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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長發凌風

  俗話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張若虛的剖析,雖然未必百分之百準確,至少,讓張潛心中的壓力減輕了一大半兒。而畢構已經被朝廷從貶謫路上召回來的消息,更是讓他的精神為之一振。

  “我終究還是影響了歷史。”走在回家的路上,張潛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得意,“哪怕只是影響了局部的局部,最后無法留下任何記錄。”

  在另外一個時空的正史上,畢構的結局究竟如何,張潛并不清楚。但是,在眼下他所處的時空之中,畢構卻避免了被一貶千里,到柳州去與白花蛇為伴的命運。

  至于回來之后,此人仍然進入不了朝堂參與國事,而是主動請纓去了都水監滿世界架設風車和機井,在張潛看來,對畢構他老人家,真的未必是壞事。至少,能讓脾氣耿直的老人家,暫時避開朝堂中的旋渦,以免連都水監大使的椅子還沒坐熱乎,就又去了瓊州!(注:海南島,唐代官員基本去了就有去無回了。)

  人心情好,就看什么都順眼。時令雖然已經到了冬天,可無論遠處群山頂上的積雪,還是盡處光禿禿的樹枝,忽然都顯得如詩如畫。

  甚至連半空中的陽光,都比前幾天明媚了許多,照在人脊背上,令人感覺暖烘烘的,恨不得立刻引吭高歌。

  “想把我唱給你聽,趁現在年少如花,花兒靜靜地開吧,裝點你的歲月我的枝丫…”前后看看,確認周圍沒有人,也確信不會把狼招來,張潛活動胳膊做了幾個擴胸動作,然后低聲吟唱。(注:老狼的把我唱給你聽,流傳了二十余年的經典)

  云停,風靜,陽光透過樹枝灑在濕潤的泥地上,斑斑駁駁,宛若鎏金。

  輕輕對著雪融化后形成的積水,咧了一下嘴巴。他的聲音漸漸轉高,隱約帶上了幾分憧憬,“誰能夠代替你呢,趁年輕盡情地愛吧…”

  非常可惜,今天沒有在張若虛家,看到紅寶石姑娘的身影。原本,張潛走在通往張若虛家的土路上之時,心中隱約還帶著一點點兒期盼。雖然,雖然他也清楚地知道,跟紅寶石少女相遇的概率,其實跟大冬天里遭到雷擊差不太多。

  可除了張若虛家,張潛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兒,還有機會與她相逢。

  金城公主據說住在皇宮里,以他目前的身手,根本沒有潛入進去的可能。而侍中楊綝家,也戒備森嚴,并且誰也無法保證,做孫女的,一定會跟祖父住在同一個院子內。

  “我把我唱給你聽,把你純真無邪的笑容給我吧!我們應該有幸福的,快樂的,晴朗的時光…”猛地揚起頭,帶著濃烈的不甘,他沖著天空發出吶喊一般的歡歌。雖然確信,這一刻,除了自己,誰也聽不見。

  她知道自己見過了她的祖父么?

  她知道自己在努力改變她的命運么?

  她知道,自己從第一眼見到,就把她的身影刻在了心上,無法再忘記么?

  她知道…

  答案,恐怕大部分都是否定的。可那又怎樣?自己努力去做了,將來改變的,就不止是她一個人的命運!

  自己所求的,原本也不是讓她知道,讓她感動。自己只求,只求自己努力為她在做這些事情之時,感到快樂,且渾身上下充滿了激情。

  “嘎嘎,嘎嘎,嘎嘎…”幾只寒鴉,被歌聲嚇破了膽子,振翅從樹梢上飛起,慘叫著掠過了唱歌者的頭頂。

  歌聲戛然而止,張潛哭笑不得地搖頭。老子唱得有這么差么?好歹對著手機練過的幾十遍的,雖然嗓子五音不全…

  “嘚嘚,嘚嘚,嘚嘚嘚嘚…”一陣雜亂的馬蹄聲,緊跟著烏鴉叫,傳入了他的耳朵。凝神遠眺,只見碧藍的天空下,一串矯健的身影迅速由遠及近。

  紅色,綠色,藍色,白色,玫瑰色…,宛如一朵朵盛開的春花,在馬背上輕輕搖動。

  “是她?”張潛本能地停住了腳步,抬手揉眼,以確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覺。當手放下之后,馬背上的身影已經近在咫尺。

