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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陰陽 (下)

  平心而論,李顯的書法水平只能算做一般。特別是在他第一次被趕下皇位之后,因為常年生活于死亡的陰影之下,寫出來的字,更是凌亂虛浮,筋骨皆無。

  然而最近數月,隨著武三思被殺,佛門伸向朝堂的手臂被打斷,唐軍在朔方大獲全勝,他身上漸漸就生出了幾分帝王氣度,書法也慢慢有了看頭。

  特別是今晚,當他又忽然從百騎司副總管鄭克峻嘴里得知,召喚“火流星”需要特定的天象和時機,剎那間,壓在心頭的石頭盡去,寫出來的字,也愈發地“遒勁豐潤,韻足神完”。

  既然召喚火流星需要特定天象,下次日蝕的時候,把張潛支遠點兒就行了。一道口諭就能做到的事情。相信以君臣之間的情義和張潛聰明,還不至于公然抗旨。

  而經歷了這次清洗,相信渾天監也能安生很多年,輕易不會再出現故意隱瞞日蝕不預報的情況。

  “好名字,好筆力!張少監的學堂是何等榮幸,竟然讓圣上寄予如此厚望!”拍馬屁,向來就是一門學問,高延福顯然就是其中大師。不待李顯停筆,就迫不及待地在旁邊高聲驚呼!

  “嗯!”李顯也覺得自己今晚寫字特別有狀態,放下筆,得意洋洋了欣賞了片刻。然后才笑著吩咐:“拿去裱起來,然后你再替朕給張卿送過去。順便告訴他,兩座寺廟,四千畝田皮,朕就收下當潤筆了!下次他如何需要朕賜名題字,還可以此為例!”

  “那他可占到大便宜了!”敏銳地感覺到李顯的心情大好,高延福繼續笑呵呵地恭維。仿佛李顯的字,收藏價值真的已經遠超了王羲之一般。

  “這種便宜,朕巴不得他多占幾次!”李顯笑了笑,嘴里忽然發出一聲輕嘆,“唉,若是他一年能占朕上百次便宜,非但朕手頭會寬裕許多,世間也能多出上百所學堂。朕又何樂而不為?!”

  這,對張潛的期待可就太高了。高延福一時半會兒,竟然不知道該怎么往下接話茬。而李顯,也不需要他接自己的話茬,笑了笑,又輕輕搖頭,“誰做到朕這個位置上,不想著成為當世堯舜?只可惜,堯舜之君,也得有堯舜之臣才行。朕不急,朕還有足夠的時間!高監門,通知尚寢局的女史,今晚朕要去上官昭容處安歇,讓她提前去替朕做好安排!”

  “遵命!”高延福楞了楞,隨即滿臉歡喜躬身。

  應天神龍皇帝,居然有心情寵幸妃子了,并且寵幸的還是跟皇后不怎么是一條心的上官婉兒,這可真是一件難得的喜事!這說明,應天神龍皇帝的精神情況和身體情況,都在大幅的好轉。無論對于大唐,還是對于他高延福這樣的后宮內臣,都絕對大有好處。

  在高延福看來,神龍皇帝李顯雖然不如則天大圣皇后那樣殺伐果斷,卻不會輕易遷怒于人。大唐朝廷的混亂情況,最近一年來,也在逐步好轉。而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只要應天神龍皇帝在位,他高延的福榮華富貴就不會低于當前。而萬一龍椅上換了別人,他高延福立刻就得靠邊站。

  轉念再想想李顯身上這些變化出現的時間,以及讓李顯心情大好的緣由,高延福心中,就越發覺得,那個叫張潛的后輩,值得自己深交。能任事,會賺錢,還有很強的自保之力,更關鍵的是,此人一直把自己當做普通長者看待,從沒在乎過自己是太監。如此好的后生,他將來的前程不遠大,才沒道理!

