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可看起來賀旺生卻有一定要將葉宣兒嫁人的念頭攪黃的想法。
沈約察覺到了這點,反倒不急于澄清自己根本無意葉宣兒。
他敏銳的發現,賀旺生雖是話里嘲諷葉宣兒,內心卻是為葉宣兒著想。
葉宣兒聽了賀旺生的解釋,嗤之以鼻道:“我還以為是個多大的事情。姨父,我感覺你人老了,思想也掉進故紙堆里面了。”
賀旺生一怔,“你的意思是?”
“我知道在你的思想里,相敬如賓、舉案齊眉才是最理想的婚姻。”
葉宣兒搖了搖頭道:“可那反倒是我最不屑的婚姻。”
賀旺生聞言連連搖頭,“對牛彈琴,對牛彈琴了。”
葉宣兒認真的說道:“姨父,你覺得你是牛,還是我是牛呢?”
賀旺生哭笑不得,看向沈約道:“你覺得呢?”
在他想來,這是個很明顯的答案。
沈約想了想笑道:“我感覺葉宣兒有想法,賀先生也是個能包容的人。”
他這話說了和沒說一樣,但在場的兩人聽了,內心都挺舒服。
“他既然這么說了,我很想聽聽宣兒你的高見。”賀旺生倒也不是死板的人,聽出沈約的言下之意包容的人會讓別人發表意見的。
葉宣兒抿了下嘴唇,“高見算不上,只能說是淺見。”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哦,你這么謙虛的時候,我這輩子倒是第一次見到。”賀旺生無可奈何的搖頭笑道。
“在姨父眼中,我連沈約的一個細節都不了解,談不上懂他,自然配不上他,更談何婚嫁,其實不然。!”
葉宣兒侃侃而談道:“正如古人辯論的那般大丈夫處世,當掃除天下,安事一室乎?”
沈約露出略有些意外的表情,沒想到葉宣兒對這些文言居然張嘴就來。
葉宣兒繼續道:“有人就會如姨父般反駁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賀旺生正想這么反問,聞言反倒怔住。
葉宣兒隨即又道:“但姨父可知,這世界為何科技越發展,世人反倒益發的迷惘嗎?”
賀旺生露出迷茫的表情,似對葉宣兒所言很有感觸。
“這是因為,現代人益發的糾結在細枝末節之上,卻沒有了仰望星空的勇氣。”
葉宣兒敘說的時候,眸光閃亮,“一個民族,有一群仰望星空的人,他們才有希望。而要去仰望星空,就不應該被泥沙羈絆。可事實卻是,這世上沉溺在泥沙中的人多如恒沙,姨父也不過是其中的一個。”
賀旺生微有動容。
葉宣兒繼續說道:“在姨父眼中,舉案齊眉自然是最好的婚姻,但姨父只是遵從古人的范本,有沒有真正去想過舉案齊眉蘊含的痛苦?”
賀旺生怔住,喃喃道:“痛苦?”
“不錯,就是痛苦!”
葉宣兒毫不猶豫道:“無論找個妻子,亦或是找個丈夫,都是希望找個今生永恒的伴侶、可以相濡以沫的前行,可夫妻之間,整天都要本著什么規矩,呈上個飯菜都要恭恭敬敬的,這不叫幸福,這叫大男人主義!”
賀旺生連連搖頭,“胡鬧,胡鬧。”
“但姨父心中卻知道,我這不是胡鬧的。”
葉宣兒并不放棄道:“你找了姨媽,將姨媽訓的很聽話,她了解你的一切脾氣,但你了解她嗎?”
“我怎么不了解她?”
賀旺生反駁道:“我和她結婚幾十年,怎么會不了解她?”
“那好,你知道姨媽喜歡繪畫嗎?你知道姨媽以前的夢想是當個畫家嗎?你知道她不喜歡吃什么嗎?你知道她今天心情很不好嗎?”
葉宣兒一連數問,賀旺生一個也是回答不出。
“姨父你對人所謂的了解,看起來也很膚淺。如果按照姨父方才的論點,姨父是不是也沒有資格娶姨媽呢?”
葉宣兒句句要命,她姨媽離得遠,并沒有聽到,不然只怕早跑過來掐死她了!
