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之也是一臉無語的看著韓平正,手中的羽扇也不搖晃了,一臉不爽的說道,“螻蟻尚且貪生,為人豈不惜命乎,我讓你救我,你倒要讓我去死,你這是什么朋友呀!”
他倒是還生氣了。
韓平正也是一副“好心當作驢肝肺”的模樣,給你出主意,你倒是生氣了。
韓平正無奈的說道,“叫你走,你又不走;叫你死,又死不得。真真叫我作難嚇!”
裴琰之也是微微一笑,叫了一聲,“大夫啊!——”
胡琴聲響起,終于要唱了。
“魯大夫你平常待人恩厚,”裴琰之開口唱道。
韓平正也是趁他唱完這一句,開口說道,“這還用你來說!”
裴琰之不足為怪,繼續唱道,“你保我過江來無掛無憂。”
韓平正繼續說道,“怎么樣,對你不錯吧!”
裴琰之忽然話鋒一轉,開口唱道,
“周公瑾要殺我你不相救,
看起來算不得什么好朋友!”
果然老陰陽了,這口鍋都能這么往別人頭上扣!
韓平正也是氣得一拍巴掌,開口唱道,
“這件事本是你自作自受,
為什么把我來埋怨不休?”
韓平正唱完之后,沖著裴琰之說道,“你倒是先埋怨上我了,這件事與我什么相干啊?”
看到韓平正氣哼哼的轉過身去,裴琰之也是知道不能再這么氣人了,于是淡淡的說道,“大夫,你救不了我,我也不難為你了!我與你借幾樣東西,你可有哇?”
韓平正扭過頭來,上下打量了裴琰之一番,笑著說道,“你要借幾樣東西啊!嘿嘿,不用借,我早以備下了!”
裴琰之一臉吃驚的樣子,我去,你還能知道我要什么,魯子敬,你可以啊!
裴琰之好奇的問道,“你備下什么?”
韓平正認真臉,掰著手指頭數著,“這壽衣、壽帽、壽鞋,大大的一口棺木!你看我這朋友怎么樣啊!”
裴琰之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你這魯子敬,這不是在咒我死嗎,不算朋友,不算朋友啊!
裴琰之一臉吃驚的說道,“你這不是讓我去死啊!”
韓平正繼續認真臉,搖頭言道,“難道你還想活命啊,不可能,不可能了!”
裴琰之也是被他氣笑了,擺了擺手中的羽扇,言道,“不是那樣的東西!”
韓平正皺了皺眉頭,問道,“那是什么呀!”
裴琰之正經八百的說道,“軍中所用的東西啊!”
韓平正點點頭,言道,“你說來看看!”
裴琰之伸出手掌,掰著手指說道,“戰船二十支?”
“有的!”
“軍士五百名?”
“有的!”
“茅草千擔?”
“有的。”
“青布幔帳,鑼鼓全套?”
“有的。”
“還要備酒一席。”
韓平正被晃了一下,不由得一愣,伸手一捋髯口,疑惑的問道,“敢問先生,之前的東西都是軍中所用,這酒席何用啊?”
裴琰之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搖晃著腦袋,笑著說道,“我與大夫,舟中飲酒取樂呀。”
韓平正則是一臉無語的看著裴琰之,言道,“明日進帳,沒有箭交,我看你還是飲酒,還之取樂啊!”
裴琰之則是一揮手中的羽扇,言道,“你去辦來!”
韓平正也是沒有辦法,高呼一聲,“辦來!——”
叫板起唱。
“十萬箭今夜晚怎生造就?
怕只怕見都督難保人頭。
倒不如我這里放你逃走,
魯子敬為朋友順水推舟。”
魯肅作為朋友,真的算是沒的說了!
韓平正轉回頭,做出了出帳的動作,要去操辦這些事情。
裴琰之則是羽扇輕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開口唱道,
“這件事量魯肅猜疑不透,
他哪知我腹內另有機謀。
要借箭只等到四更時候,
趁大霧到曹營去把箭收。”
韓平正回過頭來,唱道,
“一樁樁一件件俱已辦就,
請先生到江邊速速登舟。”
裴琰之問道,“大夫來了,可曾齊備?”
韓平正言道,“俱以備齊!”
裴琰之言道,“舟中吃酒!”
韓平正擺了擺手,言道,“不不不,我營中還有要事!”
裴琰之一拉韓平正的手腕,言道,“走吧!”