  哪怕將來神龍皇帝駕鶴西去,換了別人坐了皇位,也需要有本事且脾氣好的臣子,替他干活。而張潛,則是最佳的選擇,沒有之一。

  高延福沒有后代,他叔叔也因為參與了針對武則天的謀逆案被滅了族。然而,他卻還有族侄,外甥,外孫。俗話說,富在深山有遠親,已經做到監門大將軍位置的他,自然也不會缺了親戚。

  所以,無論為了他自己,還是為了他的那些晚輩,高延福都需要趁著自己位高權重之時,主動向一些官場上的后起之秀示好。這是一種可以將享受榮華富貴大幅度向后延長的智慧,也是一種非常隱蔽的政治投資。一般不會有人教,但聰明人,卻能無師自通。

  高延福恰恰就是這種能夠無師自通的聰明人,所以,綜合考慮各種情況后,他果斷增加了“投資”的力度,在拿到應天神龍皇帝李顯手書后的第二天,就擺起監門大將軍的全套儀仗,大張旗鼓地將手書送到了張潛家中。同時,還以助學為名,將自己曾經向張潛提起過的那個莊子,不由分說落在了成賢書院名下。

  張潛推辭了一番沒有結果,也只好代表義學接受了老太監的饋贈。他原計劃參考另一個時空義務教育制度而興辦的小學,也只能改名稱作成賢書院。雖然教學內容和教育目標,還是他本人計劃的那些,但是,落在外人眼里,小學卻完全變成了另外一般模樣。

  結果,還沒等張潛來得及將李顯所賜的手書變成匾額,渭南白馬上善寺即將變成一所學堂的消息,就不脛而走。原本因為“張少監仗勢欺人,強占了四座寺院”而憤憤不平,甚至打算有所作為的善男信女們,立刻全都偃旗息鼓。原本在暗中擦拳磨掌,準備核實清楚張潛“霸占寺院和佛田”事實就聯手發難的言官們,也全都將精心準備好的彈劾奏折,丟進了家中的水爐子里。

  而原本就因為佛門“斗法”失敗,覺得幸災樂禍的人,則愈發感覺揚眉吐氣。和尚們不是口口聲聲說佛法無邊么?你擁有無邊佛法,怎么連一個受傷臥床的官員都沒拿下,反而遭到了術法的反噬?反而令法壇和做法的僧人一道灰飛煙滅?!

  和尚們平素之所以敢為非作歹,不就是靠幾個公主和皇后的族人在撐腰么?但皇后和公主再大,還能大過皇上本人去?如今連皇上本人,都給義學賜名了,大唐朝廷對佛門究竟是個什么態度,可想而知!

  還有一些頂級聰明人,如渭南縣令方拱,則果斷將家中供奉的佛龕換成了道家祖師爺老子的畫像。隨即,又親自登門,以下官之禮,拜見居家養傷的秘術監張少監。同時,在張潛的病榻前,主動承諾,將派遣差役和民壯,承攬寺院變成書院的所有清理和裝修工作,不需要張少監再多花一文錢和一絲精力。三個月內,如果做不好,他方拱寧愿主動掛冠而去!

  張潛正為渭南白馬上善寺內那么多佛像該如何處理而發愁,聽方拱主動請纓,豈能不喜出望外?頓時想都不想,就答應了對方的請求。于是乎,賓主雙方各取所需,又一個躺,一個坐,熱熱鬧鬧談了足足半個多時辰,才盡興而散。

  這下,可給很多人都吃了定心丸。原本以為,張潛病好之后,一定會大肆展開報復的地方“鄉賢”們,發現原來法力高強的張少監,居然連當初投靠了佛門的渭南縣令方拱,都輕輕放過,頓時就明白自己該怎么做了。一個個,打著回報鄉梓的名義,爭先恐后向義學捐錢捐物,短短半月內,竟然讓善款高達七百余吊,而成賢書院的學田,也從原來了兩千畝迅速膨脹到了三千二百余畝。

  對于“鄉賢”們的善意,張潛一概照單全收,然后直接交給了張若虛去處理。對于“鄉賢”們當初為何要站在和尚那邊對付自己,張潛其實也心知肚明。

  首先,他張潛既不是出身于名門望族,又沒有一個朝堂上位高權重的“恩師”撐腰,能爬上軍器監少監的位置,在很多人眼里純屬于“幸進”。他的地位非常不穩固,說不定哪天就得一擼到底,得罪了也就得罪了,沒什么好怕。

  其次,佛門既有公主做信徒,又有皇后的族人撐腰,實力比他區區一個軍器監少監,強大了何止百倍?他張潛與佛門沖突,半點兒勝利的希望都沒有,如此,“鄉賢”們該選擇支持誰,還用仔細考慮?

  再次,就是他張潛這幾個月來,修橋鋪路,架風車機井排澇,動作實在太張揚,并且還開了給佃戶發工錢的先例。雖然他花的是自己的錢,敗的是自己的家,卻壞了地方上的“規矩”!

