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橋在崩塌,世界在旋轉,暴雨中楚子航想到很小很小的時候,爸爸、媽媽還有他三個人還是一家的時候,楚天驕帶他去游樂園坐旋轉木馬。
那時他的膽子還很小,坐在啟動時最高的木馬上哭嚷著要下來,男人沒轍就只能跟老板商量多交了一人份的錢才擺平了項目限重的事情,坐在了楚子航的前面木馬上,隨著音樂一上一下時不時還扭頭做鬼臉逗他笑。
那時候他忽然就感覺只要男人的后背在自己的面前,就算天忽然塌下來對方也會為自己頂住。
...而如今天真的塌下來了。
黑色的巨影籠罩了爆吼著向上沖鋒的楚天驕,奧丁從橋面上一躍而下,簡直就像是巍峨的高山傾倒了下來。那巨大的黑影帶著狂風墜落而下宛如天幕崩塌,昆古尼爾的槍尖纏繞著絕望和死亡迎向了逆流而上的凡人。
奧丁尚未舉槍,獨瞳之中卻升起了無數絢爛的流光。
那些楚天驕避開的流星居然逆轉了方向!原本已經擦肩而過的星光尾隨著爆沖向上的楚天驕而來,向著他不同的要害奔去!
數團血花在楚天驕的身上盛開了,傳說是真的,昆古尼爾出槍則是必中,沒有躲閃的可能,一旦被他鎖定無論逃到天涯海角都會被追上然后貫穿。
奧丁的獨瞳中閃過紅色的血光,在那流星群命中之后,他才握緊了手中的昆古尼爾緩緩抬起對準了那妖嬈盛開的血花。
果不其然楚天驕的身影頃刻間從內突破而出,時間零的領域快速張開將他的速度帶到了極致,他的渾身都在飚射著鮮血,觸目驚心的槍孔貫穿了他的全身,龍骨狀態與暴血吊住了他最后的一口氣讓他嗚咽著咆哮繼續著最后的沖鋒!
大橋狂墜,斜立在橋面上的奧丁注視著登天的楚天驕,手中的昆古尼爾開始向后拉伸,力量就像巨大的弓弦被那鋼鐵的臂膀扯動了,掛在弓弦上的是命運帶去的死亡。
只需要一次擲槍,一次流星的刺擊,楚天驕就會殞命。
下墜的奧丁和楚天驕的距離正在急速地拉近,不足十米的距離,昆古尼爾已經提前抬起槍對準了這個男人...可奧丁卻遲遲沒有刺出手中的長槍,那熔巖的獨瞳盯住楚天驕的殘破身軀像是結冰了一樣沒有任何波動!
暴雨狂流,成群墜落的黑影們的嘶叫聲在時間零中拉扯成了風的啼哭,奧丁遲遲沒有動手,風雨打在他的甲胄上,那金色的獨瞳內的風暴仿佛受到了某種制約遲遲沒有傾盆而下。
“來啊!”男人震吼,居然對神明發出了挑釁。
剎那之間,十米的距離已經化為烏有了,楚天驕沖到了奧丁的面前暴跳而起,躍與神祇同高,刀鋒就像野獸的獠牙,獅子示現,一刀斬向了這位神祇的面具!
爆鳴震響,火星亂舞。
昆古尼爾從下至上刺出擋住了這一刀,神話中以世界樹為材料的神槍硬碰硬吃住了這為父親暴怒的跳斬,碰撞發出的爆音簡直能撕裂耳膜震碎空氣!
半空中的奧丁向前震動昆古尼爾,巨大的力量掀起嗚咽的風聲,楚天驕就像被火車撞到了一樣飛開了,他在空中旋轉如陀螺,又猛地翻身一刀劃在了傾斜下墜的橋面上,手腳并用著抓在了這墜落的橋面上,蜘蛛似的匍匐著身子滑行數十米后貼在橋面死死盯住不遠處的奧丁。
奧丁站立在傾斜的橋面上,右手背持著昆古尼爾,不知為何他忽然不再刺出這把必中的神槍了,獨瞳左右掃蕩著似乎在尋找著什么東西。
“你在看哪里?”
數十米不到的距離,楚天驕的身影閃現一樣出現在了奧丁的身后,雙手持刀就像砸悶棍一樣劈了下來,一把鋒利到可以吹毛斷發的日本刀卻砸出了嗚咽的風嘯。天然理心流·心意棒,毫無美感的棍法,脫胎于斬術,但力道卻是斬擊的數倍雄渾,楚天驕用這一招切開過渡輪的船錨的厚重鐵索,自然也自信能切開神祇的腦袋。
奧丁揮舞昆古尼爾,巨大的身軀擺動起來顯得卻異常靈活,那長槍圍繞他的周身劃出了一道上揚的弧線,槍尖橫掃向楚天驕的喉嚨。
楚天驕變動村雨的落點,硬擊在了長槍上隨著力道在空中變向,如果有日本刀術大師看見這一幕一定會石化掉,從講究‘綜合’的天然理心流到注重“位”的明智鏡心流,不同的刀術在楚天驕手中變化得毫無阻隔。
他一腳踩在了奧丁的手臂上,手上刀術再變,雙手持刀,下一刀颯然錯開,快到看不清拔刀的動作,但殺機濃烈地就像一潑窒息的水籠罩向了神祇的面目。
爆響,水濺。
這殺意滔天的一刀最終斬中了沖流而上的水幕,震出了巨大的漣漪!
