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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節 當事人

  沈約微有驚詫。

  他們來到這里,不但空間改變,時間同樣在改變。

  垂拱殿前是看不到光明的黑夜,這里卻是光明將散的黃昏。

  亭中那人鬢角早有華發,眼角紋理更顯滄桑,看起來著實有些老邁。

  可無論誰見到那人,又覺得那人很年輕。

  決定一個人是否年輕的是心態。

  那人有雙多情的眼睛,眼睛中光彩綻放。

  無論誰看到那雙眼睛,都會忘記了那人的年齡。原因無它,那是雙充滿希望、充滿光輝的眼睛。

  擁有那種眼睛的人,對紅塵沒有貪著、卻有熱愛。

  真正的熱愛,不是占有;真正的希望,就無欲望的沾染。

  可這人就是夜星沉?

  夜浮生的父親?

  沈約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么。那一刻,旁人若是他,肯定是問題多多。夜星沉是劉武、劉武活在文景之治的年代。

  劉武又是夜星沉,出現在八百前的漢末…

  無論怎么算,夜星沉早就化作了枯骨,可誰能說眼下的夜星沉是枯骨?

  世人萬中沒有一個如夜星沉這般燦爛。

  他的燦爛,不是來自他的權力、位置,而是來自他的一顆心。

  “請坐。”夜星沉彬彬有禮道。

  晚亭有石凳石桌,早有所成,只等有緣之客。

  沈約略有沉吟,終于道,“多謝。”

  他看得出,夜星沉不是虛偽的客氣,而是內在的涵養。就因為這樣,讓他更是警惕。

  有些人,哪怕殺人都是客客氣氣的,因為他們清楚的明白,殺人是解決別人,客氣是在磨礪自己。

  激情殺人是不受頭腦控制的,但客氣的殺人,看似矛盾實則趨向統一,是近于理性的。

  當然了,現代人多叫這種人是BT。

  沈約坐下,隨即有個老仆模樣的人拎著一壺酒、端著個托盤走來,托盤上有三個酒樽。

  酒樽樣式古樸,很有古意。

  老仆滿了三樽酒,低頭退出。

  夜星沉端起一樽酒道,“有朋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夜某許久未曾飲酒,今日卻想喝上幾杯。”

  張繼先一旁暗自詫異。

  自聽到夜浮生就是眼前這個夜星沉的兒子后,他才知道當年的夜浮生并非孤家寡人,而是大有后臺的。

  雖未見過夜星沉的武功,可張繼先頭腦清楚,暗想夜浮生八百年前斃命,忽忽八百年過去,夜浮生的老子居然還活著,只憑這一點,就入神仙之流。

  神仙通常也有族譜,這個神仙究竟有什么機緣,才會仍能留在世間?

  打狗看主人,都子俊他們對夜浮生幾乎是虐待,身為老子的夜星沉出面,不用問,肯定要為兒子討回個公道,可是夜星沉見到沈約,如何和見到朋友般?

  再說…夜浮生有這么個大有來頭的爹,如何變成孤家寡人,甚至被方大民欺辱?

  張繼先越想越是不安,實在搞不懂夜星沉的用意,見沈約端起酒樽一口喝下,暗想沈約明顯不認知夜星沉,這般莽撞,不符合他的作風。

  夜星沉并不理會張繼先的思前想后,舉起酒樽也是一飲而盡,隨即道:“你對夜某了解多少?”

  沈約謙虛道,“略知一二。”

  “說來聽聽。”夜星沉淡然道。

  沈約對眼前這人所為同樣難以捉摸,可見到夜星沉眼中的光輝明亮,終于道,“我只聽說閣下本是梁孝王,漢文帝之子,景帝之弟。其余的事情,倒不太了然。”

  說實話素來都是他的武器。

  但在這世上,能如他這般使用實話、而且能產生極大效用的人卻不多。

  夜星沉淡淡道,“是誰和你提及的此事?”

  水輕夢微有擔憂。

  她本來也以為夜星沉見到沈約后,會有一番惡戰。不想夜星沉不理會被追蹤的兒子,反倒和沈約聊家常一樣。

  無人知曉夜星沉的用意。

  “是琴絲。”沈約終道。

  “琴絲是誰?”夜星沉盯著沈約追問道。

  沈約默然片刻,終于道,“這件事說來話長。”

  夜星沉執著道,“他們追到這里是為了異形香,但你追到這里,卻不是為了三香,難道不是嗎?”

  他開口就道破沈約和都子俊那些人的不同,讓沈約不得不重新分析起眼前這人。

  這是個極為厲害的…對手。

  沈約自明界沖到暗界,從暗界穿到八百年前,著實見過太多不同的對手,可他只能說,比起夜星沉,其余的對手還是簡單些。

  夜星沉的每句話,都一定要得到答案的。

  略有沉吟,沈約選擇簡單的介紹琴絲,饒是如此,琴絲的經歷還是讓張繼先聽的啞口無言,難信世上有這般女子。

  夜星沉居然沒有什么反應的聽完沈約所言,然后再道,“依你的意思,琴絲是通過天子基的紋鏡看到夜某的歷史?”

  沈約再度沉吟,感覺夜星沉對天子基似乎很熟悉,終于還是道,“依照琴絲所言,應是如此。”

  夜星沉銳利道,“你為什么這么說?難道你不信琴絲講的是真話?”

  這老者觀人和沈約類似,一眼就能看到問題的本質。

  沈約卻是搖搖頭,“我相信琴絲,我只是覺得,八百年前時空封鎖的內情,不是她們通過紋鏡就可真正看到的。”

  “你說的部分正確。”

  夜星沉又滿了酒,端起酒樽卻未喝下,“紋鏡還原是極為高深的科技,紋鏡還原的確可以看到真實的歷史…”

  沈約不想這老者對科技的理解不比他遜色分毫,還是沉著道,“但就和這杯酒般,你的確看得到酒的清澈,卻看不到酒中是否還有別的東西。”

  夜星沉一仰脖,喝下了那杯酒,嘆道,“很久沒有聽到有人說這種有道理的話了。不錯,眼見未見得為實,琴絲他們雖觀察到那段真實的歷史空間,可對于其中的事件…我想仍舊是難有頭緒。”

  放下酒杯,緩緩站起,轉身負手看向一樹紅葉晃動如血,夜星沉喃喃道,“當年真正的歷史,只有少數當事人全盤知曉。而我…恰恰就是其中的一個。”

  微有哂笑,夜星沉低語道,“我雖不想居功,可當年滅世一戰,若非是我做了些事情,之后的世界,本不復存在。”

  沈約瞳孔微縮,他看得出夜星沉絕非自吹自擂的人,可就因為這樣,才讓他詫異非常——這個老者,究竟有什么能力,才能拯救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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