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合?”林年覺得這是個陌生的詞,可他注意到了葉列娜那無奈的表情里,那雙漂亮的金色眼眸里少見地閃過掙扎,似乎很難下定決心吐出這個詞。
“單純頂號代打恐怕我也干不過他們,權與力的融合,就算進度才到二分之一,換我來我也得抓瞎!”葉列娜嘆了口氣,“硬件的差距只能由硬件來彌補了,現在你已經超頻到快燒掉核心已經算是達到了上限,不過好在你的機箱夠大,還有地方再多插一塊硬件...我就勉為其難地擠一擠?”
林年想說什么叫擠一擠?但他發現以相當輕松的調侃語氣說出這番話的葉列娜望向自己的視線很復雜,相當的糾結,似乎這個所謂的“融合”對她來說是相當困難的選擇。
“不要誤會。”葉列娜知道林年在想什么,“融合從來都不是什么難題,只是...我很擔心這個舉動會造成的后果不堪設想。”
“會對你有什么傷害么?”林年問。
“不,不會,相反,會被造成傷害的人是你。”葉列娜輕輕嘆息,“我不確定現在的你是否準備好了...我也不確定,我是否有資格與你融合,這是相當尖銳且矛盾的舉動,在某些人的眼里,這無異于是...”
她話說到一半停住了,眼中的神色那么的復雜。
“我不在乎。”林年說,“只要能阻止路明非,我愿意承擔一切的后果。”
“那我們還是得先約法三章。”葉列娜沉默了一會兒后,抬手點在林年的額頭上,“事先聲明,融合的過程會對你造成不可逆的后果,這個后果不是你說能承受就能承受的,一旦真正到達融合的極限,無論戰況如何必須強制解除。”
林年有些不解,看著他的目光,葉列娜緩緩解釋,“融合是靈與肉的融合,意味著我會和你同調,我的魂靈將會與你的肉體開始漸進的同協,這是一個極度危險的舉動,一旦融合完成...這個世界上將不會再存在一個名叫林年的個體!”
林年驟然明白了葉列娜的意思,也明白了她的猶豫和無奈。
“是的,是不是聽起來與其說像是融合,不如說像是真正的...奪舍。”
不同于曾經林年將軀體借給葉列娜,這是真正的奪舍,獨立的魂靈開始對軀體進行共振融合,那么理所當然的,林年本身的魂靈也會被那龐大、強悍的外來的靈——名為葉列娜的魂靈所融合。
當大海沖刷一條溪流時,很難說在水流完全吞沒彼此的那一刻,那是否還叫做是融合,而非是...吞噬?
而葉列娜所提到的所謂融合的極限,便是融合完成的最后一刻前停止。
林年會短暫地坐上那個王座,在皇冠真正落下,名為葉列娜的皇帝登基之前結束這一切,避免真正走到了那退無可退的一步。
“也只有這樣的辦法,我才能將我的力量真正地借給你,才能促使權與力的融合,誕生出新的力量,新的王座。”葉列娜輕聲說道。
可你象征的,不是純粹而暴戾的“力”么?林年想問這個問題,卻又因為葉列娜的視線而沉默了下去。
不要問。
這是他讀出的訊息。
“其次...”葉列娜停頓片刻,凝視林年,“我需要你單方面的承諾,你答應我,不會去窺探我的記憶——我知道這很不公平,你的記憶對我來說是透明的,但我卻不允許你窺伺我的部分。但相信我,我的過往太早被你了解,對于你我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
她的目光中甚至有些懇求在里面,林年也明白為何她會需要自己的承諾,名為葉列娜的神秘存在身上有著太多秘密了,如果真如她所說的一樣,他們完成了融合,那么他們的靈魂將會在這具軀體中進行交融。
在那一刻,他們彼此之間是沒有秘密的,記憶的海洋,思維的溪流會交匯在一起,只需要一個念頭,他就能窺伺葉列娜所隱藏的一切秘密,那些她不愿說的,認為時機未到的事,將一口氣呈現在他的面前,只要他愿意。
正常來說,林年不該同意這種近乎自愿被奪舍,慢性自殺的辦法,這無異于完全將生死交給另一方裁量。而葉列娜也是不會同意將那成百上千年的記憶,秘密拱手放在別人的面前,那是她的一切,也是足以摧毀一切的潘多拉魔盒。
但現在,局面似乎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了,他們彼此都該選擇是否走出這一步,去真正地將彼此的一切都交到對方的手中,然后相信對方會按照承諾一樣,彼此尊重,彼此信任,絕不逾越那條紅線一步。
林年望著葉列娜,抓握著暴怒刀柄的手也輕輕放了下去,見著他的動作,金發的女孩也釋然地搖了搖頭,“真是...拿你沒辦法。”
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倚靠在巖壁前坐著的狼狽男人,抬手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頭,映著那雙熔紅的黃金瞳說,“僅此這一次,記得乖乖的,不準越線哦。”
說罷,她抬頭看向大空洞的甬道口,露出了一個惡劣至極的笑容,再回頭深深地將唇印在了那滿是鮮血的嘴唇上。
臨時的契約成立。
“放輕松。”她在他的耳邊輕聲說,“不要抵抗。”
溫暖的光芒融入了林年的身體,在那一刻,金色的光華中,現實和虛幻的界限變得模糊了起來。
在那一刻,他也見到了那些如洪水般的記憶,兇猛地躍過了山崗,向他淹沒而來!
