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酒瓶伴隨著酒水空中飛濺,如同弱者的淚、怒者的血…
眾人聽到酒瓶脆響的時候,都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事情本來已經過去了,最少在很多人心中都是過去式了。
人生不都是如此?
這不過是場娛樂,歡笑過后,什么都不重要了,難道不是嗎?
誰都沒有想到田妮兒會對豹子出手,但沈約已然看到——他看得到田妮兒的悲哀和憤怒,可惜能如他看出的人并不多見。
豹子顯然也沒有看到。
被一瓶子敲頭的時候,他怔了片刻,他沒有躲開那突然的一擊,更因為是沒有防備。
誰會想到一個柔弱的女人會如此發飆?
但能在暗黑街有一號地位的人絕非一個酒瓶就能敲倒的!
在田妮兒毅然將半截酒瓶插向豹子腹部的時候,豹子出腳,他還坐在椅子上,但一腳就踹中了田妮兒的腹部…
田妮兒倒飛了出去!
沈約微有揚眉,他看得出來豹子是有功夫的。
不會打一頓,會打打一棍!
真正的練家子都知道怎么最快擺脫敵人的糾纏,襲擊對手的要害,讓敵人失去反擊的機會。
常人的力量是散的,練家子的力量卻是集中的。
豹子這一腳,不但擺脫了田妮兒,還讓自己立于不敗之地。
他沒有再出手。
大庭廣眾下,老大就要有老大的風范,沒人的場合下,他可以發泄自己的殘忍,但在這種場合,他還需要保持自己的顏面。
那幫手下已經代替豹子向田妮沖過去,如同一群狼撲向一只受傷的羊,沒有什么憐憫,有的只是身體最底層暗藏的欲望。
沈約神色無奈。
他仍舊在旁觀。
這段執念絕非他能化解,化解的只有…
田妮兒眼中也有了絕望,她不再是那個不懂丑惡的女孩子,也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女人,但在這種力量面前,她還是太過弱小。
但她仍握著半截如殘刀的酒瓶,準備為自己的人生最后一戰。
屈辱活下去的日子,她再不想去過。
為什么她想要好好過下去,一定要有人讓她再重溫以往不堪回首的一幕?
沖來的那些人突然頓了下腳步。
他們不是因為良心發現,因為他們的良心早就賣給了魔鬼,此生再也無法贖回,他們也不是因為田妮兒的眼中絕望的光芒,一個女人,不足以讓他們如此戒備。
他們停頓是因為有一人已經沖了過來,在沖來的途中抄起了一張桌子,然后如同門板一樣的掃過來。
田妮兒的眸中突然劃過一絲亮光。
亮光如同要落山的日頭,努力釋放最后的那束光。
你知道光束之后就是黑暗,但你還會癡癡的看著那束光,因為看著那道光芒,你才會驀地想到,你看似五彩繽紛的一生,原來有意義的只有那道光。
方初意終于出手。
哪怕沈約也是輕吁了一口氣,他知道方初意一定會出手,但看到方初意出手的那一刻,他亦是心情激蕩。
小明終于看了沈約一眼,眼中也有道光芒。
很亮。
亮的讓人琢磨不到其中的含義。
木板紛飛,木桌砸在沖來那些人的身上,倏然破碎,擊不退虎狼的腳步,卻還是打出一條通路,然后方初意就沖了上去,沖向了豹子!
那些手下怔住。
豹子也有些發愣。
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的情形,豹子并沒有想到,他早看準沒人會為一個卑微的女子而出手,正義的光芒,通常只會在白日大道上照耀,照不到這種昏暗的地方。
可還是有一人沖了出來,沖向他豹子?
為了那個悲哀的女人?
還是仇家出手?
是仇家!
沖來的人會功夫,那個卑微的女人不會結識這種人物。
警惕心起,
豹子霍然站起,已經掏出一把短刀刺向那人的脾臟——又快又狠!
兩軍交戰勇者勝!
兩人對戰也是如此,一定要在氣勢上壓倒對手,才能讓對手只承受挨打的命運,豹子的一刀準備壓倒對方的氣勢,然后再趁勢追擊。
這里是他豹子的主場,要拿下對手并不困難。
他將一切都算的很準,但他真沒有想到過,對方根本沒有去計算什么。
有的時候,有些人根本不再計算,哪怕他是喜歡動腦的人物。
方初意本來可以忍一時再圖謀的,可他沒有再忍。他忍只是不明白田妮兒的心意,但他知道田妮兒的決絕后,他選擇了和她并肩。
默默的并肩,不發一言!
方初意也沒有閃避。
他拔出了短刀,如同豹子般的快捷,他也一刀捅了過去。
以沈約的目光,這本是勢均力敵的兩個人,要分出勝負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可見到方初意刺出那一刀的時候,他已經知道結果。
兩敗俱傷!
旁人不解,沈約卻明白方初意為什么會這么做——方初意一人擺平不了這些人,他若是陷入纏斗,絕對不能帶田妮兒離開這里。
可他方初意若殺死豹子,田妮兒還有活下去的機會。
豹子一刀刺中方初意的小腹,他的手終于還是偏了下,因為他有了猶豫,對方竟然根本沒有躲避。
這讓他很是意外!
對方是要和他拼命的!
為什么?
豹子想不明白,他想的多,動作自然就會猶豫,由最初的氣勢逼人到隨后的瞻前顧后,不過拔刀的光景。
他最后選擇刺向對方的手腕,只想抵擋住對方的那一刀。
刀鋒從方初意的手腕上流暢的劃過,帶著血痕刺入了方初意的腹部,但方初意的一刀,卻決絕的扎在了豹子的脾臟上。
所有人都是難以置信的看著場中發生的那一幕。
豹子也不敢相信的看著方初意。
場中突靜。
靜的讓人聽得到有鮮血從兩把刀上流淌而下,滴在地上的聲音。
兩人僵凝片刻,方初意揚聲道:“你在殺人的時候,也應該考慮別人會殺死你的!”
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可只有少數人才聽得到方初意真正要說的話是——你在羞辱別人的時候,可曾做好了也被別人羞辱的準備?
豹子明白了,他臨死的時候終于明白了——方初意是在為田妮兒出手,但方初意交代的話,卻像一切都是二人的私人恩怨!
方初意拔刀。
帶出一抹暗紅的血。
豹子發出一聲驚天的怒吼,但怒吼如同放氣的輪胎般,由尖銳到衰弱不過片刻,然后他仰天倒了下去。
他一刀沒有立即要了方初意的命,但方初意刺出的,卻絕對是致命的一刀。
下一刻的光景,方初意沒有去看倒下的豹子,也沒有去看倒在地上的田妮兒,他揮刀已經向田妮兒相反的方向沖出去。
沖向黑暗。
背離那不久前、腳尖指向的地方。
如同他從未見過、從未認識田妮兒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