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升起暈染出日冕,然后炸出的絢爛火環布滿天空,那是夢中才有的末日斑斕的景象,灼目的太陽升起又碎裂,往返不休,火潮滾滾延綿向黑色天空的盡頭,那濃稠的烏云也被火光暈染出了淡紅的顏色,恰如浪潮點燃了整片天空。
退出英靈殿廣場的愷撒帶領著剩余學員們一退再退,受到第一波‘君焰’洗禮過后他們已經算是殘兵敗將了,每個人的身上都呈現出了不正常的燙紅色,并且伴有輕度到中度的腦震蕩和內臟不適感,饒是這樣每個人也都保證著盡其所能地將身邊失去行動能力尚且還有搶救余地的同窗戰友帶離這個地方。
龍王的戰爭向來都不是屬于所有人的,在古老的油畫中人們只看到人群向著山巔的黑色皇帝沖鋒,卻選擇性地遺忘了那山下如海潮的骷髏頭骨,真正能爬上王座,在舊王頭顱上埋下劍柄的永遠都只有極少數人,而大多數人的存在只是為了他們登山鋪出一條白骨鑄成的天梯。
如今真正的屠龍者已經登山了,他站在了山巔與龍共舞,火焰和颶風是他們的燈光和伴奏,誰都沒有犯下哪怕一個節拍的失誤,因為一旦踩空等待任何一方的都是跌落萬丈深淵融入流火的巖漿中萬劫不復。
又一次‘君焰’在圖騰的碎裂中破開了,這代表著林年又一次對著王座發起了沖擊,而這一次的‘君焰’是以往數次的數倍威力有余,在火焰的沖散開中隱隱能聽到龍吼聲,也不知道是熱風受到高壓擠壓的呼嘯異響還是那高溫的焰浪真的被言靈賦予了怒火。
‘君焰’的沖擊波橫掃開,掀飛了英靈殿的屋頂露出了屋脊下開始燃燒的建筑結構,也得虧上面架槍的陳墨瞳早已跟著愷撒的撤退指令離開到了千米開外的地方,不然這一次爆發中誰也救不了沖擊波范圍內的人。
焰浪漸漸飄散在空中,大量的火星颯颯而下像是群聚的螢火蟲,康斯坦丁灼熱的黃金瞳穿過了這靡美的一幕看向了龜裂大地上站起的林年,沒有任何意外,又一次的林年避開了‘君焰’的爆發規避了那數千度的可怕高溫和颶風。
龍王和屠龍者對視在一起,眼瞳都是那樣的火熱,但在滾燙之下卻又時刻保持著難以置信的冷靜。
這是一個僵局,對于雙方來說都是一個僵局,作為龍王的康斯坦丁無法有效地對這個在‘剎那’上攀登到了人類巔峰的混血種進行有效的攻擊,就連零差時爆發的‘君焰’都無法命中對方,就算由他來主動釋放也見不得能蹭到這個人類的衣角。
而作為林年來說,如今那半空中身態被‘美’和‘力量’所詮釋的龍王也是一個咬不動的烏龜殼,‘君焰’對于混血種來說是極為消耗體力的殺手锏,但對于龍王而言不過是鑄造鱗甲之外又一層保護的盔甲。
他在這數十分鐘內已經近百次發起了進攻,引爆了近百次‘君焰’,著百次的言靈爆發威力足夠將整座孤山炸成平地,但由于都是在半空中釋放出了所有的動能,整座學院和整座山峰才幸免于難。作為釋放者的龍王此刻更是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疲態,那龍瞳自始至終都盯住著不斷沖擊他王座的人類。
剛才徹底點燃了英靈殿的最大規模‘君焰’應該算是林年最后一次進攻了,也是最后一次試探了。
他回落到了已經化為焦土的地面上,這一次并沒有再裂開地面向著王座發起沖鋒,而是將手中那巨型的斬馬刀垂在了地上,右手輕輕勾住刀柄,抬頭看向了康斯坦丁。
相顧無言。
無論是龍王還是林年都在這一刻陷入了寧靜,即使他們的身邊無時無刻都燃燒著熊熊的業火。
“怎么忽然停下來了?”古德里安按住桌角,生怕被‘君焰’再度爆發引起的地震掀到地上,他看著屏幕上忽然佇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的龍影與人影臉色有些古怪。
可能是此前被‘君焰’無限制爆發的轟鳴和光潮給刺激到了神經,現在一切忽然歸于平靜時反而涌起了一股煙花易冷的空虛感。難道‘S’級混血種與龍王的戰斗就不該一直如此持續下去嗎?在劇烈的轟鳴與奪目的光芒中一直沖殺到以一方的死亡為結局?
