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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重錘

  “你說什么?此事是皇兄力主?他身體好了?又有力氣處理朝政了?”太平公主李令月眉頭緊鎖,質問的話脫口而出。

  “的確是圣上力主。但圣上只管了這一件事情,其他朝政,還是聽憑圣后的臣等商議決策。”剛剛榮升正三品中書侍郎沒幾天的岑羲面帶歉意,低聲解釋。

  御史中丞褚祔、中書舍人薛稷、弘文館學士賈膺福等人,則一個個面面相覷。根本不知道太平公主派人匆匆忙忙把大伙召集到她的府邸,到底所為何事。

  “皇后呢,皇后就沒有反對。據我所知,她可不是一個喜歡受別人擎肘的人?”太平公主也沒功夫跟大伙解釋,皺著眉頭繼續追問,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來究竟是欣慰多一些,還是失望更多。

  “圣后當時臉色的確有些不快,但圣后與圣上伉儷之情甚篤,所以并未出言反駁。而圣上,也只是要求將楊家的兒孫調回長安,讓楊中書享受天倫之樂。并未堅持再把楊中書召回朝堂。”明知道太平公主跟韋后兩個合不來,岑羲卻不敢對韋后表現出太多不敬,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補充。

  “僅僅是把楊家兒孫調回長安?那將楊家的孫女從和親隊伍里單獨剔除出來,準許楊家自行婚配是怎么回事?皇兄就不怕被番邦恥笑大唐出爾反爾?更何況,要退婚,也是金城先退,怎么也不該輪到楊家這個嬴?”太平公主雖然沒資格上朝參政,對朝政的關心卻一點兒都不比李顯這個皇帝少,翻了翻眼皮,繼續冷笑著質問。

  “朝廷此舉,的確不妥!”

  “圣上體貼老臣,倒也無可厚非。只是推恩及孫女頭上,就有些過重了!”

  “和親吐蕃,乃是兩年半之前就定下來的事情。如今吐蕃迎親在即,大唐卻有擅自改變了陪嫁的人選,的確有損上國形象。”

  “圣上久不問政事,怎么…”

  褚祔、薛稷、賈膺福等人,總算明白了太平公主為了何事把找大伙召集到她的府邸,一個個也皺起了眉頭,做憤憤不平狀。

  事實上,他們幾個在內心深處卻都覺得太平公主有些小題大做。

  楊綝已經致仕朝廷給他的恩遇再重,也損害不到太平公主的利益分毫。而只要和親的隊伍里換掉的不是金城公主本人吐蕃就不至于反應過于強烈。更何況眼下大唐的國力和兵威,都遠勝于兩年半之前。

  “大概是圣上當初就不想答應和親吧。”岑羲的想法,跟眾人差不多。后退半步繼續低聲解釋。“當時圣上一方面是被武三思所迫,另外一方面,也是擔心安西四鎮腹背受敵,才不得不答應了吐蕃人的要求。在那之后吐蕃的使者就很難再見到圣上一面。”

  看了看太平公主的臉色他繼續補充,“而現在,情況又與那時大不相同。突騎施已經被蕩平,石國也被擊敗。吐蕃如果貿然發動戰事,安西大都護牛師獎未必應付不下來。”

  “哼!”明知道岑羲說得都是事實太平公主卻不屑地冷哼。隨即,又撇著嘴說道:“情況一變就翻臉不認賬,那和番邦蠻夷還有什么區別?你們這些參政的重臣也是竟然任由皇兄失信于人,卻不做任何勸阻。”

  褚祔、薛稷、賈膺福等人果斷閉上嘴巴不再多說一個字。以免話太多了惹得太平公主把矛頭對準自己。

  事實上朝廷決定施恩于楊家,根本沒經過廷議。而以他們的官職級別,不通過廷議就作出的決定,也沒資格置喙。

  唯一沒辦法保持沉默的,只有正三品中書侍郎岑羲。只見此人臉色頓時一紅,低下頭,小聲辯解,“長公主有所不知,當時蕭仆射和宗仆射都心疼圣上的身體,不想惹圣上情緒變化過大,所以相繼表示了支持。而其他幾人,要么唯宗楚客馬首是瞻,要么曾經受過楊綝的恩惠。”