說著,裴琰之拉著韓平正的手就向前走了幾步。
下場門的方向已經擺了一桌二椅,旁邊還站了一個水手,裴琰之拉著韓平正來到這里,兩人作勢跳上船去。
兩人落座,水手問道,“啟爺:滿江大霧,觀不見水景。”
裴琰之一揮羽扇,言道,“將船往北而進。”
韓平正聞言大驚失色,伸手阻住水手,言道,“慢來,慢來!先生,這江北乃是曹營所在,如何去得啊,要去你去,我可不去,來啊,搭了扶手,我下去了!”
韓平正一副要下船的模樣,裴琰之在一旁也是趕緊的阻攔。
“慢來慢來,大夫,來不及了,已經開船了!”
韓平正看了一眼外面,果然船只離岸,不由得長嘆一聲,“哎!看來今天我的命算是死在你的手中了哇!”
裴琰之微微一笑,言道,“大夫莫急,你我吃酒哇!”
韓平正一抖水袖,言道,“哪一個還有心情吃酒哇!”
兩人落座。
胡琴聲響起。
裴琰之開口唱道,
“一霎時白茫茫滿江大霧,
頃刻間觀不見在岸在舟。
似這等巧機謀世間少有,
學軒轅造指南車去破蚩尤。”
裴琰之這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確實如此,草船借箭,確實是三國之中最神奇的一次計謀了,雖然正史里這件事并不是諸葛亮做的。
韓平正在一旁一直都是坐立不安的樣子,不住的嘆息,不住的扶額,可是上了諸葛的當,前往曹營,這是去送死嗎?
韓平正接著唱道,
“魯子敬在舟中渾身戰抖,
把性命當兒戲全不擔憂。
這時候哪還有心腸飲酒?
此一去到曹營把命來丟!”
韓平正唱的時候,裴琰之則是一手支在桌上,用手托著下巴,一副你說你的,我就聽聽不說話的樣子。
還好,韓平正內心足夠強大,要不然就被這小兔崽子給弄的忘詞了。
臺下的觀眾也是被裴琰之的這幅萌噠噠的樣子弄的前仰后合的。
臺上,一個胸有成竹,一個心急如焚,兩人的表情和表演都是非常的入木三分。
這時,水手上前,言道,“啟爺:離曹營只有四十余里。”
裴琰之一揮手,言道,“將船直放曹營。”
韓平正聽到這話,嚇得是魂飛魄散,攔住了裴琰之,言道,“你要去曹營,我可不去,搭了扶手,我要下船!”
裴琰之哈哈大笑,言道,“船以到江心,你回不去了!”
韓平正聽了這話,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喃喃的說道,“怎么,回不去了么?”
裴琰之言道,“回不去了!”
韓平正一臉頹喪,手扶著腰中玉帶,不住的嘆息。
裴琰之則是哈哈一笑,言道,“大夫,不必如此,你我吃酒吧!”
韓平正扭過頭來,一臉不解的看著裴琰之,言道,“還要吃酒?”
裴琰之用羽扇在胸前畫了一個圈,笑瞇瞇的說道,“吃酒,有趣啊!”
韓平正目視裴琰之,眼中帶著幾分怒氣,開口言道,“諸葛亮——啊!”
裴琰之則是一副憊賴的模樣,仰著臉看著韓平正,一副欠打的模樣,說道,“怎么樣——啊!”
韓平正湊上前來,指著裴琰之的鼻子言道,“我魯肅可待你不錯啊?”
裴琰之哈哈一笑,言道,“怎么是待我不錯,你我可是好朋友哇!”
韓平正聽了這話,也是一拍巴掌,言道,“著啊!你我既然是好朋友,你怎么臨死——還要找一個墊背的呀!”
裴琰之微微搖頭,言道,“何出此言吶!”
韓平正也是沒辦法,擺了擺手,言道,“好好好,我算是看出來了,今天啊,我是吃酒也得死,不吃酒我也活不了!”
韓平正一拍手掌,然后整了整冠,捋了捋髯,大聲的說道,“好好好,今天我就豁出去我這人頭不要,也要交你這個朋友了,來,吃酒!”
裴琰之也是伸出羽扇相請,“來,吃酒!”
兩人坐下之后,裴琰之開口唱道,
“勸大夫放開懷寬心飲酒,
我和你慢搖櫓在浪里閑游啊。——”
兩人端起桌上的酒杯飲酒,裴琰之是淺嘗輒止,而韓平正則是一杯一杯的悶頭大喝,看來是準備今朝有酒今朝醉了。
這時,水手上前,問道,“離曹營只有一箭之地。”
裴琰之高聲喊道,“吩咐鳴鑼,擂鼓吶喊。”
這句話一出口,嚇得韓平正手中的杯子“嘡啷”一聲就掉在了地上,雙手不住的顫抖。
我去,這諸葛亮是真不想活了,到了這里竟然還要擂鼓,這不是送死嗎?
