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東,奉節。
這些時日以來文安之一直茶飯不思。
重慶慘敗讓他心中悲痛不已。
眼瞅著就要拿下重慶,譚詣卻臨陣倒戈殺了譚文,隨即率兵殺入袁宗第的大營。
毫無防備的靖國公袁宗第一時炸了營,陣腳大亂下只能選擇退兵。
更為可悲的是,姍姍來遲的潭弘并不是來增援的,而是趕來截殺一眾明軍的。
將士們經過一番死戰這才逃出一些來,不少大明兒郎都死在了江畔,連具尸體都沒能留下。
他們死的冤枉,死不瞑目啊!
比戰事失利更不能讓文安之接受的是潭弘、譚詣的背叛。這些所謂的明軍嫡系竟然還不如原來大順軍余部來的忠心。
文安之要在這個時間點攻打重慶,為的就是分散清軍的注意力,緩解云南方面的壓力。
重慶乃是水陸要沖,地理位置十分關鍵。只要重慶有難,清軍大軍一定會回救的。
誰曾想會出現臨陣倒戈這種事情。
“督師,朝廷那邊來旨意了。”
便在文安之哀嘆之時,家丁恭敬的在一旁和聲稟報道。
“朝廷來旨意了?”
文安之大為吃驚,連忙命家丁把欽使請進來。
他雖是穿了一身常服,還是下意識的整了整袍衫。
來傳旨的是個十分年輕的小太監,文安之自然是沒有見過。
由于事情太過突然,文安之來不及命人排香案,只能沖著御駕所在的方向下跪領旨。
“臣太子太保兼吏、兵二部尚書,總督川、湖軍務文安之恭迎圣旨。”
那小太監見狀連忙道:“陛下特地囑咐了,文督師年紀已大,可以不用跪著領旨。”
文安之卻是連連搖頭。他雖然已經七十余歲高齡,可把禮節看的比什么都重。
見文安之堅持如此,小太監只得清了清嗓子開始傳旨。
看來朝廷已經知道重慶之戰慘敗的消息了,文安之心道。
這封旨意該是陛下特地責斥他的吧?
作為臣子沒能替君上分憂,文安之自然沒什么好說的。便是降職處分,文安之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怨言。
但讓他感到驚訝的是,圣旨中并沒有提及重慶之戰,反而著重在說昆明守衛戰。
而且,在天子與晉王的率領下,眾志成城的明軍竟然獲得了昆明守衛戰的大捷,斬首清軍無數!
文安之一時激動的胡須都顫抖了起來。
朝廷已經多久沒有打過這么提氣的仗了?
一路連敗下來怕是將士們的心都寒了吧?
這場勝仗對于大明將士士氣的提振實在是太關鍵了!
當聽到清軍大將趙布泰被生生炸死時,文安之感嘆道天佑大明!
從結果來看,朝廷算是保住了。
文安之在這個時間點組織十三勛圍攻重慶,就是行圍魏救趙之計,想給昆明朝廷解圍。
既然朝廷無恙,那么重慶之戰的失利也就勉強可以接受了。
文安之正自聽得興起,那傳旨的小太監又說起太子來川東撫軍的事情,以及命文安之回昆明朝廷聽勘的決定。
文安之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向欽使再三確認。
在得到準確的答復后,文安之的心情十分復雜。
一方面他感到欣喜。大明天子還是有擔當的。
太子乃是國儲,是國本所在。
太子撫軍便能代表朝廷的態度。
起初文安之剛來川東時并沒有像現在這樣受到十三勛的尊重,歸根到底是朝廷對這些原大順軍余部太不重視了。
除了加封爵位外,朝廷沒有給袁宗第、李來亨等人提供任何實質的錢糧支持。
這種情況下十三勛還能夠奉永歷朝廷為正朔,替朝廷做事已是殊為不易了。
文安之花了很久的時間來改變十三勛對朝廷的看法,消解他們心中對于朝廷的顧慮。
文安之甚至主動向天子請旨,請天子以朝廷的名義向十三勛保證,不會追究他們過往的“逆罪”。
人心都是肉長的。長久相處下來,十三勛發現文安之這個甘愿在前線與將士們一道同甘共苦的“老家伙”還挺不錯的,漸漸的也改觀了對朝廷的看法。
但文安之畢竟只是一個督師,他能讓十三勛稍稍安心,卻不能讓他們徹底放心。
畢竟誰也不知道朝廷說話算不算數,萬一等到將來大明光復山河,天子又翻臉不認賬,要清算他們了呢?
這種感覺就像頭頂懸掛著一支寶劍,雖然沒有掉下來,但隨時可能掉下來的恐懼感是令人窒息的。
陛下看來是終于想明白了,決定讓太子來到奉節,安十三勛之心。
不得不說陛下此舉十分高明。
任何一個高官、宗室都起不到當今太子撫軍的效果。這代表了朝廷對于十三勛的絕對信任,不然怎會把國本派到前線來?
對此,文安之自然是感到欣喜的,他的努力沒有白費,朝廷還是有雄心在的。
但另一方面他又感到有些憂心。
奉節畢竟在川東前線,距離重慶并不算遠。
眼下清軍尚且沒有攻打奉節的計劃,但萬一將來有了呢?
天知道洪承疇這個老狐貍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太子乃是千金之體,萬一有了個閃失,那對天下軍民怎么交代?
文安之當然明白太子尚在幼沖之齡,來到奉節更多的是起到一個鼓舞人心的象征作用。
但這種不安的感覺還是深深埋在心底的,畢竟這些年在奉節待下來文安之十分清楚,這片區域并非十分安穩。
至于陛下命他回昆明聽勘,文安之自然不會有什么意見。
文安之是天啟年間的進士,初為南京司業,崇禎年間擢升祭酒。后遭奸人構陷罷官歸鄉。
隆武帝時期,征召文安之為禮部尚書,文安之以身體不適為由沒有赴任。
永歷帝剛剛繼位時,經瞿式耜推薦征召文安之為東閣大學士,文安之同樣婉拒了。
但到了桂林城破,朝廷危若累卵時文安之卻毫不猶豫的站了出來。
他不是一個愛惜羽毛的人,之前之所以不赴任是覺得自己力有不逮,把機會留給年輕人。
但到了家國天下生死存亡的關頭,文安之覺得自己必須要做點什么才能無愧于心。
對于朝廷的命令他是絕對的服從的。他相信陛下調他回昆明一定有通盤考慮。他只需要做好自己能做的,為中興大明略盡綿薄之力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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