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約知道小明是他類似的舉動,二人都不是在看戲,而是在觀察思想的時候,進行大量的判斷推演。
在人人都戴著一張畫皮的時代,要得到真相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田妮兒走進來的時候,沈約的目光從田妮兒的臉上轉到田妮兒的腳上。
沈約留意到兩點問題——田妮兒笑容中隱藏著什么,笑容是擠出來的,很多不想讓人看到心中難過的女人都是這種表情。田妮兒的腳上穿著一雙新鞋,鞋子上有亮晶晶的貼片。
穿著可以凸顯一些人的性格。
低調的人穿的質樸,炫耀的人穿著花哨,內向悶騷的人總喜歡將炫目的衣飾穿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田妮兒暗紅色的繡花鞋本是她希望引發別人注意,又怕別人注意的復雜心理的體現。
想愛,又怕受到傷害。
可此刻田妮兒的穿著卻在向美杜莎的方向轉變。
不過幾天的功夫,田妮兒為何有了這大的轉變?
沈約觀察的時候,病床上的方初意卻顯然沒有發現田妮兒的這些變化。
不能怪男人粗枝大葉,實際上是在意中人的面前,男人總是因為緊張、會忽視太多的東西,真正喜歡一個人就是專注的,專注的會讓人看不到別的改變。
病房的方初意看到田妮兒走近的時候,眼中帶著專注的光,“你來了?”
田妮兒“嗯”了聲。
方初意有些激動,手已經伸到枕頭之下,他看起來是準備再見田妮兒的時候,就將繡花鞋送給田妮兒的。
可不等觸碰包裹,他顯然也看到田妮兒腳下的新鞋子,微微怔了下,手從枕頭下出來的時候,仍是空的。
“你這幾天…”
方初意嘴唇動動,話沒有說完整。
沈約以經驗之談,可以補上方初意的下文——你這幾天為什么沒來?
方初意沒有說完,因為他知道田妮兒不一定要來的,他雖救了田妮兒,但田妮兒也有自己的生活,為什么一定要來?
戀愛中的內向男女都有一種脆弱的自尊——他們始終認為愛情本不是乞討而來,而是兩情相悅。因此某些冷淡的動作,很容易打消那不容易升起的一腔熱血。
可沈約很希望方初意能問個清楚。
方初意沒問,田妮兒也沒有回答,二人就那么靜靜而對,一站一坐。
半晌,方初意終于記得什么,“你坐了。”
田妮兒輕輕搖搖頭,“我就過來看看你好些了沒有。我不坐了,我還有事…我走了。”
她轉身向門口走去。
沈約揚下眉頭,他看得出田妮兒走的比正常速度要慢一些,從肢體語言來說,走這種步速的人不想立即離去的。
這種時候,方初意只要稍微挽留一下,田妮兒說不定會留下來,多和方初意說些什么。
可方初意表現的和那些初戀的男人一樣——他沒有挽留。
不挽留不是意味著不重視,而是因為太重視,他尊重對方的選擇。
這種心理看起來和直男沒什么兩樣,但有些人本來如此,或許在別的地方他很聰明,但對待感情的時候,卻無什么應變。
房門關閉,病床的方初意畫面定格,他的目光還在看著房門的方向。
旁觀的那個方初意神色亦是惘然。
沈約突然道:“為什么?”
為什么會這樣?
患難與共的男女本是更容易珍惜對方,如果生死都不能讓你珍惜什么,那活著的人生,還有什么存在的意義?
田妮兒突然就疏遠了方初意,這里面一定有個原因的。
“我不知道。”
方初意終于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說話的時候,神情有些痛苦。
他很聰明,但看起來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我們先將你知道的事情看一遍?”小明建議道。
沈約點點頭,感覺這個案件還是需要他這個局外人來搜尋答案了。
周邊景色突換,那是一條長街之上——是廟街的白日,人群熙攘,周圍店鋪琳瑯滿目的炫人眼目。
副本中的方初意正站在一家鞋鋪前,有些茫然的看著各種品牌的鞋子,他看的是女鞋。
旁觀的方初意感覺到沈約詢問的態度,主動道:“我想給田妮兒選雙好點兒的鞋子,在我選鞋子的前一天,我看到她的鞋子壞了。”
他說話的時候,神色傷感。
這也不是尋常的一天。
最少在方初意的心中,這是極為關鍵的一天,不然精神師也不會將眾人帶到這里。
沈約突然道:“田妮兒每天跑很多路嗎?”
方初意怔了下,不過很快明白沈約在問什么,走路不多,鞋子為什么總會壞?
“我不太清楚。出了醫院后,我和她并不常見。”
想了想,方初意又道:“她已經加入了我們,是我們七兄弟的八妹。她很聰明,我們七兄弟都很疼她。”
“也包括葉畢落?”沈約突然道。
這是個顯而易見的答案,因為最后田妮兒嫁的男人是葉畢落!
沈約的問題似乎有點兒多余,方初意沉默了會兒,“是的,也包括葉老大。我感覺…”
他突然止住了下文,因為有人在慢慢的接近挑選鞋子的方初意。
是田妮兒。
田妮兒的穿著看起來已經和以往有很大的不同。
人靠衣裳馬看鞍。
只看田妮兒的穿著,很難讓人再想到當初那個貧苦女孩子的形象。
沈約從田妮兒的衣著看向了田妮兒的鞋子,田妮兒穿的是雙新鞋,鞋子也更加的奪目,上面不再是金屬貼片,已經有水鉆鑲嵌。
微揚下眉頭,沈約想說什么,但終究還是忍住。
田妮兒立在方初意的身后許久,選鞋的方初意居然沒有發現,自然更看不到田妮兒的表情!
可和沈約旁觀的那個方初意,卻終于可以看到田妮兒那時候的轉變,也看得到田妮兒那時候的神色。
他的身軀開始顫抖起來,因為他驀地發現,自己當初看到的,不過是表象。
很多時候,原來親眼看到的也不見得是真相!
他不再是那個多情的男子,他也不再是那個眼中只有意中人的男人。
那時候的他沒有看清,但此刻的他終于明了很多事情。
伊始的時候,他認為是幫沈約、報答沈約的恩情,可此時此刻,他才發現,一直都是沈約在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