  一番話說得非常委婉,但是潛在意思,卻表達得極為清楚。那就是,在幾位具有宰相職權的重臣當中,他資歷最淺,所以對大多數政治決策,都只能隨大流。而當時的情況是,蕭至忠和宗楚客,都已經對神龍皇帝善待楊家的決策表示了贊同,他即便反對,肯定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太平公主對他于朝堂上的影響力,原本并沒寄予太多希望。然而,聽了他的解釋之后,心里卻愈發地不痛快。狠狠瞪了他一眼,冷笑數落:“是啊,要么是蕭至忠的人,要么皇嫂的人,你在里邊,就是一個添頭。所以閉上嘴巴裝聾作啞,才最穩妥。”

  “在下有負于長公主厚望,慚愧不勝!”岑羲的臉,瞬間紅到了脖子根兒,又后退了兩步,長揖謝罪。

  “算了,我知道你的難處!”太平公主翻了翻眼皮,不屑地擺手。“平身吧!以后做事膽子大一些,別老瞻前顧后就行了。”

  “是,長公主!”岑羲答應著直起腰,頭卻繼續低在胸前,沒勇氣與太平公主直面相對。以免自己表現得不夠謙卑,像崔湜那樣,被一腳踢出長安城。

  太平公主見此,頓時又有些心軟。猶豫了一下,勉強收起了怒容,低聲說道:“算了,你謹慎一些也好,無論蕭至忠,宗楚客,還是紀處訥,暫時都不是你能對付得了的。這些家伙,個個都是人精,你剛剛進入中樞,的確應該懂得來日方長。”

  “多謝長公主體諒!”岑羲暗松一口氣,再度拱手。

  “另外,你剛才說錯了一件事。這些人,不是在心疼皇兄的身體。”將目光從他身上轉開,太平公主搖搖頭,低聲向其他人解釋,“所謂不忍讓皇兄情緒變化太大,不過是個借口而已。他們在給自己留后路呢!今天圣上如此善待楊家,等到他們告老之時,就可以享受同樣的厚待。”

  話音剛落,褚祔立刻帶頭夸贊,“公主目光如炬!即便不在場,卻比在場的人,都看得清楚。若是換了在下,肯定跟岑侍郎一樣,被宗楚客等人輕易就給騙過了。”

  此舉,邀寵的味道也太明顯!登時,讓薛稷、賈膺福兩人,齊齊皺眉。正準備出言替岑羲化解一下尷尬,卻已經聽見太平公主冷笑著補充,“是人皆有私心,他們這么做,倒是無可厚非。只是,皇兄施恩于老臣,總得有個章法,不能隨隨便便,就推翻以前跟吐蕃的盟約,更不能因人而廢事!”

  “在下明天上朝之時,可以聯絡幾個御史,請朝廷收回成命!”褚祔急著表現,果斷高聲提議。

  “公主如果不想和親之事出現變故,我等也可以在朝堂上,向圣后當面進諫!”薛稷和賈膺福兩個雖然不明白,太平公主為何要盯著楊綝的孫女不放,卻不能容忍褚祔繼續獨自邀寵,互相看了看,也硬著頭皮承諾。

  “不可!萬萬不可!”岑羲被嚇了一大跳,冒著惹太平公主猜忌的風險,高聲勸阻。

  “為何不可?”太平公主聽了,果然立刻就將面孔轉向了他,雙眼之中,寒光閃爍。

  “此舉,此舉有為吐蕃人說話之嫌!”終究是岑文本的后人,祖上的硬氣,多少還遺傳下來幾分。岑羲盡管被太平公主看得心里發毛,卻依舊硬著頭皮回應,“我等身為大唐的臣子,卻替吐蕃人說話,很容易被政敵抓住把柄,借題發揮。”

  “呵呵,你還真是謹小慎微!”太平公主柳眉倒豎,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冷笑聲音聽起來就像夜梟在鳴叫。

  岑羲沒勇氣還嘴,卻硬撐著不再低頭。太平公主見狀,頓時心中怒火翻滾,毫不猶豫將手摸向了兵身旁器架子上的皮鞭。然而,在手指與鞭子柄接觸的剎那,她卻又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上一個被她親手推上高位的崔湜,已經跟她離心離德。如果她今天一鞭子抽下去,恐怕岑羲很快也會步崔湜的后塵。

