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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蘞蔓

  都說逢年過節回老家最怕的事情就是親戚的連環三問,有工作了嗎,收入多少,結婚了嗎?

  在林年看來李獲月這種非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基本上算是要工作有工作,要成就有成就,雖然林年不太清楚狼居胥的私立制學校算不算985,211工程的正規大學,但只是論工作,李獲月這個還沒到大學畢業年紀就已經混到狼居胥王牌,這和暑假工干到了正處級干部位置沒什么區別,一頂一的夸張,說出來都沒人信的那種。

  至于收入,林年不大清楚李獲月一個月能領多少補貼,狼居胥或許和秘黨一個樣,按單次任務的難度和完成度進行結算?還是說統一發工資什么的...反正他沒見著李獲月缺錢,那輛阿斯頓馬丁DBS就是證據,誰家正常領工資的人開那玩意兒上街?

  ‘月’這種整個正統只能拎得出一個的稀罕物,想綁住她根本不可能用金錢,就像是林年在卡塞爾學院里一樣,只要他真的需要,他可以調動的資源是背后的整個秘黨,正統的底蘊比起秘黨只多不少,以至于秘黨本身都不太清楚這個東方眠藏已久的龐然大物露出在水面上的到底是冰山的多大一角。

  既然工作和工資完全不是李獲月的短板,那么再談情感上的問題。

  ――好像這個的確有點談不動,林年從一坐在那根小馬扎上就明白了這件事。

  “難得啊,真的難得啊,終于能見到一個小月亮看得上眼的小伙子了。”

  黑馬褂的大爺和林年之間隔著一張象棋盤,他們的頭頂梧桐飄飄,一進了那老梧桐樹下,就像區分了光與暗的邊界,樹蔭之外的世界全是略微遮掩的陽光,白茫茫一片,樹蔭內視野里的一切都蒙著一層明媚的陰影,柔和舒緩。

  “哦?您老這是什么意思?”林年臉上帶著禮貌地微笑。

  他有一段時間沒笑過了,以至于有些生疏這個表情技能,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笑得會不會有些生分...得虧之前自己還嘲笑李獲月笑起來像是要打人,自己再過一段時間估計也快步對方的后塵了,五十步笑百步。

  “還能是什么意思?咱家小月亮眼界高唄!”黑馬褂大爺也笑,笑的是林年問了一句蠢話,“大雜院就那么幾個走出去有出息的年輕人,小月亮可是里面最優秀的那一個,能追到她可不容易,后生仔,你到底用了什么迷魂藥把我們家小月亮給拐到手了?”

  “后生仔是粵語及閩南方言的說法吧?老爺子您老口音不像是那邊的人啊,一口正統北京話怎么會帶南邊的方言?”

  “北京話說的好就代表著我一定是BJ人啊?”黑馬褂大爺搖頭,“北京這地兒早些年生可是來了五湖四海不少地方的人,都是來討生活的,住進同一家大雜院,那一家說的閩南話,這一家又說陜西話,一個桌子上三四種不同的方言一起嘮嗑也是常有的事情,就算后來國家推行普通話同化掉了地方方言,但根子底里的一些東西還是忘不了的。”

  “您祖上是北漂來的南方人?”

  “不,你大爺我可是正兒八經的北京人,往前幾代推還是正經的八旗之一!只可惜后來民國那段炮火歲月落寞了,不然現在高低二環有套房嘞!”黑馬褂大爺咧嘴邊侃邊搖蒲扇。

  林年點了點頭,見已經把不想回答的話題轉移開,就順口繼續提出自己真正在意的話茬,“大爺,聽您一直念的‘小月亮’,是李獲月的小名嗎?我以前可從來都沒聽見過她提起過自己還有小名什么的,乍一聽感覺挺可愛的。”

  他漸漸開始引導對方說一些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而非著落在無聊的姻緣糾葛上,這也是他一開始愿意走過來坐下聊聊的目的。

  他和李獲月現在是合作關系,他覺得自己應該了解自己的合作伙伴是什么人,尤其是他們合作的事情利益巨大到能影響混血種世界的基本盤的地步。

  林年默然地看著被勾起回憶的老大爺,等待著下文。

  “李獲月那孩子吧...小時候其實也不叫這名兒,她好像有個曾用名,叫什么來著?唔...哎喲,我這記性...”

