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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3節 人世間值得

  這世上難有不變的計劃。

  金人從岳家軍身上割下一塊肉的時候,就防備了岳家軍來救援。

  撼山易,憾岳家軍難!

  金人和岳家軍對戰多年,早知道對于岳家軍而言,每一個將領,每一個兵士都是不能被放棄的。

  金人的拐子馬從岳家軍身上扯下一塊肉,岳家軍一定會奪回,這不容置疑!

  他們可以相信宋人的君王會舍棄百姓、疆土、尊嚴和良心,但他們絕不能相信岳家軍會放棄自己的士兵。

  岳云帶著背嵬軍出擊。

  金人做好了準備——他們用最精銳的輕騎兵拐子馬誘敵,準備了鐵騎備戰,隨即還有本部的大量兵馬支援,就為了重創背嵬軍。

  岳飛是岳家軍的靈魂,背嵬軍是岳家軍的軍魂!

  擊垮背嵬軍,甚至比取下潁昌城都要重要!

  可金人仍舊低估了背嵬軍!

  岳云擊碎了金騎兵的攔截,切斷了拐子馬的反擊,順便沖入金人本部。

  金人陣型塌陷了下去。

  岳家軍反攻。

  鼓聲大作。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真正會用兵的將領并不隨意的擊鼓——擊鼓固然能激發士兵的戰意,但數次不勝后戰意就會銳減,再度擊鼓反倒不能起到應有的效果。

  可這一次,城頭鼓聲恰到好處,岳銀瓶率游奕軍最先反擊,岳家軍中軍隨即快速挺進,將一些來不及撤離的金人騎兵圈了起來。

  金騎兵一退、再退,等到三退的時候,城頭突然鳴金響鑼…

  完顏烈是見狀,輕嘆道,“牛皋果然不凡。”

  人在高處的沉約已看到金人雖退仍未敗。

  退和敗是截然不同的。

  敗是無力再還擊,退卻卻是戰術的一部分,金人勝在馬快,退得快、進的同樣快,眼看岳家軍的游奕軍、背嵬軍均有深入金人軍陣的跡象,而金人拐子馬又開始蠢蠢欲動時,再不退卻,若被金人切割成功,岳家軍的騎兵和步兵就會陷入各自為戰的情況,這顯然是中了金人的圈套。

  殺紅眼的人難以考慮的太遠,可無論岳云還是岳銀瓶,二人帶兵沖的雖勐,卻仍嚴格遵守著軍令,鳴金守兵的鑼聲一響,二人就像早有預知般,帶軍如流水般撤退。

  金騎兵還待尾隨追擊,想要留下點什么,不想岳云驀地帶背嵬軍折回,一馬當先刺死最先追在前面的金人千夫長,然后徐徐再退,不亂法度。

  金騎兵畏懼岳云的雄風,竟不敢再追,眼睜睜的看著背嵬軍沒入了岳家軍的中軍內。

  這時日頭升起,燥熱的風中帶著濃濃的血腥氣傳來,兩軍終于暫停了廝殺,留下了一地的尸體。

  疆場上無主的馬兒悲嘶不已,更顯沙場的冷酷無情。

  林逸飛輕輕吁了一口氣。他雖看似漠不關心,實則仍不由將自己代入岳家軍的那面。

  沉約見到兩軍廝殺的勐烈,喃喃道,“看起來,這一戰不會輕易的結束。”他看到交鋒后,金人雖然丟下了不少尸體,卻如見到食物就在眼前的鬣狗般——退、并未退的太遠,很快又聚集在一處尋找新的機會。他知道金兀術戰意仍在,或許金兀術就想用人海戰術拖死岳家軍!

  聰明人都明白眼前的局面——岳家軍的援兵不會太多,可金人在汴京的兵力,還在源源不絕的向這個方向開拔。

  岳家軍似早知對方不會退卻,雖然鳴金,但仍在城外調整陣型,在前鋒線撤下有傷的兵士,補充新的生力軍。

  對決,很快到了第二輪。然后是第三輪、第四輪…

  沉約微皺眉頭,終于道,“這場仗看起來還要打上許久。”

  林逸飛嘆口氣,“不錯,當年我沒有親臨此役,可翻閱史書記載,知道這場戰役是從辰時前就發起,一直到了午時。雙方交手,最少有數十個回合。”

  這是場血戰,也是場苦戰,更是意志力的比拼。

  “誰都不想輸掉這場戰役!”

  林逸飛分析道,“對于金人而言,他們以總體四五倍的兵力,精銳部隊盡出,如果還拿不下‘來犯’的岳家軍,那以后面對岳家軍,可說是難有斗志可言。而對于岳家軍而言,若是輸掉這場戰役,那來自宋廷的阻力更要過于金人的阻力。”

  完顏烈澹澹道,“這時候,岳家軍若是知道他們浴血作戰其實全無意義,那會如何做想?”

  沉約內心微跳,感覺捕捉到一個關鍵。

  林逸飛默然片刻,“有時候,有些人不知道人生的走向,對他們來說或許更有意義。”

  “這不是自欺欺人嗎?”完顏烈悠然道。

  林逸飛沒有回答。

  日頭轉南,四野漸漸熾熱起來,可比起潁昌城西的熱血,熾熱看起來又是微不足道。

  雙方如斯交鋒的次數已難詳數。

  若讓沉約形容這場戰役,那更像數目眾多的鬣狗圍繞著幾頭雄獅子在作戰。

  鬣狗想要干掉雄獅,雄獅每次出擊時,除了想著一擊致命外,還要護住自己的要害位置!

  岳家軍的騎兵太少,主要以步兵作戰。

  步兵或許勝在沉穩,但他們的劣勢很明顯,那就是移動的速度遠遠不及騎兵。

  雖然交鋒了數十回合,雙方的策略卻是極為簡單明了。金人試圖一次次的撕開岳家軍的陣型,撕下岳家軍身上的肉,造成岳家軍流血過多而亡。

  而岳家軍的策略同樣明顯,不讓岳家軍因戰略失誤平白流血,每次當金人騎兵太過囂張的時候,岳云、岳銀瓶就會率背嵬軍、游奕軍給敵方一次迎頭痛擊,

  這和獅子面對眾多鬣狗圍攻采用的策略如出一轍。

  雙方數十次交鋒,岳云率領背嵬軍已十數次出入敵陣,盔甲都染成了紅色——這其上有敵人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

  “根據記載…”林逸飛嘆息道,“這一仗,岳云受創百余處!”

  沉約看著背嵬軍最前、仍如山岳般聳立的那個將領,內心終有激動。

  人世間值得,本就是因為這些精神的存在。

  “金兀術看起來不準備動用鐵浮屠了。”林逸飛喃喃道。

  完顏烈并未反駁,“岳家軍要感謝岳飛在不久前的郾城大戰中,力破了鐵浮屠。”

  林逸飛神采飛揚道,“不錯,金人鐵浮屠以三人為伍,以索相連,如墻而進,本來是勢不可擋,但岳將軍在郾城一戰,以步兵持麻扎刀、大斧散陣圍困鐵浮屠,專砍馬腿,一馬撲地,余下兩匹馬就無法奔馳,以此法大勝金人鐵浮屠,讓金兀術終有顧忌。”

  話音未落,林逸飛驀地揚眉,露出了緊張之意。

  沉約同時注意到——金人再次發動了進攻,而這次進攻的主角看起來與眾不同,因為每個騎兵都是人馬皆披重甲,馬上之人甚至只露出了兩只眼睛在外。

  金人還是出動了鐵浮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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