  而她再扶植第三個人進入中樞,卻不知道需要再花多長時間。她的兄長李顯已經時日無多,眼下這當口,因為控制不住怒火,把自己辛苦培養出來的臂膀變成陌路甚至仇家,絕非智者所為…

  “呼——”反復思考過后,她最終收回了手,喟然搖頭,“你說得沒錯!現在勸阻朝廷收回成命,的確有替吐蕃人說話之嫌!是本宮剛才氣過頭了。”

  “長公主英明!”岑羲趕緊躬身行禮,唯恐太平公主改變主意,再給大伙出新的難題。

  然而,太平公主卻不肯接受他的馬屁,又嘆了口氣,滿臉沮喪地抱怨,“英明什么?本宮要是英明,就不會被皇兄壓制得,連話都不敢說了。真正英明的,是皇兄。唉——”

  再度嘆了一口氣,她幽幽地補充,“宗楚客和紀處訥等人,給他提鞋都不夠。明面一手,他打著安慰老臣之心的名義,將楊家的孫女從和親的隊伍摘出來,既維護了他的仁君形象,又讓別人不好指責他失信于吐蕃。而暗地里一手,他卻是施恩給了碎葉鎮的張潛,為皇嫂培養心腹。唉,從頭到尾,他既不用花一文錢,也不用給姓張的加官進爵,就讓此人對他死心塌地!”

  “圣上讓楊家自行給孫女擇婿,是為了拉攏碎葉鎮守使張潛?”岑羲接觸到的信息不如太平公主多,腦子頓時有些跟不上前者的思路,楞了楞,本能地詢問。

  “拉攏張潛,用楊家的孫女?莫非那楊家的孫女,生得國色天香?!”

  “張潛最近的確屢建奇功,可圣上如果想要拉攏他,嫁一位皇族之女給他,豈不是更好?”

  褚祔、薛稷、賈膺福等人,比岑羲還頭大,本能地在一旁低聲議論。

  被眾人孤陋寡聞模樣,氣得直翻白眼兒。太平公主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親自開始陳述有關張潛的八卦,“當然是因為兩人早就勾搭在了一起,所以皇兄才特地成全了他們。據我所知,楊家的孫女,早在兩年前,就跟姓張的暗中有了往來。只是你們這些人,全都被蒙在了鼓里!否則,兩腳狐前兩年,怎么每次都在關鍵時刻,突然出手拉姓張的一把?”

  “在下,在下,在下一直以為,楊中書是在為朝廷提攜后進!”褚祔終于恍然大悟,回應聲里充滿了欽佩。“沒想到,他竟然是在提攜自己未來的孫女婿!”

  “不光你一個人沒想到,很多人都被蒙在了鼓里。否則,兩腳狐貍,名號豈不是白叫的?”太平公主又翻了翻眼皮,聲音里充滿了嘲諷,“我皇兄真正的左膀右臂,一個是張仁愿,一個就是兩腳狐貍。這倆人之所以都對姓張的青眼有加,恐怕與姓張的勾搭上了楊家的孫女,有很大關聯。否則,大唐年輕才俊多得是,他們倆怎么可能同時看上了姓張的一個人?”

  這話,說得可就實在太虧心了。除了褚祔不顧讀書人的臉面,低聲附和之外。岑羲、薛稷、賈膺福等人,都果斷閉上了嘴巴。

  而那太平公主李令月,卻仍然覺得心頭郁悶難消,竟然不顧身份,像個尋常百姓家的長舌婦一般,忽然低聲補充:“我總覺得,張潛和張仁愿兩個,關系非同表面上這么簡單。你派些得力人手,去查查張仁愿跟張潛之間的真正關系。張潛前年突然就冒了出來,說是在大唐舉目無親,偏偏又姓張。而如果毫無關系,張仁愿為何又那么好心,竟然冒著被麾下將士記恨的風險,將大把的戰功贈送給他?”

