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你們兩個使勁兒裝!”不管任琮和郭怒兩個爭得多熱鬧,張潛堅決不開口,只管端起膀子做壁上觀。
他算看出來了,這大唐,最不缺的就是戲精!任琮和郭怒二人,表面上一個憨,一個賴,骨子里,卻都深得其父輩的經商真傳。
眼下雖然這哥倆爭得面紅耳赤,差一點兒就要動起手來。但是,事實上,這哥倆都是在故意做戲給他看。否則,哥倆兒就應該先問問他張潛,是否愿意將配方拿出來跟人合作制造可祛除異味的“靈藥”,而不是先為合作的資格爭執不下。
而無論他最后選了跟誰合作,“靈藥”都不再是他張潛的獨家買賣。至于那哥倆私下里,將他讓出來的股份如何細分,想必自有一套勾兌規則。
“小五,二郎,你們兩個為了什么事情,竟然爭執得如此熱鬧?”正看得高興間,正堂方向,卻忽然又傳來了少國公段懷簡的聲音,關切之外還透著一股子狡黠。“不妨說來聽聽,讓我給你們兩個做一下仲裁!”
“沒事兒,沒事兒,我們兄弟倆兒鬧著玩呢!鬧著玩兒呢!”郭怒和任琮齊齊打了個哆嗦,將頭轉向段懷簡,回答得那叫一個異口同聲,“驚擾到了少國公,還請少國公寬恕則個!”
“原來是鬧著玩啊!我還以為真的爭起來了呢?!”段懷簡身上,看不到絲毫上位者架子,行走間,卻有一種看不見的壓力撲面而來,“沒事兒就好。我剛才聽什么又是出人出地皮,又是做生不如做熟,還以為你們兩個想做大買賣,在爭出資多少呢?不如這樣,你們倆也別爭了,缺口是多少,由我來補上就是!”
“這,少公爺,我們兩個晚輩小打小鬧,怎么敢驚動您?”任琮心中叫苦不迭,連忙干笑著婉言相拒。
連他父親任瓊,都是為褒國公府效力的大管事而已。他跟少國公段懷簡合伙做生意,得拿出多大的股本來,才勉強獲取一席說話之地?
再看那“臭人”郭怒,臉色比任琮還要“好看”十倍。轉過身,恭恭敬敬地向段懷簡作揖:“少國公在上,晚輩給你施禮了。晚輩不過是想跟張仙師合伙,賺幾個零花兒,怎敢勞煩少國公出錢?”
“是么,我剛才怎么還聽人說,有一份救命的靈藥,他也想摻和一腳呢?!”段懷簡也是個妙人兒,抓住郭怒先前的話柄,窮追不放。
“少國公恕罪,少國公恕罪,晚輩口無遮攔,口無遮攔!”郭怒聞聽此言,寒毛都豎了起來,趕緊連連作揖。
這下,味道可就大了。將段懷簡熏得立刻停止腳步,皺著眉頭罵道:“好你個郭二,又拿這損招來坑人!回頭我一定登門拜訪郭刺史,當面給你推薦一位嚴師。免得你屢教不改,將來惹禍上門!”
“少國公,我只是說了一句錯話,你不能趕盡殺絕!”郭怒嘴里發出一聲悲鳴,夾著腋窩快速后退,“好歹你也是個長輩,按道理,我還得叫你一聲三叔!”
話說到一半兒,他的語調迅速變軟。又后退了兩步,確定自己身上的味道,已經不會再熏到段懷簡,才涎著臉,繼續討饒,“三叔,小孩子過家家玩意兒,您老就不摻和了可好。您老隨便拔根寒毛,都比柱子還粗。我們又是您的晚輩,哪有膽子跟您討價還價?!”
最后這句話,才是關鍵。那段懷簡聽了,立刻輕輕點頭。然而,卻不肯立刻答應改變主意,而是將目光轉向抱著膀子看熱鬧的張潛,笑著詢問:“張仙師,你意下如何?”
“少國公請了,叫在下張潛即可!在下只是從師門里,學到了一點兒皮毛,斷然不敢自稱仙師!”張潛早就料到,皮球早晚會踢到自己這邊,想都不想,笑著回應,“至于合伙制造這祛除異味兒的藥水兒,在下以為,首輪只是嘗試能否制造得出來,應該花費不了多少錢,不妨就讓任少莊主,郭二郎君和在下放手一試。等藥水試制成了,需要擴大生產之時,少國公再根據具體產量,來追投第二輪兒!”
一番話,盡管他已經努力按照唐人能夠理解的語言去說,依舊讓段懷簡、任琮和郭怒三個,當場暈了頭。
然而,畢竟家學淵源深厚。只暈了不到小半柱香時間,三人就陸續弄明白他的意思。一個個目光閃爍,興奮之色溢于言表。
“也好,畢竟我長了郭二和小五一輩兒!”段懷簡對張潛提出了的多輪投資方案,極為感興趣,并且迅速觸類旁通,“不過,第二輪投入之后,如果還需要繼續增加產量,是否還有第三輪兒?”
“有,只要前兩輪的股東達成一致!”張潛心中暗叫一聲佩服,大聲回應。
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的考研狗,他對天使輪,A輪,B輪乃至N輪融資的概念,有所涉獵,不足為怪。可段懷簡身為大唐的少國公,居然也能這么快就弄懂其中精髓,卻是難得。
并且聽語氣,此人居然已經把賺錢的目標,放在了一輪接一輪,擊鼓傳花般割韭菜上。這經商的天分,放在二十一世紀恐怕都是難得!
“那就好!”段懷簡令人嘆服的地方,遠不止一處。聽了張潛的回應,再度笑著補充,“我以為,此物用途不止是在祛除異味兒。用在女子的日常妝容上,效果恐怕更佳。只是需要張少郎將配方調整一番,嘗試制造出幾種不同的香氣來!”
“善!”張潛忍不住用力撫掌!
如果說先前接受段懷簡入股,還有迫于段懷簡的身份壓力的因素在。此刻在他心里,這些因素已經被對方的眼光和能力,沖擊得絲毫不剩。
此人莫非也是穿越過來的?
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段懷簡,越看,張潛心里越是懷疑。但是,很快,他就將這個想法,從自己腦海里驅逐了出去,并且為自己的幼稚想法在心中苦笑不止。
自己在大唐,實在太孤獨了,所以潛意識當中,總是期盼著能碰到一個同類。
而這種愿望,恐怕注定要落在空處。哪怕遇到的那個人再聰明,對來自后世的知識,再一點就透。
有一個地方,周圍的人,與他永遠不一樣。不仔細看,發現不了。仔細看,卻明顯如黑夜中的篝火。
那就是,大多數時候,他看周圍的人,都是平等的。而周圍的人,卻本能地維護著各自所在的等級。
包括任琮,郭二,和段懷簡。
甭看任琮,郭二兩個,在段懷簡面前裝傻充楞,甚至倚小賣小。事實上,二人始終把握著尺度,不敢輕易逾越雷池半步。
表面上,他們是擔心段懷簡財力雄厚,試圖婉拒此人的出資。但是,事實上,他們更擔心的,卻是此人少國公的身份。
表面上,四個人在協商合作,但只要段懷簡不開口,他們就不敢搶先出聲。
表面上…
“段某班門弄斧了!張少郎不要笑我就好!”仿佛在回應他心中的推斷,段懷簡確定了他自己所關心的事情,就不想再把時間浪費在幾個后生小輩身上,微笑著點了點頭,轉身飄然而去,“段某先行一步,靜候三位佳音!屆時,段某自然會派得力人手,與三位協商如何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