賀旺生只能低頭喝茶。
“你當然覺得不對,因為你心中肯定在說,你娶姨媽,是她的高攀,為什么呢?”
葉宣兒不等賀旺生回答,已經替他回復道:“因為你有錢啊,在你們的眼中,有錢才是最大,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啊。”
神色略有著不屑,葉宣兒反駁道:“如果有錢就好的話,那姨父方才談的什么格調、高雅、了解什么的不都是在放屁嗎?”
賀旺生差點將茶水噴出來。
沈約微笑不語,他倒對葉宣兒的觀念很是認可這世上的真相不僅被虛偽所掩蓋,也被各種規矩遮掩。
規矩都是為別人定的,輪到自身就是百般辯解。
這本是人性的悲哀。
葉宣兒執著道:“姨父說的格調,看起來不都是有錢人才玩的游戲?這種游戲只會讓我反感,卻無法說服我去認可。你讓我認可,你說得到,就得做得到,你自己都做不到,也不想去做,卻在宣揚的東西,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見賀旺生臉色不太好看,葉宣兒突然“噗哧”一笑,“姨父,我只是和你開個玩笑。你不會真的生我的氣吧?”
賀旺生哭笑不得,為了緩解尷尬,看向沈約說道:“這丫頭從小就這樣,腦袋里面總是有著…奇特的想法,我還真不知道,這世上能有哪個男人會包容她。”
“有啊,沈約不就在你面前嘛!”
葉宣兒一指沈約道:“我是不太了解沈約的日常,我是比不上他的小節,但他不會介意別人的日常和小節,這就是他真正優秀的地方。他是個真正能寬容、也能包容的男人!”
沈約只能喝茶。
葉宣兒接著說道:“我自知不是個注意小節的人,但我能從全局考慮問題,我在大事上能幫助他,我是陪他仰望星空的人…”
賀旺生連連搖頭,喃喃道:“王婆賣瓜。”
葉宣兒一番言論,總算報了姨父拆婚之仇,倒不介意姨父的諷刺,隨即拉攏姨父道:“沈約要不是這樣優秀的男人,你怎么會做主將賀家特許給他呢?”
賀旺生干咳了數聲,“我將特許給他不是因為你。”
“那是因為什么?”葉宣兒悄然向沈約擠下眼睛。
沈約微微一笑,只是慢悠悠的喝茶。
賀旺生半晌才道:“你這么推許稱贊的男人,他難道自己猜不出來嗎?”
鬼才知道?你這不是難為沈約嘛!
葉宣兒心中嘟囔,才要辯駁,沈約已道:“我想到了一個可能。”
賀旺生很有些意外的表情,端起茶杯,考驗道:“那說來聽聽。”
沈約留意著賀旺生的細微動作,“賀先生應該知道我和釋空高僧有關。”
看到賀旺生端茶的手輕微的抖了下,沈約立即道:“是蔡夫人拜托賀先生請我的嗎?”
葉宣兒眨眨眼睛,不明白沈約為何這么推測,但她看到賀旺生的表情,意識到沈約并沒有猜錯!
良久,賀旺生才輕嘆道:“自古英雄出年少,我們…還是老了。”又抿了口茶,賀旺生不信反問道:“你怎么猜出來的?有人和你說了?”
沈約笑了笑道:“沒人和我說,或者可以說,是賀老先生告訴我答案的。”
賀旺生臉上露出不信的表情。
沈約解釋道:“我方才提及賀老先生知道我和釋空高僧有關系的時候,只是猜測和試探,卻沒有確定。”
賀旺生揚了下眉頭。
“但賀老先生的舉動卻證明我沒有猜錯。你看起來知道釋空是我師兄,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知道這件事有資格告訴你的只有蔡夫人。”
沈約輕松的說道:“蔡夫人是個女中巾幗,計算極為周全,早想到自己會出事,也想到自己出事后,李總裁就會和我斷絕一切往來,為求周全,這才委托了賀老先生。”
抿了口茶水,看到賀旺生驚錯的表情,沈約淡淡的說道:“蔡夫人既然這么做了,那我想蔡夫人一直沒有說出的事情,想必賀老先生會替蔡夫人說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