  “鄉賢”們如果跟著他學,損失肯定不是一個小數目。不跟著他學的話,難免會被人譏笑“小氣”。而一旦“窮棒子”們,都被張潛把胃口養“刁”了,讓“鄉賢”們以后上哪找白干活的勞力去?!

  既然明白了“鄉賢”們先前敵視自己的原因,當對方紛紛表示出服軟的態度,張潛便干脆見好就收。他知道自己現在幾斤幾兩,絕對沒本錢與大唐的整個鄉紳階層為敵。而他想做出的改變,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故而,這種時候,韜光養晦,幾乎是他唯一的選擇。

  如果有可能,張潛甚至還想,與一些“鄉賢”們化敵為友,將后者拉入自己名下的商號做小股東。這樣,當“鄉賢”們在新式作坊里賺到了錢,自然對新興產業就不會那么抵觸。而他給佃戶們發薪水的做法,也會更快地被“鄉賢“”們理解和接納。

  只可惜,這個想法剛一冒頭,就被郭怒和任琮兩個,直接掐死在了萌芽狀態。

  “師兄你收了他們給義學的捐助,就等于接受了他們的投降,他們只會感謝你的寬宏大量,這會兒心里絕對不敢有任何不滿!”對當地人的心態,郭怒可是比張潛這個做師兄的清楚,搖了搖頭,冷笑著勸告,“而這當口,如果師兄你再給他們任何好處,都會讓他們心里覺得不安,甚至覺得師兄你不打算罷手,早晚還會再報復他們!”

  “是啊,師兄,你現在是秘書監少監,雖然沒辦法一句話讓他們傾家蕩產,給他們點顏色看看,卻是輕而易舉。”任琮雖然心地仁厚,卻也不愿意讓無關的人占便宜。笑了笑,也在旁邊低聲幫腔,“眼下,只有他們巴結你的份,絕沒有師兄你平白再給他們好處的份。否則,他們非但不會念你的情,反而會覺得師兄你迂腐可欺。下次佛門緩過元氣來,再找你麻煩,他們還會站佛門那邊!”

  “小人畏威而不懷德。當初師兄你沒招惹他們。他們卻又是給和尚提供地盤兒,又向和尚捐獻木料,還組織人手到咱們家門口放生,一個個,絕對是小人中的小人。如果師兄你不讓他遭受點兒損失,他們絕對不會汲取教訓。”

  “咱們六神商行的股份,別人上門相求,都未必能買得到。他們對不起師兄,你卻都給了購買資格,豈不是鼓勵別人跟師兄你作對?”

  “師兄你對佃戶們好一點也就罷了,佃戶窮,師兄扶危濟困,乃是俠義之舉。那些人,個個富得流油,師兄你同情他們作甚?!”

  “師兄,有那功夫,你還不如多想幾個賺錢的點子。眼看著冬天要過去了,我們兩家的水爐子和火爐都要賣不動了。而泥炭的生意,又不可能只準許我們兩家做。師兄你點石成金,我阿爺和二師兄的父親都等著你的新點子呢!”

  “如此,也罷!”張潛說不過兩位師弟,只好選擇了從善如流。

  事實上,他自己都沒發現,潛意識里,他拉攏那些“鄉賢”的愿望,并不十分強烈。比起一個真正的八世紀人,他有時的確顯得過分善良和迂闊。但是,他的善良和迂闊,大多時候都是針對那些真正的弱者。面對這個社會的強者,甚至龐大的佛門勢力,他的表現往往跟面對弱者之時判若兩人!

  這些,其實都與他小時候的成長環境有關。如果沒有劉姨的保護和言傳身教,以他的成長經歷,性格非常容易變得狹隘且偏激,也非常容易將心中對社會的不滿,發泄在無辜者和比自己更弱小的人身上。然而,劉姨卻用自己的生命,照亮了他另外幾個孤兒的心臟。讓他們在看到了人生的黑暗之后,卻始終守住了心中的光明。

  不向強者獻媚,不向弱者齜牙。看得見黑暗,守得住光明。這是劉姨饋贈給他們的寶藏。

  他收好了,并且為此受益終身。

  所以,在準備開辦一所小學之時,他才對張若虛提出來:除了啟蒙之外,若是能夠讓讀過書的孩子,將來能對蒼生增加一點兒悲憫之心,對同類生出幾分共情之義,自己一定會喜出望外。

