睡上一覺,還是可以做到的。
在九點半左右。
日野彩香和日野幸便帶著占卜家,來到了青野家中。
占卜家從外形上來看,是個邋里邋遢的男人。
長頭發披散在腦后,胡子拉碴的,像是許多天沒打理過。
不像是一個占卜家,倒像是一個風餐露宿的流浪漢。
但話說回來,超凡者本就是超出常理的一種人類,有各種各樣不同的愛好和性格,乃至于“異常”之處,都不足為奇。
而且占卜家自稱就是占卜家,而不是他真實的姓名,據他所說,真實姓名這種東西,也能從中占卜出許多信息,出于謹慎起見,不會輕易告知他人。
從這一點來看,他的確具備一個神棍應有的特質。
占卜,在超凡降臨以前,相信的人不是很多。
不少人認定為和華國江湖道士差不多,只是通過察言觀色,得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結論而已。
當然相信的人也不少,所謂“隨便信一信”的那種程度。
但在超凡不斷涌現的現在,占卜便成了一種和神秘相關的力量。
這位占卜家看起來十分邋遢,不修邊幅,可當他正式開始工作時,倒是意外的可靠。
“首先,我必須要聲明一下。”
占卜家面對青野等人開口——順帶一提,矢吹真帆被暫時請到了隔壁,和超凡相關的內容,普通人知道得越少越好。
“占卜可不是一般人想象中那般好用便利的工具。”
青野點頭:“請講。”
作為占卜方面的門外漢,自然要聽從來自專業人士的勸誡。
“占卜,或是預言,最后產生的結果,受到占卜家,以及得知占卜后結果人們的影響。”
“舉個簡單的例子,假如我占卜得知明天會是晴天,但是有個得知占卜結果的A級超凡者不服氣,動用超凡能力人工降雨,占卜的結果便因此改變。”
“或者,就算沒有那種討人嫌的超凡者,說不定也會有各種的意外,改變占卜的結果。”
“這和有些作品里,主人公想方設法企圖改變預言到的悲劇,反而自己成為構成悲劇一部分的情況不同。”
“簡單來說,占卜不是絕對的!”
“得知占卜結果的占卜家,和其他人,本身就構成了改變的一部分。”
“對此,日野桑應該能夠理解吧?”
說到這里,占卜家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了一眼日野幸。
“是的。”
日野幸表示同意,他那雙眼睛能看到的,也并不是絕對的未來,而是未來的無數種可能性。
而他所做出的任何決定,都會使未來的結果發生改變。
“可是,名古屋市的那位預言類型的超凡者......”
神田雪繪聽著聽著產生了疑問,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說的是城間雪小姐吧?”
占卜家回想了幾秒,便回復道。
“她的預言能力,在我們當中,也算是比較特殊的一種。”
“她是察覺到某種潛在的危險,從而衍生出關于那些危險的一種可能性——通常來說,是最壞的那種。”
“所以她的預言才會顯得相當精準。”
“只是偶爾會無法分清危險的等級,不然的話,也就不會有那么多人因此無辜犧牲了......”
“原來是這樣。”
神田雪繪微微頷首,大概理解了占卜家的意思。
城間雪不是先預言到未來的畫面,而是從眾多信息中,分辨出最有可能造成重大傷亡的因素,再借此看到最壞的未來。
“還有一點不得不提。”
占卜家神色嚴肅。
“倘若占卜目標的靈感達到一定程度,或者說,他本身就是一個占卜家的話,是能意識到‘我在被占卜’這件事的,再嚴重一些,說不定還能反過來占卜我們所在的位置、身份。”
“這同樣是一個影響占卜結果的因素。”
“明白了。”
青野對占卜家增添幾分好感。
他說了這么多的目的,并不在于推卸責任,而是出于他嚴謹的占卜態度,可能是他占卜前例行公事的解說。
總之,居然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那么,我要開始了。”
在一邊解釋的同時,占卜家其實也開始了簡單的布置。
真的十分簡單,用打火機點燃了兩根仿佛是特殊材質制成的香,插在一個小小的容器里。
裊裊的煙霧升起。
青野頗為意外的從中聞到了和石山晶子的安神香類似的氣味,可能采用了一些相同的材料。
煙霧籠罩了占卜家的面容,把那張不修邊幅的面孔,也映襯出些許神秘詭譎的氣質。
這才是超凡者占卜家應有的樣子。
只是很快。
聽這均勻平緩的呼吸,小姑娘表情有些古怪。
他這是......