  “不過只說‘小月亮’這個小名的話,我倒是記得清楚,小時候可活潑了,才學會走路的時候就已經在胡同里東躥西躥的,經常抱著我的腿騙我糖葫蘆吃,我不給他吃,她就都著嘴瞪我,我一取下一根,她的眼睛就笑得跟彎彎的月亮似的,后來也不知道誰先叫她小月亮,大家就這么叫下來了。”

  “從什么時候開始改名叫李獲月的呢?”

  “后來的名字都是小月亮他們家重新認了宗族,落葉歸根后才新取的。”老大爺看了一眼遠處站在陽光里一動不動盯著這邊的李獲月揮手示意。

  林年安靜地聽著,收集著自己想要的信息。

  “不過小名這種東西,也就我們這些老東西喜歡念,念習慣了,你們年輕人長大之后都成熟了自然就不用了,她沒跟你說過也是正常的。”黑馬褂大爺轉頭過來,似乎不想因為這種小事影響到年輕人之間的關系,打著哈哈就隨口掩蓋過去了,

  “年輕人,會下棋不?閑著也是閑著,不如來一把?”

  “可以,但只能一把。”林年沒有拒絕,他意識到面前的老人或許真知道很多不為人知的事情,“我和‘小月亮’這次來這邊還有點事,見一些長輩。”

  “喲,還真是回來見長輩的啊...那可不能耽擱,你們這不抓緊的了去?讓人等久了可不好了,第一印象可是最重要的。”黑馬褂大爺眼睛一亮,居然開始催起來林年的,看得出林年給這位大爺的初始印象很不錯,還沒聊兩句就開始牽紅線了。

  ...也沒見著李獲月是那種愁嫁的類型啊?人女孩今年才19出頭最多20。

  “不急,還有一會兒時間,下一把棋正好。”林年似乎忘記了之前催李獲月抓緊時間的還是他自己,順手就把象棋桌上的棋子復位。

  普通的棋類他多少都會一些,但不精通,唯一能拿得上臺面的是國際象棋,不過國象和中象有不少異同點,會中象的不一定會國象,但會國象的多少都能下幾手中象。

  “你們這次回來是考慮結婚的事情嗎?”大爺上手開局隨手上了個兵七進一,嘴里也是直接聊事兒。

  “倒也不是,單純見長輩說一些正事。”林年平炮對兵。

  “都見長輩說正事兒了...還能是什么正事兒啊?”大爺露出了揶揄的笑容,手指點了點林年又順手平炮到中。

  “還沒到結婚那一步。”林年沒有否認大爺認為自己和李獲月的那種關系,但也沒有承認。

  李獲月正好從樹蔭外的光里走進來,悄無聲息地站在了林年的側后方,她平靜地看著下棋的林年和老人,在向大爺微微頷首示意后就站在一旁不說話也不動,安靜地等待著。

  “大爺和李獲月什么關系啊?親戚?還是鄰居?”林年仿佛不知道李獲月到了身邊,自顧自地看著棋盤問。

  “街坊鄰居的,都在大雜院里遮風避雨,小月亮這孩子都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她這么高的時候天天來我這兒蹭冰糖葫蘆吃,我出攤還沒開張就被她先給光顧了。”大爺用手比了比一個高度,又看向之后的漂亮得比樹蔭上的光斑還要亮眼的大姑娘感慨,“現在一轉眼就出落大方了啊,不容易啊,真的不容易啊...得虧蘞蔓早些年受住了那么多罪,還好老天開了眼,這世界上的苦難總不能順著屋嵴的缺口流進一戶人家里。”

  李獲月沒有說話,澹薄的劉海下眼波流轉。

  “蘞蔓是?”林年抬頭。

  “你遲早要見的人。”大爺笑,“你可得把人給哄好咯,蘞蔓雖然性格溫柔人也善良,但她可是把自己的女兒看得比什么都還要重,什么都想給女兒最好的,女婿自然也不例外!”