  讀書能夠讓人免于愚昧,卻不能讓人變得更善良,更不能教會人對同類心懷悲憫。但老師的言傳身教可以。

  一個褊狹,市儈,貪財且媚上的老師,也許能培養出省級高考第一名,卻很難培養出一個善良,正直,誠實,守信的學生,這是張潛在另一個時空親眼所見。

  所以,在選擇小學的校長之時,他心中的第一人選,就是張若虛。

  哪怕現在小學變成了書院,還掛上了皇帝親手書寫的匾額,張若虛仍然是他心中最佳山長人選。

  原因很簡單,張若虛也許不會做官,也許放任不羈,也許缺乏深謀遠慮。但是,張若虛的身上和平素的行為之中,他卻看不到半點兒惡毒!

  對于這個選擇,只有一個人,表示了不滿。那就是,齊墨掌門駱懷祖。

  “你準備廣收門徒,傳播你們秦墨絕學?”就在張潛送走了縣令方拱的當晚,駱懷祖就又像只鬼魂一般瓢進了他的臥房,背靠者一面墻壁低聲詢問。

  對這位新任二賬房的行為,紫鵑已經見怪不怪。熟練地說了一聲“我去燒茶”,就匆匆忙忙離開了外屋。而張潛,則放下剛剛抄在手里的青銅管子,笑著搖頭,“怎么可能,我們秦墨的絕學,從不輕易傳授于人。書院就是一所蒙學,只是不收束脩而已。你不要想得太多。”

  “你別拿管子口對著我,我身法很快,肯定不會給你機會點火!”駱懷祖被嚇了一跳,迅速側身閃避,同時低聲警告。

  自從那天親眼目睹了張潛用三門銅鐘,轟碎了和尚的法壇之后。他就拒絕被任何管狀物品正對,特別是在跟張潛一起的時候,哪怕一根毛筆,都能引起他的警覺。

  而張潛,原本也沒有拿青銅管子里的火藥對付他的想法,笑了笑,順手將管子豎在了墻角。

  駱懷祖見此,終于稍稍將警惕放松了一些。皺著眉頭,繼續刨根究底:“不為墨家廣招門徒,那你開書院干什么?錢多得沒地方花么?”

  “和尚賠給我的寺院和田皮,怕燙手。”跟駱懷祖這種人打交道,說假話的效果,遠不如實話實說,所以,張潛也不做任何隱瞞,“其次,給這個世界一點回報。”

  “回報,這個世界?”駱懷祖的腦子里,顯然沒有世界的概念,皺著眉頭思索良久,才試探著詢問,“你指的是大唐?你覺得大唐收留了你,并且對你還不錯,所以想為大唐做一些事情?”

  “基本就是這個意思!”張潛攤開手,示意自己手中沒有任何火種。然后,盡量遠離青銅管子,“剛出山之時,我只期望能有一個地方睡覺,有一個大唐戶籍。而現在…”

  目光窗口,又掃向屋子里雖然簡單卻足夠精美的日常所用之物。他繼續笑著點頭,“已經遠遠超過了我的期待。坐吧,我腿傷尚未痊愈,外邊也沒埋伏。”

  “我天天就在你家里住著,當然知道沒有埋伏!”駱懷祖臉孔一紅,走到椅子旁,大馬金刀入座,隨即,又撇著嘴補充,“你腿傷即便痊愈,也不是我的對手。”

  “那你為何還如此小心戒備?”張潛翻了翻眼皮,滿臉不屑。

  “誰知道你還藏著什么殺招?!”駱懷祖臉色更紅,硬著頭皮強辯,“你小子看似老實,心卻黑得狠。老夫殺了一輩子人,從沒像你那樣狠過。只是“轟轟轟”三下,就尸橫遍野!”

  “沒你殺得多吧,況且我是被迫自衛!”紫鵑還沒回來,張潛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順手也給對方倒了一杯,“不提這些,你找我有事?”