“操!”楚天驕爆吼了一聲,暴血帶來的殺戮意志讓他的胸腔里仿佛滾動著漫潮的紅水,即將破開胸膛淹沒他所見到、感知到的一切。
奧丁隔著水幕看著楚天驕,抬起左手透過水幕直接抓向了村雨,湍急的水流死死卷住了真打的刀刃,昆古尼爾由下至上捅來順勢要將楚天驕整個人做成穿刺公的戰利品。楚天驕想要退開就要放棄手中的煉金刀劍,而失去了村雨則意味著喪失了唯一能創傷這個全身著甲的神明。
簡單的手段,輕而易舉地破解了所謂‘S’級混血種的拼死搏殺,奧丁的視線甚至在這一刻都沒有停留在楚天驕身上,那只獨瞳還在四散著像是在尋找著什么。
在昆古尼爾即將捅穿楚天驕的胸膛時,他果然松開了村雨的刀柄,就如奧丁所想的一樣。
但在下一刻奧丁的獨瞳驟然重新鎖定回了楚天驕,整個龐大的身軀都凝實收攏了一些...就像霸主的獵食者頭一次在叢林中感受到了危機一般。
在他的注視下,面前的這個男人在松開村雨后忽然在半空中整個人向后仰起,一仰到底讓人看不見他的面孔,只能聽見周圍流動的空氣極劇向著一個漩渦中流動的聲響,在空氣的流動聲中更有轟隆的心跳聲密集作響,可如果那真的是心跳,那該是怎樣一顆強壯不可思議的心臟?就像機械一樣猛烈地抽動著血管中的血液將全身的壓力逼到了一個瀕臨炸裂的極點。
片刻,奧丁面前半空中的楚天驕發出了震天響的咆哮聲!那遍布全身的鱗片剎那間被血色的震氣掀起了,超級混血種的血統在這一瞬間沸騰到了蒸發的極點!
三度暴血,龍骨破背而出,就像刀刃從體表內綻放開來,咆哮的血統帶著龍吼聲沖出了這個男人身體的桎梏。
“我說!神明!芝麻開門了啦!”楚天驕發出的聲音已經接近怪物的撕裂吼鳴了,他爆吼著猛地向前屈身,就像硬竹被折到極致的極致后猛地反彎砸起一樣,帶著那握緊到飆血的拳頭帶著體內所有逼到臨界點的壓力砸向了村雨的刀柄!
那是何等偉大的力量,可以用肉眼看見“勁”從他的腰部順著脊椎往上爬去,在鱗片滾動的漣漪中到達了肩胛,順著臂膀的帶動一直抵達指骨,撞在了卡在水幕中的村雨刀柄上!這一幕充滿了力量的美感,就像擊錘公式化地敲動了子彈的底火,所有的力量化作了塞滿的火藥在扳機撞下的瞬間盛放出了絢爛的火花,楚天驕自身就是扳機和擊錘整體,他將作為彈頭的村雨·真打發射出去了!
心形刀流·一刀技·羅剎鬼骨 村雨仿佛時間停滯了一樣頓了0.1秒,力量終于全部傳達后,它消失不見了。
飛馳而去的白光尾部甚至模糊地可以看見村雨刀鐔的地方環繞著半透明的云霧,在橫掃墜落橋面的音爆聲中,藏在光中的致命刀尖刺向了奧丁的鐵面!這一刀沖著奧丁的獨瞳直去,楚天驕沒有選擇按照楚子航的提醒對準鐵面,如果那張鐵面無法被輕易擊碎,那為何不從鐵面唯一的缺孔入手呢?
那是穿透暴雨劃出了一道蒙蒙的白光,就像閃電過隙,在命中之后爆碎的顱骨炸響就是過后的雷鳴轟裂!蒙蒙的白光穿刺而出,一舉震碎了整個激流的水幕,以純粹的暴力破開了那不知名的言靈的力量!