  蘞蔓,這是李獲月媽媽的名字么?只是不知道姓氏是什么。

  說來林年從來沒聽見過李獲月提過自己的家人,又或者從別人口中聽到過類似的消息,他還以為對方跟自己一樣是個孤兒...好吧這樣想也太過不禮貌了一些。

  可的確,這個女孩從一開始給人表現出來的感覺就是無牽無掛,每一次見到她在戰場上都是一種不顧生死的瘋狂感。

  是的,瘋狂感。

  第一次見到李獲月的時候,林年只以為她單純是一只正統麾下的忠實鷹犬,所以才會有一種隨時都可以為了大義去死,奮不顧身的瘋狂感。

  但之后幾次的接觸又讓他敏感地察覺到她冷漠鐵血的表面下又藏著極強的自我,但這種自我卻被無數荊棘包裹,她也并不抗拒這種束縛,所以呈現出一種...肉中長出了帶血的玫瑰刺,在鮮血淋漓中沉默地行走在出生入死的戰場中,仿佛這個世界沒有任何她所牽掛的東西。

  現在林年忽然知道對方有一個母親,這就突出了一種矛盾感,一個有所牽掛的人絕對不應該呈現出這種死意,對方身上也并不存在與龍類不共戴天的那種仇恨和使命感,那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讓她變成了一直的這種模樣呢。

  “伯母,最近還好嗎?”林年問。

  他首先得確定這個叫蘞蔓的女人是死是活,如果是已故的亡母,那么李獲月的性格自然就有所解釋了。直接問人還在不在有些突兀,問一下境況就不顯得奇怪了,畢竟就算是交往中的情侶也不會經常提到互相的父母境況。

  “蘞蔓嗎?這個你得問小月亮啊。”大爺看向林年身后的李獲月。

  “尚好,無憂。”李獲月開口說道,“大爺,我說過了,我和他不是情侶關系。”

  “嗯,我們的確還不是情侶關系。”林年點了點頭說。

  大爺聽林年這話,馬上露出了我懂的表情,他身后的李獲月反倒是微微拉低了視野,可卻沒有開口呵斥林年這種誘導性的發言,也許是不太會處理這種無恥的家伙,一般來說她會拔劍殺人,但現在不能這么做,所以導致她什么都做不了。

  還是吃了嘴笨的虧。

  “不過最近一次見蘞蔓的確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自從小月亮你們認祖歸宗之后,蘞蔓就一直住在你們宗族家那邊吧?看當初來接你的長輩們的模樣,蘞蔓過去之后恐怕就是享清福了,榮華富貴啊...也是她該得的。”老大爺搖頭放緩了聲音輕聲說道,

  “你媽媽這輩子吃了太多的苦,是該享福了,也多虧了小月亮你啊,如果不是那一天你跑出了大宅院,偶然撞到了你們宗族的長輩,恐怕你們母女倆之后的日子都難了...雖說真是那樣鄰里鄰居的我們也會幫你們,但肯定沒有現在的日子過的好就是了。”

  林年微微垂眸。

  “不過現在好了,認祖歸宗后日子終于改天換日,搬出大雜院之后我記著小月亮還時不時回來看我們呢,一次比一次穿的好,也精神了許多,你看現在開的車都是大幾百萬的,還能記著院家里的老鄰居們已經很難得了。”大爺微笑地看著李獲月,眼中滿是慈祥和關愛。

  “或許吧。”李獲月輕聲說。

  她沒有否認,也沒有認同,態度模棱兩可,藏在樹蔭陰影下的側臉眼眸中有一些難懂的澹然情緒。

  “認祖歸宗?還有這種事情,那是幾歲時候的事情?”林年說。

  “五六歲的事兒吧?記不太清了,不過約摸著就小月亮這么高的時候,到我腰這里。”大爺比劃了一下高度。

  “嗯。”林年點了點頭,“能具體說說是個什么情況嗎?”

  現在能確定李獲月沒有父親,從小到大就只有一個母親和她拉扯,父親要么早死要么離開了。

  以及更重要的信息是,李獲月居然不是一開始出生就進入了正統的視野,而是出生在大宅院的,五六歲之前都和母親一直在拉扯生活,聽起來好像還挺艱難的樣子,直到之后某一天偶然才被正統的人發現,并且接納進了宗族中開始培養的。

  林年腦海中逐漸開始構筑起了那個名叫“李獲月”的女孩迄今為止的一生,在她身后一直被冒犯著挖掘往事和秘密的李獲月卻一直都處于安靜的旁觀狀態,沒有任何要打斷的意思。

  可能他并不知道為什么李獲月沒有阻止自己的行為,但只要李獲月不說話,他就會一直問下去,他察覺到了李獲月的過去可能藏著一段故事,他需要這個故事來解釋前些日子在四合院中對方和自己達成的那個盟約,這樣才能讓他心無顧忌地繼續按照計劃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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