湞水匯聚云上原、南野川數十條支流的巨大水量，一頭撞進了三千里橫斷山脈，在莽莽高山間千旋百轉，咆哮著沖出大山，開始五萬里東流入海的旅程。
湞水在三千里橫斷山脈盤旋周轉了近萬里，雖灘險浪急，卻滋養了無數的城鎮和村莊。
全安鎮，就是湞水邊一個不起眼的小城鎮。
聶鋒一臉肅然，從鎮東慢慢渡到鎮西，街邊的攤販，酒樓的小二，抱著竹杠繩索的棒棒，挑著山貨的山民，看到他那張兇狠的臉龐，腳肚子打顫，卻都陪著笑臉招呼。
“耆長哥哥這么早就開始巡街了？真是辛苦了！”
“耆長哥哥可曾吃過早點，來幾根油炸鬼！”
“耆長哥哥喝碗涼粉！”
聶鋒眼神淡淡掠過，根本沒關注眾人，作為全安鎮五大巨頭之一的耆長，司職捕盜詞訟，他一貫很注重自己的形象，在大眾面前，時時刻刻保持著耆長的威嚴。
跟在聶鋒身后的小乙，昂首挺胸，顧盼之間得意非凡，手卻絲毫不慢，一路走過，順手扯了五根油炸鬼，六個大包子，八個芋頭丸子，這些都是耆長哥哥今天的早餐。
如果運氣好，他大概能落下一根油炸鬼兩個大包子三個芋頭丸子，把自己的早餐也解決了。
從鎮西轉了回來，聶鋒剛要回公事房，就看到一人從中街口北邊走了進來。
二十六七歲模樣，樣貌清秀，皮膚略黑，身材修長，腰間插著一柄破劍，左手提著一扎藥草，泥土都沒有清理干凈，顯然是今天才采摘出山的。
山里的野道士？
聶鋒腳下一拐，迎了上去，左手一扶腰間長劍，頓時氣勢大漲，威風凜凜。
“你是何人？來全安何事？”
青年上下打量了一聶鋒，眼神甚是無禮，聶鋒心頭暗怒，看了一眼青年腰間的破劍，眼神瞇了瞇，忍了忍，卻沒有即時發作。
“貧道岳太華，來全安賣點藥草。”
岳不群看他黑衣金邊的裝束，顯然是城鎮中的公職人員，稍微費了一點勁，勉強弄明白他說的話，回了一句。
心里有些無奈，這一個月在山里學到的話，果然是小眾的方言，不過兩三百里，這小城的語音就大不相同了。
聶鋒皺了皺眉頭，他聽過這種山民的口音，可此人說來，卻有種說不出的怪異，一時間竟沒聽清楚說的是什么。
小乙卻聽得分明，上前跟自家老大說道：“哥哥，這是石灣上方那一帶的口音，他說他叫岳太華，來賣藥草的。”
聶鋒對野道士也有些怵，不太愿隨便得罪，聽小弟證實是山里人，哼了一聲。
“在城里老實點，不得鬧事。”
小乙怕岳不群聽不懂，復述了一遍。
岳不群笑道：“這是自然！”
岳不群現在很低調，把自己曬了個古銅色，扮成從山里剛出來的道士，人設就是有些武力，無畏，見識少，然后順理成章慢慢探索這方世界，并不愿與這方世界的官方發生沖突。
他剛解決了基本的語言問題（還是方言），但一個字不識，來到這個方圓數百里最大的城鎮，就是要解決識字的問題。
這個世界的武力值，比之中華界要高，這樣一個小地方，一個最底層的治安官，已經有煉精一品的實力，委實有些恐怖。
一般民眾，身體素質堪比中華界的民眾，但習武的卻不多。
這地界，武技似乎沒有普及。
聶鋒哼了一聲，認真看了看岳不群，慢慢轉身走了。
小乙嘰嘰咕咕向岳不群說了幾句話，用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家藥房，他用的是石灣附近的口音，應該是見到老鄉，關照他去那里賣藥草之類的話。
他語速有些快，岳不群聽得有些茫然，沒聽懂，看了那藥房一眼，又看看這個十七八歲的壯碩小子，點頭道了聲謝。
小乙快速說完，舉步跟上了自家老大。
“哥哥，山里出來的憨貨，大都粗野蠻狠，不失禮儀，您別見怪！”
聶鋒漫步走進了公事房，想起那野道人淡然的目光，沉穩的氣息，說道：“小乙，你今天可看走眼了，這野道士，手頭不弱，輪不到你這三腳貓功夫關照。”
小乙一愣，耆長哥哥居然說那岳太華功夫不弱，比自己還要高。
他年紀雖輕，卻是石灣附近十數個村莊武功最厲害的后生，要不，耆長哥哥也看不上他，把他收為勇丁，算是吃上了公家飯。
聶鋒抓起一根油炸鬼咬了一口，慢慢嚼著，神情若有所思。
“我看那岳太華剛出山，似缺少銀錢。”
“你等會去找那岳太華，讓他去湯家老宅看看，如他能解決掉那物事，那份懸賞夠他用幾年了！”
小乙一驚，“哥哥，那物事可厲害了，萬一害了那岳太華的性命…”
聶鋒輕笑一聲，說道：“不用擔心，他們那些野狐禪，都有一些保命的手段，你叮囑一聲，那物事出不了湯家老宅，如果他覺得不妙，退出湯家老宅就好。”
小乙依舊有些擔心，但看看自己老大的臉色，卻不敢再多言，一個不認識的老鄉，只能幫到這份。
聶鋒心里有些得意，那岳太華在他面前有些無禮，如果在湯家老宅吃了虧，那他也出了口氣。
如果岳太華真有本事，降服了湯家老宅那物事，自己在他落魄手緊時把那份懸賞送上，也能得個人情。
再者，解決了湯家老宅的隱患，也是自己的政績，在縣尉官長面前，也能露露臉。
岳不群目送兩個螃蟹一樣橫行的公職人員離開，輕輕笑了笑。
不論在何地，這些基層握著丁點兒權力的人物，這副官老爺的派頭特別大，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
倒是那些官職高的，位高權重的，表面卻是虛懷若谷，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樣。
岳不群進了小乙指點的那家藥房，藥房掌柜剛看到他和耆長、小乙說話，摸不清他的底細，卻不敢欺他，細細清點了那扎藥草，給他結了八百七十個銅錢。
岳不群很滿意，他并不認識什么藥草，只不過看山民采摘，出山之時也就一路采了些，不想居然價值不菲。
剛才在街上走這么幾步，他已經聽到外面吃食的價格。
肉包子兩個銅錢一個，油炸鬼一個銅錢兩個，面條五個銅錢一大海碗…
八百七十個銅錢，理論上夠他用一兩個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