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靜寂。
釋空慈祥的看著沈約，輕聲道：“老僧知道施主肯定是一頭霧水，老僧當初聽到陳道行所言何嘗不是如此？不等老僧詳細再問時，那面已經中止了通話，再打過去的時候，電話那面始終無法接通，不知道是陳施主太忙，還是不想透露更多的事情。”
頓了片刻，釋空繼續道：“老僧終于知道些釋真師弟的消息，自然要來看個究竟。老僧隨后撥通了海明珠女施主的電話，本不知道如何開口，不想她直接說道——是釋空高僧吧，你要來找沈約？海明珠女施主說和你如今在普吉島，找辦法將施主的照片先傳給了老僧，然后讓老僧到暹羅國后再聯系。”
沈約皺了下眉頭，忍住了立即去找海明珠的舉動。
海明珠一直找他有事要說的樣子，難道要說的就是這件事情？
釋空接著道：“于是老僧先到了曼谷，準備前往普吉島的時候先聯系了海施主，沒想到電話那面的海明珠很焦急也有點委屈的樣子，說沈施主已不知所蹤，她如今也不知道沈施主的去向，請老僧一定要在曼谷等候。”
沈約微有內疚之意，誰能想到金鑫的一個改命行動引發了這么多的問題。
釋空輕聲又道：“老僧那時不明所以，不過既然到了曼谷，就順路前往金龍寺看望袁施主。不想到了金龍寺，袁施主竟也蹤影不見。不過老僧也不算一無所獲，在唐人街的時候，老僧其實已經碰到了施主。那時候，你正和蔡夫人上了一輛房車。老僧識人的能力不差，一眼看到施主時，就感覺施主就是照片上的沈約。”
沈約稍微回憶了下，歉然道：“我倒是沒有留意到高僧。”
曼谷的僧人眾多，當初若不是釋空在藏寶閣前一直盯著他看，他實在難以留意到釋空。
“無妨事，你那時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釋空微笑道：“不過老僧當時不知如何招呼施主，于是生平第一次找了輛的士跟隨著施主。”
沈約想著這個老和尚干著特工的活兒，不由莞爾。
釋空接著道：“不想施主半途下車，似在追尋著什么，老僧也就跟在后面，看到施主在夜市茫然四顧…”
沈約心中一動，失聲道：“當初我在尋找一個叫暖玉的女子，那時候突然感覺有人在觀察我，那觀察我的人，就是高僧？”
釋空默然片刻，“那應是老僧。”
沈約眉頭微揚，他那時候有在叢林中被野獸盯著的感覺，他沒想到釋空會給人這種感覺。
釋空似看出沈約的心思，緩緩道：“老僧適才說過，師尊既然讓老僧來找釋真，自然還有一些獨特尋覓的法門。我看到施主立在街頭，忍不住用法門一試。”
“什么法門？”沈約詫異道。
釋空解釋道：“當年禪宗始祖達摩一葦渡江后，傳授弟子時、有‘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的法門。文字、語言本是世人不得已的交流方式，亦造成世人理解的差別千萬，反生障礙，因此有修行之人的交流多是憑借一種感應。”
頓了片刻，釋空道：“不加扭曲、不假掩飾的感應。老僧當時就是用師門的感應之術感應了一下施主。”
他說的玄奇，沈約卻能理解，“傳說中的第六感？”
釋空微微點頭，“也可以這么說。因為釋真師弟和老僧所修的是同一心法，若遇老僧感應，本應有緣遇之感。”
沈約緩緩道：“但我的反應卻很不對？”
釋空默然片刻，終于道：“不錯，你那時候的反應很敏銳，但卻不是和我同門之間的反應。”
同門間不應該是警惕！
二人均是沉默下來，琢磨著其中的疑點。
半晌，沈約終道：“但高僧還是繼續跟著我…”
釋空解釋道：“我那時已覺得施主不是釋真，但想陳道行既然讓老僧前來辨認，肯定會有些用意，老僧推想施主哪怕不是釋真，說不定也會認識釋真，終究還是跟了過來，接下來的事情，施主就不用老僧多說了。”
沈約坐在當場，直覺中知道釋空沒有絲毫隱瞞。
思考良久，沈約終于道：“無論從畫像上的面容特征分析，還是從高僧的心法說來分辨，我看起來絕不是高僧的師弟…那陳道行為何要高僧來辨別一下，這就很是蹊蹺。”
釋空長眉微展道：“但老僧卻覺得你還可能是老僧的師弟！”
一言落，房中靜寂。
半晌，沈約才詫異道：“高僧為何這般說？”
釋空突然脫下了僧鞋，舉到了沈約的面前。
沈約有些發怔，一時間不知道釋空的真正用意。
那僧鞋看起來已穿了多年，鞋底斑駁，鞋面蔽舊，不過其上卻沒有什么異味。
“這鞋子本是師尊所賜。”
釋空平靜地說道：“老僧喜穿，并非是因為其上有什么虛無的法力，而是穿著這鞋子，就能時刻記得師尊的教誨，日夜修行不敢有絲毫懈怠，這本來也是修行的一個記念法門。”
沈約有些茫然的點頭。
釋空又道：“世上萬物不離成、住、壞、空四態，世事無常，亦本沒有永恒的存在。這鞋子也不例外。七年前這鞋子換過一次底，三年前、這鞋子又換過一次面。”
沈約思索之際，聽釋空清晰道：“鞋子仍在，但在施主看來，這鞋子是否還是當年師尊所賜的那雙鞋呢？”
臉上微有動容，沈約已經明白過來，“鞋子早非當年的那雙鞋，但在高僧心中，心意始終是如當年那般。”
話音停頓了會兒，沈約不確定的說道：“高僧認為，我哪怕面貌、心法已變，可還有釋真的心性？”
釋空盯著沈約的雙眼，緩緩點頭道：“不錯，你有釋真的心性。和我不過相見數日的光景，你對我的觀感已由警惕轉為融合，若非同門，你轉變的不會如此之快，老僧亦發現，你曾經失憶過。”
沈約沉默未答時，釋空盯著沈約的雙眼道：“但無論釋真忘記了什么，憑釋真的修行，他若還能如你這般舉動，就不會忘記早融入他骨子里面的護念法門。一切都變，護念法門卻已融入心性，不會改變。”
“護念法門？”沈約四字才出，突然感覺四周景色全改。
火光起。
景色幽。
有凄厲的嚎叫聲響徹天地，與此同時，無數骷髏從火中冒出，排山倒海的向他涌了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