楚天驕在擊破水幕之后,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暴血自動退出,龍骨狀態解除。
這一拳,或者一刀就像將他的生機注入在了里面,揮出之后,他膨脹的身軀就像漏氣的氣球一樣干癟了下去,各個擠壓的傷口破裂開噴出了朵朵血色的殘花,整個人在空中被暗紅的霧氣包裹了。
時間零的領域解除。
暴雨中,大橋已經接近墜落到奔騰的河面了,楚天驕失去意識即將隨著斷裂的橋面墜入河流,、
在數米開外奧丁已經管不了楚天驕了,他的獨瞳內只有那白光的影子了,這可是面前超級混血種豁出命的殺招,這種距離就算他是奧丁他也避無可避!
除非。
白光已經到達了奧丁的獨瞳前不到一米的距離,然后半米,直到以厘米計算,咫尺可達。
鋼筋墜入河流,鋼繩濺起水花,黑影們如雨般在頭頂落下,雷霆被淹死在海岸的盡頭。
奧丁飄散的獨瞳不再搖曳了,他握住了手中的昆古尼爾,無形的領域擴攪動著風雨和代表規則的力量擴張開直到籠罩了那白光。
震耳欲聾的雷鳴聲在頭頂炸響,與此同時,一道絢爛的流星自下而上倒飛天際!
那是比白光還要快上數百倍的流星,一閃而上突破了數倍的音障,幾乎讓人以為那是光的速度,直接命中了殺機漫天的白光!
咔擦。
村雨·真打的刀刃中段密布裂痕,然后被流星中包裹的漆黑的世界樹長槍擊碎。
昆古尼爾終于出槍了,必中的神槍就算瞄準的不是活物而是死物,只要他出槍也必定會命中,它是絕對的攻擊也是絕對的防御,只要奧丁手持長槍,他永遠天衣無縫、戰無不勝。
村雨·真打被命運刺中,折斷,刀刃以數倍音速彈飛。
墜入河前,幾乎失去意識的楚天驕被血染的眼縫見到了這一幕后微微合攏了。
“他說芝麻開門啦,神明。”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有人說。
奧丁仰頭,火熱的光芒照亮了他的鐵面,整條奔騰的河流都在那光芒中燃燒著火焰。
奧丁的上方,半空中的楚子航幾乎和奧丁面貼面,雨水從他的眉心滴落,碎在了鐵面上成了沫花,每一滴沫花又倒影著他身后是狂涌的黑紅火焰硝煙,就像他背負著一雙黑紅的大翼,掀動著炸裂半空橋面的沖擊波帶著他來到了神明的面前。
...之前的雷鳴聲。
那哪里是雷鳴?那其實是君焰爆發的轟響,只是太過沉重以及暴戾了讓人誤以為是今晚最大的暴雷。
火焰盛開在空中照亮了整個黑夜,藏在墜落鋼筋后的楚子航從頭到尾都保持著沉默,直到最后才掀起了結束暴風雨樂章的最后一個音符。
奧丁刺出的流星還在升騰,昆古尼爾以數倍刺出的速度收回,那獨瞳中代表命運的死線緩慢地重新試圖連向了近在咫尺的楚子航眉心。
昆古尼爾的弱點是什么?
楚子航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在重新想起神話中北歐神王落幕的終焉時刻,他才緩緩明白,昆古尼爾是沒有弱點的,它出則是必中,因為那刺出的是命運,是規則,規則與命運向來都是不可阻擋...可為什么掌控著命運的神王最后卻湮滅在了諸神的黃昏之中呢?
之后,在那個聲音的提醒下,楚子航想通了。
命運的確是絕對的,但執掌命運的人是有弱點的,昆古尼爾必中,那就讓它必中吧——只要在它下一次命中之前,殺死執掌它的主人就好了...因為就連他的主人也不過是命運的傀儡。
奧丁仰頭注視著楚子航,他之前一直在找尋消失的楚子航,而現在他終于找到他了,獨瞳的倒影中這個男孩的黃金瞳不再是耀眼的金色了,而是熔巖流淌的赤紅,但卻沒有任何的暴戾和瘋狂,有的只有...一抹嘲笑?
這抹嘲笑不該出現在楚子航這個個體的身上,但奧丁卻對這抹嘲笑產生了異常的熟悉感——跨越了千古歲月的舊事故人。
楚子航知道自己殺不死奧丁,村雨無法破開的鐵面,他自然無法徒手拆毀,但奧丁不知道的是他并不需要殺死神明,他只需要按照那個聲音去觸碰神明就行了。
于是他伸出了手。
風中傳來了一聲輕笑,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來。
在奧丁的鐵面下發出了雄渾可怖的聲音,聲紋中有著亙古的沙啞,有些恍然,也有些釋然,連帶著神祇手中終于收回的昆古尼爾居然都停滯了半刻。
“原來是你啊,尤...”
楚子航的右手搭在了奧丁的鐵面上,觸感冰冷滲骨。
大橋轟然墜入河流掀起百丈水花,神明與楚子航一齊被白色的浪潮淹沒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