睡著了?
還是站著睡著了!
真厲害啊,想睡就能睡著。
在心里吐槽兩句,神田雪繪其實也能猜到,這應該是占卜家的占卜手段。
用個專業的名詞來說,大概是“夢境占卜”?
從很久以前開始,夢境便被人們認為有一種難以描述的力量,并且可以從夢境的一些表現中,得到不少“暗示”。比如跳繩、從懸崖下墜落等是長高的趨勢,旋轉向上的樓梯、鋼琴,則象征著青春期的(喵)性(喵)啟示。
說白了,夢境是潛意識的一種表現形式,是深層意識對表層意識的提醒。
還有一種說法,則是夢境深處連接著某個神秘世界,從那里能捕獲一些現實世界難以發現的線索。
對占卜家而言,借助超凡的力量,可以從中得到占卜。
大約十幾秒鐘后,占卜家悠悠轉醒。
“山......很高的山......”
“水、湖泊.......”
“還有紅色的......紅色的......”
從占卜家口中,吐出幾個間斷的、不完全的詞語,聽起來好像沒有任何關聯。
但是一旁的青野,則是把這些詞匯全都記在心里。
“紅色的、灼熱的......”
占卜家臉上浮現出些許困惑,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他見到的事物。
“火焰......不是。”
“也不是鮮血,是......是......”
那個詞匯就在嘴邊,可是怎么憋都憋不出來,困難程度堪比便秘!
“不著急,慢慢想。”
日野幸在旁邊寬慰道。
由于夢境里得到的畫面過于抽象,要是想把它們從抽象的景象,變成切實合理的事物,其實是頗為困難的。
一般的占卜家,更習慣于借助外物——塔羅牌、水晶球等等含有超凡特質的神秘物品,達到占卜的效果。
但這邋遢的占卜家,顯然不屬于“一般”的范疇,是相當立派的家伙。
相信自己,更甚于外物。
只是,就在人們焦急等待占卜家得出更明確、更清晰占卜結果的時候......
異變發生了。
迷茫且困惑的情緒,開始從占卜家臉上褪去,迅速攀附其上的,則是痛楚和莫大的恐懼。
他的身體向后跌倒,摔在了沙發上。
雙眼瞪大,嘴巴張得老大。
他明明在拼命的呼吸,但好像一絲空氣也沒有進入胸腔,似乎整個人置身于冰冷粘稠的泥潭,肉眼無法看見的淤泥堵住了他的喉嚨。
“占卜家!”
日野幸猛然來到占卜家身邊,發現占卜家的瞳孔開始渙散,茫然且呆滯得看著天花板。
無助的伸出雙手,企圖抓住什么東西。
可是,在日野幸等人的視線當中,那里卻空無一物。
什么也沒有,也沒有詭異氣息的出現。
——就連青野都無法察覺!
更可怕的變化,還在發生。
占卜家的臉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了下去。
身軀干癟,精氣神迅速的衰弱。
似乎某種對人體至關重要的存在,從他體內被抽離出來。
“記住!記住!”
可在這種關頭,占卜家突然大吼起來。
“巖漿,是巖漿!”
他在吼出這句話后,雙眼失去焦距,混亂終于超越了界限。
“呃吼——”
從他喉嚨里,開始發出近似于被逼入死地的野獸才會發出的吼叫。
青野可以斷言——
占卜家,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