  “如果你開辦書院,不是為了重振你們秦墨門楣。那就讓老夫來做書院的山長。”駱懷祖接過水杯,狠狠灌了自己兩口,咬牙切齒,“你給朝廷進獻了那么多東西,李顯就給你什么榮華都是應該,你不用念朝廷的好處。但咱們墨家,卻是人才日漸凋零,需要…”

  “山長已經有了人選。”張潛想都不想,果斷拒絕。“我請了張世叔,他也答應了。”

  就駱懷祖這動輒滅人滿門的心態,把書院交給他,還不是得變成“恐怖分子”培養基地?得了吧,張某還想睡個安穩覺呢,可不想某一天,睡覺時候就被墨家門徒割了腦袋。

  “張若虛,他能教出什么好門生出來?除了喝酒,他還會做什么?”駱懷祖頓時覺得很受傷,啞著嗓子低聲抗議。

  “他的《春江花月夜》…”張潛本能地就想普及一下,《春江花月夜》在唐詩中的地位。然而,看到駱懷祖那氣急敗壞模樣,又果斷放棄,“秦墨不是齊墨,我這次出山,也沒打算重振墨家門楣。”

  跟滿腦子只有殺戮和陰謀的人,談詩歌簡直是糟蹋。還不如直截了當地告訴他,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他無權指手畫腳。

  “那你師門派你出來做什么?”駱懷祖立刻放棄了對張若虛的語言攻擊,皺著眉頭反問。

  “我跟你說過了,是失誤。我不小心迷了路,才出現在終南山下。”張潛早就習慣了別人如此詢問,熟練而又自然地給出了答案。

  “咱們墨家如今式微,再不想辦法,早晚會徹底斷了傳承!”駱懷祖斥責張潛撒謊,卻苦于沒有任何憑據,只能繼續陳說墨家所面臨的窘迫情況。

  “那是你們齊墨。秦墨自從大秦亡國后,就避居深山。傳承永遠不會斷絕,另外兩家墨門分支如何,也不關秦墨之事。”張潛才不會上他的當,笑著端起冷茶,細品慢飲。

  “你…”駱懷祖氣急敗壞,卻沒有任何辦法反駁張潛的說法,拳頭攥得咯咯直響。

  秦墨不斷,則墨家傳承就不能算斷絕。而另外兩家墨門分支亡了,對于秦墨來說,反而有利于確定自身地位的正統。

  “張若虛是我的同姓,也是我來到大唐之后,對我最好的一位長者。我視他如叔父!”知道駱懷祖是個什么品性,也怕他求做山長不得,采取非常手段,張潛毫不客氣地提前發出警告,“如果你敢傷害他,我有的是辦法殺掉你,然后再把你們齊墨所有人都挖出來,挨個干掉。不信,你盡管去試!”

  “我現在就…”駱懷祖心里的打算被戳破,頓時惱羞成怒。站起身,作勢欲撲。

  然而,看到張潛那冷冷的眼神,他心里頭就開始發虛。果斷停止了動作,氣喘如牛。

  殺張潛,不難。但是,殺了張潛,等于他親手掐滅了墨家重新崛起的希望。并且,他本人肯定又要被朝廷爪牙沒完沒了地追殺。

  而張潛的師門,肯定也不會放過他。那三口銅鐘所展示出來的威力,絕非一個尋常門派所能擁有。無論張潛的秦墨弟子身份,是假是真,他殺張潛,都等于引火燒身。

  打張潛一頓,根本沒用。對方雖然看起來溫文爾雅,性子卻犟得狠。單純使用武力,很難將他壓服。而一旦真的惹得他反噬,駱懷祖還真沒把握,除了那晚上火流星,張潛會不會再弄出一個防不勝防的大殺器來!

  “你如果想傳承你齊墨的學問,可以去書院里當一名教習。”對駱懷祖張牙舞爪的模樣,視而不見,張潛笑了笑,給對方指明出路,“專門教授射,御二術。等六年之后,學生畢業。如果你覺得哪個學生的資質品性都適合傳承你齊墨衣缽,我也不會阻攔。”

  “六年后?你答應過老夫,五年之后,就助老夫去天竺傳道!”駱懷祖立刻發現了此言當中的陷阱,皺著眉頭高聲抗議。

  張潛看了他一眼,回答得不急不慢,“到時候,你可是自己選,是多等一年,還是直接離開。或者,如果有學生愿意提前追隨你去天竺,我同樣不會阻攔!”

  “這…”駱懷祖猶豫著在心中估算利害得失,眼神飄忽不定。

  而張潛,則穩穩端著茶杯,耐心且從容。

  他忽然發現,那三炮轟過之后,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駱懷祖對上他,多了幾分忌憚。而他自己,再度面對駱懷祖之時,卻已經漸漸掌握了主動。

  真理隱藏在大炮射程之內,此言誠不我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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