  “在下遵命!”褚祔終于成功得到了太平公主的關注,立刻抱拳領命。

  岑羲、薛稷、賈膺福等人,則以目互視,隨即,紛紛低下頭去,做沉思狀。

  外邊的天氣很熱,陽光也很足。屋子里,卻仿佛有陰風陣陣,讓人的手背,脖頸等處,緩緩地起了雞皮疙瘩。

  “皇后對張潛的態度如何?”太平公主李令月的聲音從半空中傳來,為屋子又平添了幾分陰冷。

  這個問題,倒是問到了岑羲的強項上。后者想都不想,就立刻給出了答案,“圣后對張潛,倒是不像陛下那么欣賞。不過,最近張潛戰功不斷,而圣后初次掌管朝堂,也的確需要一些喜訊來裝點門面,所以…!”

  “所以,皇后想不高看他一眼,都不成了!”太平公主搶過話頭,咬牙切齒。“這就是此人的可怕之處,你根本無法忽視他的存在。一旦讓他羽翼豐滿起來,恐怕比楊綝和張仁愿兩個加在一起都難對付。”

  “長公主,在下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明知道太平公主李令月心中對張潛余恨難消,為了大伙將來的共同利益,岑羲依舊認真地拱手。

  李令月的眉頭瞬間高高挑起,然而,她卻再度強迫自己壓下怒火,柔聲回應:“說罷,沒什么不當講的。只要你說得的確有道理!”

  “張潛此人,乃是百年不遇的奇才。”見安樂公主雖然不高興,卻勉強還能聽取自己的建議,岑羲心中頓時偷偷松了一口氣,隨即,盡量用對方能夠接受的方式和語氣補充道:“他日如果能被長公主所用,則長公主無論所謀何事,都必將無往不利。”

  “本宮曾經派人向他示好,但是他油鹽不進。”太平公主李令月點了點頭,悻然回應。

  “有本事的人,通常眼光也會高一些。”岑羲有意無意地向褚祔所在位置掃一眼,話語中若有所指,“而長公主招攬張潛之時,恐怕也沒想到,他會成長到今天這般模樣。”

  “本宮派人送給了他一套院子,他沒肯收!”太平公主也不是絕對不講道理,又嘆了口氣,臉上郁悶難以掩飾,“現在看來,本宮當時出手的確小氣了一些。但本宮當時怎么可能想到他居然如此有本事,竟能夠…唉,算了,不說這些,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本宮現在,即便把全部身家都給他,恐怕也已經滿足不了他的胃口!”

  “但是至少,長公主跟他,也沒結下什么化不開的仇怨。”岑羲接過話頭,正色提醒,“以前珍寶閣和六神商行的沖突,乃是底下人所為。在長安城中,這種事情原本就司空見慣。而那次,據在下所知,姓張的還占了絕對上風,吃虧的人是長公主。”

  “此人欺本宮太甚!”不聽岑羲提起當年的商場交鋒則已,一提,太平公主就又火冒三丈“天下除了母后和皇兄,還沒人讓本宮吃如此大的虧!如果不讓本宮出了這口惡氣,本宮今后,又如何去折服別人?”

  撲面而來的殺氣,令岑羲脊背發冷,然而,他卻繼續硬著頭皮奉勸,“長公主此言差矣!輸給了六神商行的,是大食人,不是您。而您過后對此一笑了之,才更顯帝女心胸。相反,如果長公主連如此小的過節都放不下,會讓那些曾經得罪過您的人,全都站到對手一邊。”

  “他們敢?”太平公主李令月柳眉倒豎,右手本能地再度摸向了身邊的兵器架子。

  “反正長公主也不會放過他們,他們又何不殊死一搏?”岑羲本能地后退,聲音卻絲毫沒有降低。

  “那本宮就,就…”太平公主的手摸過皮鞭,摸過寶劍,摸過橫刀,最后,摸了一只鐵錘的柄上。

  這柄錘,是她母親武則天的遺物。最初,最初來自大唐太宗皇帝李世民。

  想當年,太宗皇帝有烈馬難以馴服,問后宮諸多女子誰有好的建議。她母親當年還是一個剛剛入宮沒幾天的懵懂少女,就提議拿鋼鞭、鐵錘和匕首,對付烈馬。先鋼鞭打,打不服就用鐵錘砸,砸不服則一匕首捅死了事。

  結果,太宗皇帝真就賜給了她母親鋼鞭、鐵錘和匕首,讓她母親放手一試。而事實證明,她母親的方法切實有效。這邊才把鐵錘舉起起來,那邊烈馬立刻就俯首帖耳,根本沒用到匕首。

