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剛給干訓班的學員上完課,正在批改作業。
但是剛一翻開學員的作業本,趙剛頭都大了。
參加干訓班的學員大多都是原獨立團的老兵,這些老兵大多是苦出身,百分之九十九都沒有上過學,根本名字都不會寫。
也就是參加紅軍之后上了幾天掃盲班,勉強能寫自己名字。
現在進了干訓班,趙剛對他們的要求就高了,一個最起碼的要求就是,至少能看報紙學習文件精神。
“老刑?老刑!”
趙剛連喊了幾聲。
剛到任沒多久的獨立團政治部主任刑志國便應聲走了進來。
刑志國除了是獨立團的政治部主任外,還兼著干訓班主任。
趙剛道:“老刑,這樣不行,我哪有時間給學員上基礎課啊,你這樣,最近不是一直有學生來咱們根據地嗎?”
“你招幾個底子好的來干訓班當教員。”
“政委,已經在招了。”刑志國道,“不過一直沒找著合適的。”
正說呢,一個清脆的聲音忽然響起:“有人嗎?請問,有人嗎?”
趙剛道:“請進。”
一個清麗的倩影便走進來。
看到這個倩影,趙剛的心神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刑志國也感覺到眼前一亮,心忖好漂亮的姑娘。
這個倩影不是別人,就是花了將近兩個月時間,千里迢迢從昆明奔赴晉西北的馮楠。
當初從昆明出發時,一共有男男女女一百多人,到了重慶之后又加入了五十多個人,但是到了西安,卻遭到胡宗南的橫加阻撓。
最后從西安逃脫時就只剩二十幾個。
最后走到晉西北時,更只剩十幾個。
馮楠也不知道失散的那些同學最后都怎么樣了。
但是她的此內是充滿希望和愉悅的,因為到了晉西北之后她才發現,這里的一切都是那樣生機勃勃。
只不過,她走了一圈都沒有找著適合她的工作。
最后走到這間并不起眼的學校外時,發現這里在招國文教員,便想著進來試試運氣,不管怎樣先安頓下來再說。
看到趙剛,馮楠心神也不受控制的恍惚了一下。
這種感覺,真的很難用言語來形容,就好像見著了失散多年的親人。
不過趙剛意志堅定,很快就清醒了過來,問道:“你好,請問你找誰?”
馮楠說道:“是這樣,我叫馮楠,西南聯大西洋文系的學生,就是…還沒有畢業,我想要應聘你們的國文教員。”
趙剛說道:“你既然是西南聯大的學生,當國文教員當然沒有問題,不過我們干訓班的條件比較簡陋,薪水也沒有工廠開出來的高…”
“沒關系,沒關系的。”不等趙剛說完,馮楠就說道,“我還是學生,沒有什么經驗,能有一份工作就已經很好了。”
“那行。”趙剛點點頭,又對刑志國說,“老刑,你帶馮楠同學去安頓一下,今天下午就算了,明天開始正式上課。”
“好的。”刑志國點點頭,說道,“馮楠同學,請跟我來。”
出了門,刑志國笑著說道:“馮楠同學,我是干訓班主任,刑志國,叫我老刑好了,剛才的是我們獨立團的政委趙剛。”
馮楠道:“他是你們獨立團的政委?好年輕啊。”
“是啊。”刑志國笑著說道,“我們政委才28,是很年輕。”
“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他。”馮楠喃喃低語道,“真的很眼熟。”
“什么?”刑志國一下子沒有聽清楚,問道,“馮楠同學你說什么?”
“哦,沒什么。”馮楠忙道,“我是說,晉西北邊區的工廠好多,比大后方繁忙多了,看著就讓人感到高興。”
晚上下班時,趙剛又在門口遇到馮楠。
“馮楠同學,住處安頓好了嗎?”趙剛問道。
“安頓好了。”馮楠點點頭,然后直接稱呼趙剛的姓名說,“趙剛,我見過你。”
這一聲趙剛,把意志堅定的趙政委叫得又心神恍惚了一下,心頭不由得泛起一種異樣的情緒,像喝了酒。
“馮楠同學,我也有這種感覺。”趙剛說道,“我一直在想,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不用想了,那樣會白白耽誤時間的。”馮楠說道,“我們可能在另外一個時空見過,又或者在夢中見過。”
趙剛點點頭,鬼使神差的說道:“也可能前世見過。”
馮楠微笑笑,又說:“趙剛,既然我們已經是老熟人了,那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
“一個青年學生投身革命十數載,出生入死,百戰沙場,從此世界上少了一個知識淵博的學者,卻多了一個殺戮無數的將軍。”
“請問,你在追求什么?為什么?”
趙剛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我追求一種完善的、合理的、充滿人性的社會制度,為了真正的自由和尊嚴。”
馮楠又問道:“什么是真正的自由?”
趙剛這次沒有立即回答,認真思索片刻后答道:“自由是人人向往的,但是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所謂的絕對的自由。”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絕對的自由只能導致絕對的混亂。”
“舉個例子,一個傳染病人也想擁有他的自由。”
“但是他的自由對于絕大多數健康者而言就是一場災難。”
“所以我想,真正的自由應該就是保證絕大多數人都可以體面的生活,所以歸根結底還是尊嚴,自由其實就是尊嚴。”
“整個社會的任何個體,都不會受到權力、金錢的欺壓。”
“任何個體只要他想要,就能擁有一份體面的、足以養活自己以及家人的工作。”
“說的真好。”趙楠忍不住鼓掌道,“那么,你覺得你們能夠實現這樣的目標嗎?”
“當然。”趙剛又一次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過程或許會有曲折,甚至流血犧牲,但是我們黨是一個擁有自我凈化能力的強有力的政黨。”
“最終,我們一定可以實現我所說的目標。”
“在我們中國建立一種完善的、合理的、充滿人性的社會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