在那虛幻與現實的界限被模糊的一刻。
他看見枯海的山崖上,他與另一個人影各持一方,朝著對方聲嘶力竭地呼喊著什么,咆哮著什么,指責對方的罪責,尸山血海填滿了他腳下的山谷,形成了汪洋的血海,遙遠對面的她只是望著自己,森然而冷漠。
他看見無垠漆黑的大海上,自己坐在一葉扁舟與星空同游,巨大鯨魚在群星中游過,空靈長鳴。
他看自己被束縛在十字架上,燃燒的篝火將他包圍,無數人影起起落落,炙熱的火蛇吞吐著每一寸皮膚,焰光扭曲了天穹的形狀。
他看見他行走在沙漠之中,巨大宏偉的建筑在沙丘下拔地而起,螞蟻一樣渺小浩瀚的人群匍匐在他的腳下念誦他的名字。
他看見他從洞口中走出,初生的太陽灑在他的身上為他鍍上一層余暉,人們驚嘆他的復活,簇擁在他的身邊跪下獻上僅有的虔誠和禱言。
他看見他橫跨草原,如狼似虎的戰士們跟在他的身后,草原上最強大的將領跪倒在他的身邊,等待著他的指引,將他奉若神明。
他看見行刑隊的槍口對準他,在冰冷的宮殿中,鉛彈貫穿了他的身體,帶著他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繁復的吊燈與天花板的壁畫不斷地蔓延向整個視野。
他看見黑色的牢籠中,他蹲坐在角落仰望著漆黑的冰原,暴風雪呼嘯不止,罌粟花在牢籠的角落凋謝。
他看見寂靜的雪夜上他徒步行走,北極熊站在遠處的雪丘上眺望他的身影,那么的孤獨,就像天邊的極光劃過黑暗的堡壘。
太多,太多的畫面沖擊著意識的大海,那不是他主動想要去挖掘的,那些畫面瘋狂地在他眼前掠過,他只能強忍住不去深究,不去探索,不去窺探那個女孩的秘密。一個又一個場景不斷地切變,他偶爾行走在雪原上,偶爾被囚禁在牢籠中,他隨著火焰與歌聲起舞,他在大海上孤獨泛舟...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那些洪流般的記憶沖刷著他的認知,一點點地瓦解著他的思想,他的自我。
彷徨之中,他聽見記憶的深海里有人低聲唱道:
有的天鵝終生沉默,在死前卻會高歌一曲。向來不素長鳴的天鵝在死前的引吭高歌,總會格外的哀婉動聽。
循著那聲音,他看見的是火焰燃燒的殿堂,唯獨那一個畫面,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在金色的殿堂中,房梁與屋檐包裹著熊熊的烈火垮塌,一個金發的女孩站在那花團錦簇的地板中央,如天鵝般縱意舞蹈,最后死去。
刀劍的爆鳴!以及肆虐而歡狂的呼喊!大空洞中新的王座降臨了!
四度暴血!那登神之路上的天塹被躍過了,從那身軀能誕生的是貨真價實的…龍王之心!
瞬間延長數十米的暴怒掀起狂風一刀斬飛傲慢,余波橫掃大空洞的穹頂產生連環的坍塌和爆炸,無上的權與力終于迎來了他的勁敵,這場戰斗直到現在才終于對等!
在魔鬼凝神的注視下,那從大地上向自己撲來的男人,在他的背后,那金色的幽靈正在慢步與他重疊。那是靈與肉的融合,那是權與力的融合!在他的頭頂,虛幻的金色皇冠緩緩落下,昭示著那登基之路開始進入倒計時。
“來啊!”
她放縱地扯開喉嚨嘶笑狂呼,聲音幽遠而孤曠。
“誰要來殺我?我又將賜死予誰?!”
殺意與暴虐塑造了新的王座,她拔出了王座一側的刀劍,還不等皇冠真正戴穩,就迫不及待地咆哮殺來!
“真是…兩個瘋子。”路鳴澤輕聲感嘆。
鮮紅的霧態血液如鋼索般拋出,捆縛住魔鬼的雙翼將之猛地拉向地面!尖銳的龍鱗本該作為軀干的保護,如今卻一一顫抖著翹起暴雨般從她身上帶著鮮血和神經射出,又被魔鬼雙臂架當全部彈射開,在巖層上掃出密密麻麻深不見底的孔洞!
她揚起上半身竭盡全力地吸氣,將那紊亂的元素亂流全部抽進了胸腔內,爆炸般的能量在軀干內反應,又被冶胃的器官強行化作臨時的燃料燃燒!大量的傷勢開始自愈,暗金的骨骼尖刺一節節在她的脊椎后彈射而出血淋淋地暴露在空氣里。十二作福音靈構以難以想象的方式運作,或者說這才本該是這套系統正確的用法!
她奔跑的速度變得越來越快,歡呼著在大空洞中肆意地狂飆,速度快到讓人難以置信,以肉體的速度突破了剎那的極限,四度暴血的潛力在快速地被壓榨,龍王之心泵送著令人瘋狂的血統流遍全身!
抓住了魔鬼出現的千分之一秒不到的死角瞬間,她幾乎是抽幀般瞬移到了魔鬼的身后,將暴怒蠻橫地捅進了魔鬼的胸膛,同時從魔鬼腋窩下反刺而來的傲慢也捅穿了她的腹部——可那又如何?魔鬼與幽靈互相都露出了兇狠的表情,拔出互相體內的刀劍,在那高速愈合發生之前,狂笑著竭盡全力撕碎對方的身體,破壞肉眼能見到的每一寸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