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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4節 圣人養豬

  沈約在聽暖玉敘說的時候,一直皺著眉頭。

  他知道暖玉這時候不會騙他,但他卻聽出了敘說中太多不合理的地方。

  石田秀子看了沈約一眼,“你聽出問題了?”

  沈約點點頭,沉吟道:“先讓暖玉說下去。”

  不等暖玉開口,沈約補了一句,“暖玉,你說的天堂不是人死后才去的地方,而是形容一個安逸的地方?”

  暖玉點頭道:“是的,不是死亡后幻想之地,而是個真正安逸的地方。我親眼目睹了那里人的情況,那里的人不用再做繁瑣的工作,每天可以享受最好的生活!”

  石田秀子淡淡道:“那不過是另外一種養豬的方式。”

  “養豬?”暖玉聲音微有顫抖。

  石田秀子反問道:“不是養豬嗎?讓豬無知無欲,以為那就是人生,其實兩種人生沒有區別。”

  沈約保持沉默。

  石田秀子說的辛辣,但這何嘗不是個事實?

  苦命如狗,幸福如豬,很多人從奔波為了一口飯吃轉到不用為飲食起居發愁,經歷了由狗到豬的轉變,但行為又比豬狗高明多少?

  盲從一個規則,妄想獲取永遠的安全保證和安逸,卻避免不了最終的一刀!

  在暖玉世界的兩種人生,就是苦命狗和幸福豬的人生!

  石田秀子一語就道破了本質。

  暖玉卻沒有太過激動,只是道:“你說的是對的。不過…那時的我自然沒有這高的認知,我所在那個世界的人類,一直都很向往天堂的生活。”

  沈約突然道:“是圣人之治!九州之王當自己是個圣人?”

  石田秀子喃喃道:“好像是這樣。”

  由石田秀子“無知無欲”四字,沈約倒是很容易聯想到老子《道德經》說的幾句話。

  ——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

  在老子看來,圣人之治的核心就是對所率領的人“虛心實腹,弱志強骨”。

  是以老子又說——是以圣人之治,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智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

  后人常因老子的這段話有諸多討論,有人覺得老子是個圣賢,自然對老子說的“使民無知無欲”有著高明的道德解釋,攻擊老子的人卻因為這些話認為老子在玩什么愚民政策——你讓老百姓處于無知狀態、只信奉你統治者說的話,那不是愚民是什么?

  可事實卻是——老子只是揭露了圣人之治的實質罷了,老子對圣人也是不屑的,不然也不會在《道德經》中又說——絕圣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這些言論。

  圣人之治也是一種統治,和國家機器同屬一個層面而已。

  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

  當你開始強調所謂的孝慈、忠臣的時候,說明這社會已經大有問題。當你強調圣人之治,只能說明這世界已經虛偽的不像樣子。

  因此所謂的圣人之治,在老子眼中,和常規統治不過是五十步百步的區別。但在老子的眼中,能做到圣人之治,也算是難得可貴了,就如修行中,你做不到四禪八定,但能做到欲界定也不錯了。

  進步總比倒退要強。

  至于后世從老米那里發展出來“以消費刺激生產”的理論,讓世人充滿欲望的做法,和圣人之治相比,更是天塹之隔。

  老子若到了這個世界,肯定會搖頭說這個世界無藥可救了。

  九州之王采用的是近圣人之治!

  他看起來極為殘暴,但卻是竭力的讓所屬人類清心寡欲、無知無欲,他的目的是什么?

  暖玉非常的智慧,當然也能聽得懂沈約的言下之意,有些自嘲道:“原來我一直處于圣人之治中。可圣人之治若是如此…”

  那不是讓人大失所望?

  暖玉沒有就這話題說下去,只是輕嘆一口氣,“我那時候很向往天堂,和我父親一樣的向往,我們父女的人生目的變成了——努力規矩的活著,撐到進入天堂的那一刻。”

  看著沈約,暖玉喃喃道:“很悲哀,是吧?”

  沈約清醒的回道:“在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萬人中,不是有萬人也在這么想嗎?”

  提早退休、進入類似天堂般的環境、再不用擔心什么壓力,日子舒適無憂,這不是太多打工人、甚至富豪的想法?

  這不過是進入另一輪的輪回,也是世人常見的錯誤認知。

  你真的什么都不做,又很快覺得無聊透頂,因為你哪怕在玩著最新奇的游戲,也會因為游戲的重復而感覺乏味。

  因此修行也絕對不是空空如也,什么都不做的,相反,修行更需要大毅力的去堅持一些行為。

  暖玉澀然笑笑,“我們和尋常人本沒區別。”隨即又回憶道:“我那時候不用拼命的勞作,是以有時間去閱讀,去了解世界,但我那時候記憶力…”

  石田秀子淡漠道:“但現在的你,肯定不是這么認為的?”

  暖玉默然半晌終道:“是的,現在想想,那時的我其實和暗界的李雅薇類似,都是在不停的被清洗記憶!”

  再次提及李雅微,她恢復了平靜。

  沈約瞳孔微有收縮。

  他也想到了暖玉說的這種可能,如今暖玉的記憶絕對可用驚人來形容,她不是健忘者,她會遺忘的原因是——每天都被清洗記憶?

  “這或許就是你父親每天提醒你的緣由?”沈約終道。

  暖玉垂下頭來,良久才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很多事情,懵懵懂懂的我們無法理會,只有跳出后才能真正的理解。”

  看向沈約,暖玉緩緩道:“是的,我后來也想到了,父親每天提醒的原因不是謹慎,而是因為他知道我的記憶在被清洗。”

  沈約心中微寒。

  “他知道這個事實,卻沒有改變!”

  暖玉低聲道:“我在逃出我所屬的世界后,因為對父親的這種行為異常的反感,是以變得極為冷漠。”

  沈約注目著暖玉,輕聲道:“但你現在卻顯然明白,他那么做,或許只是想要保護你。”

  他聽得到暖玉言語間的顫抖,也就明白暖玉為什么要低下頭。

  有人始終不想讓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哪怕遍體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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