一時間,后臺的演員全都高聲叫嚷起來,鼓聲大作。
只見韓平正也是抱著頭趴在桌子上,不住的顫抖!
裴琰之則是一連串的大笑,結束了這次的返場演出!
裴琰之親手扶著韓平正來到了舞臺中央,臺下的觀眾也是站起身來,不住的叫好。
剛才這一段返場簡直是絕了,兩人演的是真好,將諸葛亮和魯肅這兩個人是真的演活了。
韓平正哈哈一笑,說道,“你這小子,當年你師爺演得時候,可沒有像你那樣,用手支著下巴,你差點都讓我忘詞了!”
裴琰之也是哈哈大笑,說道,“這不是返場嗎,這樣演多有意思啊,再說了,觀眾們也喜歡啊!”
臺下的觀眾也是隨聲迎合。
韓平正也是在心中不住的贊嘆,其實,這才是京劇的魅力,不是那種死板的一字一句的唱,那樣你唱的再好也沒有用,那些名角大師們,都是有自己的風格,就像當初演這出戲的時候,馬聯良大師和譚富英大師兩人合作,一個諸葛亮,一個魯肅,兩人演的時候,臺下的觀眾也是笑的前仰后合的,兩人的表演可絕對不是照著原詞來說的,想說什么就說什么,跟說相聲一樣有意思。
裴琰之剛才看了一下時間,已經差不多三個小時了,也該結束了。
不過在裴琰之準備宣布結束的時候,忽然臺下傳來了一個讓他感覺到有些熟悉的聲音。
“智斗啊!裴琰之,唱一次智斗吧!”
裴琰之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因為這個聲音,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了,上一次雙慶班剛開張的時候,這人就在,一直在喊智斗,但是當時自己班社的人手沒那么多,而且返場這種東西,大多都是事先準備好的,而且都是很熟的唱段。
而且現在的很多演員對樣板戲已經唱的不多了,所以,裴琰之也不確定自己的人會不會唱這一個經典的唱段。
這位一看就是老戲迷了,而且癡迷樣板戲,尤其是《沙家浜》。
但是裴琰之覺得這次的演出已經很完美了,不想要節外生枝,畢竟這個智斗自己也沒有跟后臺的演員們對過,自己是沒有問題,但是其他人呢,所以,裴琰之就打算當做沒聽見,準備說結束詞了。
但是韓平正則是微微一笑,對著大喊“智斗”的那位朋友說道,“哎!我看這位朋友一直在大喊智斗,看來是位老戲迷了!”
那人一聽韓平正搭理他了,頓時來勁了,大聲的喊道,“我是戲迷,但是我是為我爺爺點的,這位就是我爺爺!”
這人看上去三十多歲的樣子,旁邊坐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不過這位老者看上去眼神有些呆滯,坐在那里也不說話。
韓平正看著那位老者,眼中閃過了一絲同情,說道,“看來,這位老先生是非常喜歡《沙家浜》的了!”
那人也是激動的說道,“是啊,我爺爺這輩子最喜歡的就是《沙家浜》了,不過,這些年,我爺爺得了阿爾茨海默癥,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但是只要聽到《智斗》,他就會跟著一起唱起來,過去的事情也都能想起來了!”
裴琰之聽了這話,知道這事是不能拒絕了,本來他是怕后臺的演員這一段不瓷實,演砸了就不好了,但是現在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為了這位的爺爺吧!
韓平正笑著說道,“成,那今天咱們爺倆就伺候這位老先生一段《智斗》吧,琰之,你去后臺找一個‘阿慶嫂’,咱們三個來這段!”
裴琰之有些驚訝,沒想到韓平正也打算摻上一腳,那感情好,起碼師父的本事,那是不用說的。
裴琰之到后臺,看著幾個演員,問道,“你們誰能來阿慶嫂?”
苗旭當仁不讓的站了出來,說道,“琰之,我來吧!”
裴琰之看著自信滿滿的苗旭,也是點了點頭,說道,“成,來吧!”
話不多說,裴琰之帶著苗旭來到舞臺上,裴琰之和韓平正將自己的盔頭和髯口摘了下來,穿著蟒袍無所謂,但是帶著盔頭和髯口,就不像現代戲了。
韓平正說道,“你唱刁德一吧,我來胡傳魁!”
裴琰之點點頭,說道,“成!”
三人對視了一眼,裴琰之沖著旁邊的樂隊使了個眼色。
飾演刁德一的裴琰之笑著開口說道,“司令,這么熟悉,是什么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