  很多年后,她母親取代了他父親,執掌了大唐朝政。無論對他們兄弟姐妹,還是對待臣子,也同樣是“鋼鞭、鐵錘和匕首”。

  她母親做了做過皇后,做過女皇,一生殺人無數,自己卻活到了八十二歲,才病死于床榻。

  而她,既然繼承了母親的鐵錘…

  “本宮知道你的意思!”將鐵錘抄在手里,用力揮舞了幾下,太平公主李令月瞬間做出了決定。“除非姓張的主動輸誠,否則,本宮與他沒有和解的可能。”

  “長公主——”沒想到自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卻勸出如此一個結果,岑羲急得兩眼發紅,啞著嗓子,低聲提醒,“凡事都要考慮代價。那張潛與安樂公主勢同水火,圣后又極為護短。哪怕有圣上做主,圣后將來也必然容此人不下。而您如果再處處與他為難,等于親手將他推給圣后,他非但文武雙全,還總是能拿出人預料的利器,萬一…”

  “沒什么萬一,火藥彈,本宮已經拿到了實物。火藥配方,本宮早晚也能拿到。”太平公主一錘在手,哪里還肯聽得進去別人的勸?撇了撇嘴,冷笑著回應。“況且本宮想要收拾他,也未必需要動用刀兵。”

  “長公主,萬不可繼續于楊家女兒的婚事上再橫生枝節。”岑羲苦勸無果,只好退而求其次,“楊綝雖然老邁,其在朝堂上的影響力,卻不容忽視。而讓楊家之女退出和親隊伍,自行擇婿,乃是圣上親口吩咐。圣上別的事情都不管,卻唯獨將此事提出來,可見在圣上心中,此事的分量。”

  “我知道!”念在岑羲對自己忠心的份上,太平公主沒有朝此人的腦袋揮動鐵錘,“我已經答應過你,不在此事上繼續做文章。但是——”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咬著牙開始“排兵布陣”,“他在西域屠城放火,毀我大唐王師仁義之名,你等可曾聽說?”

  岑羲嘆了口氣,不敢再多啰嗦,但是,也沒做任何回應。

  “都是民間謠傳,未必做得了真。”

  “石國入侵大唐在先,理應對其有所懲戒。”薛稷和賈膺福兩人,也不希望太平公主在這個節骨眼上,再四處樹敵,相繼低聲回應。

  只有褚祔,果斷向前走了兩步,高聲說道:“聽到了,雖然只是謠傳,卻未必是空穴來風。如果長公主準許,在下可以聯合幾個御史,一道在朝堂上彈劾張潛擅啟邊釁,濫殺無辜,貪墨繳獲…”

  一連串罪狀沒等羅列完畢,半空中,忽然傳來一陣歡呼。“噢,噢,威武!威武!我大唐,威武——”

  “怎么回事?”李令月的興致被瞬間打斷,不快地將頭看向窗外,“誰在發瘋,大白天的,瞎叫喚什么?”

  門外伺候著的婢女和奴仆們,全都嚇得臉色煞白,卻是誰都給出不一個準確答案。就在此時,通往前院的小徑上,忽然急匆匆跑來一個人影。隔著老遠,就朝窗子用力揮手,“母親,母親,大捷,唐軍大捷。破石國首都俱戰提,迫降其國主莫賀,重設大宛都督府!”

  “什么?”李令月拒絕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圓了眼睛看著來人高聲詢問。

  來人正是她跟薛紹的兒子薛崇簡,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母親跟張潛的過節一般,此人興奮地手舞足蹈,“大捷,張潛以五千將士攻破石國首都俱戰提。石國國王莫賀不得已,割地請降。張潛上表,請求重設大宛都督府,以威懾昭武九姓!”

  “當真?”李令月的手哆嗦了下,臉色忽然變得無比憔悴。

  “當真!”薛崇簡對她的反應視而不見,繼續快樂地揮舞手臂,“報捷的信使,一路高喊著從西門沖到了皇宮之外。全長安的人都聽見了。這是圣上即位以來,第一次攻破敵國得國都,外邊的百姓,都在張燈結彩以賀!”

  “當啷!”鐵錘墜地,砸起無數磚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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