  是她,沒錯!紅靴,白裘,長發凌風。在一大串鮮花般的少女隊伍中,耀眼奪目。

  又用力眨了幾次眼睛,張潛終于確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覺。紅寶石步搖依舊像初見那日一樣,別在她的秀發間,隨著馬背的起伏上下跳動,宛若一段跳動的火焰!

  他迅速將手舉了起來,試圖跟她打一個招呼。然而,手舉到一半兒,卻又遲疑著放了下去。

  她身邊跟著至少十個人,看打扮,要么是官宦之家的少娘,要么,是她的親信隨從。無論是前者和后者,舉手打招呼的舉動,都會清楚地落在她們的眼睛里。

  對她來說,這個動作,不僅僅是唐突和失禮,還會帶來一連串的麻煩,甚至將她推下萬劫不復的深淵!

  努力向路邊泥地里退了兩步,張潛收起胳膊,努力讓自己變成一個陌生人。

  努力不去看她,不去看所有少女,不去看風中飄舞的長發和跳動的火焰。雖然,雖然那團火焰,始終燃燒在他心臟深處,燒得他心臟又熱又疼。

  “前方是我舅父的莊子,咱們進去把坐騎讓仆人幫忙喂一下,自己也喝點兒茶水養養精神!”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馬蹄聲的縫隙里傳來,每一個字,都清晰異常。

  “姐姐好主意!”

  “甚好!,甚好,我的馬早就跑不動了!”

  “少娘子,我們頭前去…”

  山路上,響起一片清脆的回應,宛若黃鸝出谷。

  ‘她沒看到我,即便看到了,也不可能停下來!’低著頭,輕輕吐了一口氣,張潛努力側轉身體,緩緩走向自己的莊子,將馬蹄聲和黃鸝般的少女說話聲,盡數留在了身后。

  這里是八世紀的大唐,不是二十一世紀的華夏。他的歌,他的心愿,注定無法當著許多人的面兒,唱給她聽。

  雖然,雖然這一刻,他們都年少如花。

  身后的馬蹄聲,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終于徹底消失不見。

  黃鸝般的說話聲,也縈縈繞繞,最后悄不可聞。

  “呼——”抬起頭,對著藍天白云,張潛長長地吐出一道白霧。然后咬緊牙關,毅然轉身!

  機會只有一次,若是錯過了,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

  她先前說要帶著少女們,去她舅父家飲馬。那么,自己現在去見張若虛,就有很大機會,跟她相遇。

  到了舅父家,做外甥女的,總不能不去跟舅父打個招呼吧?

  舅父的忘年交,與她湊巧遇到了,說句話總不算逾禮吧?

  哪怕不說話,能多見她一次也是好的。至少,至少能讓自己心中的影子,更為清晰!

  哪怕…

  有股滾燙的熱氣,迅速涌滿張潛的四肢百骸。邁開大步,他風馳電掣朝著張若虛家跑去。唯恐跑得慢了,再與紅寶石少女失之交臂。

  “嘚嘚,嘚嘚,嘚嘚…”跑著,跑著,就又有馬蹄聲,清晰地從對面傳了過來。

  “究竟是遲了一步!”全身上下的力氣,迅速消失。張潛絕望地停住了腳步,愣愣抬頭。

  卻看見,一匹青色的坐騎,快速從對面迎了上來。

  馬背上,有一名少女,紅靴,白裘,長發凌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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