“別問我,我們會怎么知道?”曼施坦因低聲說,目不轉睛地看著屏幕里的人影手心捏著一把汗。這是有史以來可觀測的第一次混血種與龍王的廝殺,什么情況都有可能發生,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他們能做的只有靜觀其變以及記錄。
“他們這是...不想打了嗎?”古德里安小聲問。
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回答古德里安,因為這是極為荒謬的一個問題,在戰場上每個人都應該有為之廝殺,為之獻上生命和全部鮮血的理由,他們既然站在了戰場就要有為之揮刀的述求——即他們的身份與立場,戰爭總是有立場的,無關好與壞。
林年的立場是混血種,是人類,所以他要向龍王揮刀,守住這座學院和里面的一切。
龍王的立場是自然是龍族,是那古老的文明,所以他要向人類復仇,用兩千年蘊燒的業火燃盡龍瞳注視下的一切。
他們相間,然后沖殺到只有一方站立,事情理應如此,不該有第二種變數。
可能是他們沉默得太久了久到需要有人來行動打破這片冰點,于是康斯坦丁最后看了林年一眼,龍瞳中居然沒有太多怒火。他身后龍翼上的傷口也已經愈合了,在再度振翅灼熱的火焰帶動著熱浪將他向空中推去,這一次林年沒有阻攔他,而是抬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振翅高飛。
“他這是要做什么?”曼施坦因忽然沖到了控制臺前瞪大眼睛看著站立不動的林年。
“‘S’級這是要...放他走?”古德里安臉色有些僵硬,“‘S’級也拿他沒有辦法么...可就真的要讓他這樣走了嗎?”
“不。”施耐德忽然開口了,本該是最為緊張的他此刻面色卻是極為復雜,低聲說,“不想打下去的從來都不是林年...很快你們就知道了,很快。”
康斯坦丁在整個學院的矚目下升空,在百米高度上的天空中,他不再受到阻攔,地上最后能對他造成威脅的人類也不再有了動作,而是安然平靜地看著他離去。
于是他抬起龍瞳不再去注視地面了,在火燒的天上恍然地尋找了一圈方向,像是鎖定了什么東西朝向了一方,大翼揮動,氣流和火焰在他身后噴涌而出,劇烈的加速度帶動著向那天邊飛去!
隨后震天的龍吼聲響起了,每個人都抬頭看見了那天空中巨大龍影上亮起了古奧符號,那是代表著六芒的所羅門封印,深深地烙印在龍王的身上與地面上六把煉金刀劍結成的矩陣相呼應。
寄宿在刀劍中的活靈醒了,它們如同真正的巨龍一般在龍王即將逃離矩陣時降臨在了他的身上,蠶食著他的精神與靈魂,擊碎了他如臂驅使的規則,將他從天空帶回了這片無法逃脫的牢籠。
“汝必以痛,償還僭越。汝必以眼,償還狂妄。汝必以血,償還背叛。”林年低聲吟誦,但卻不知道他在向誰說,在火光中他像是在念誦葬禮上的悼唁,在吟誦中整個廣場角落的六把煉金刀劍都在呼應著涌起心跳聲,煉金領域展開到了極致。
“尊貴的龍王殿下是逃不掉的...從一開始他就沒有逃跑這個選項了。”施耐德看著大屏幕上出現的異狀聲音嘶啞地說道,“林年只是想讓他認清這個現實。”
林年悄然抬起頭,有那么一瞬間他的眼瞳恢復為了純粹的金色,看向被迫降落的龍王身影像是在緬懷故人,輕輕笑了一下,“康斯坦丁,你可以逃避世間的一切魔鬼,但唯有一個是你永遠無法擺脫的...那就是懦弱的自己。”
“‘七宗罪·罪與罰’這個煉金領域是連接因果的規則,在領域中,罪留因,罰噬果,因果不斷,誰也離開不了這個地方...這本就是世間最殘酷的戰場,為戰而生,至死方休!”
“同樣,這也是我們精心為你準備好的戰場啊...”
“如今你的身邊沒有了諾頓,難道你就失去了對整個世界咆哮復仇的勇氣了么?即使有人要向你豎起屠刀,要用你的血染紅復辟的祭旗?”
“你想死在與新的君王對立的真正戰場上,直到流干最后一滴血,還是要在一味逃避的背受刀劍中被關進黑暗的匣子里?就與兩千年前一般如出一轍?”
他冷冷地質問著這位君主,然而得到的卻只有洞徹天穹的嘶吼聲。
康斯坦丁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在活靈的兇猛進攻,整個‘罪與罰’的煉金領域的敵視下,他受到了最熟悉最親密的背叛,那是屬于青銅與火之王諾頓的殘酷,七宗罪出于諾頓殿下之手,那煉金領域對他落下的每一次懲罰,那些撕咬在他身上的每一只活靈都充斥滿了故人的氣息,簡直就像是同胞相殘。
他在墜落之時龍瞳內倒映出了地上對他輕笑的男孩,在看見那雙清澈的黃金瞳時,他終于按捺不住那一直壓抑的暴怒了,那是滔天的怒火要將整個世界都點燃化為灰燼的狂怒。他的吼叫聲變得低沉喑啞了起來,周身的火焰漲潮一般將那巨大的龍軀整個包裹了,他從天空墜下直直地朝向著林年的方向降落,第一次主動對這個僭越的狂徒發起了進攻。
他墜落了,或者說他主動擁抱了大地,向著地面的人影撲去,那火焰包裹的巨影就像是天外的隕石,帶著難以想象的動能深深地砸在了地面上。
天地大碰撞。
整個卡塞爾學院都陷入了一場八級地震,在震動的瞬間每個人都被那股暴躁的力量從地面拋飛了起來!大地上的孤山內開裂出了數不勝數的裂痕,那灼熱的力量一口氣從地表貫穿到了地脈深處!這才是真正的龍王偉力,一擊震裂山川改變地貌!
在‘罪與罰’的領域中,一切都被掀飛到了天上,所見只有塵土和熔火,火焰的在黑色中翻滾,然而這還只是開始——地面開裂然后竟然噴涌出了巖漿!真正的巖漿!從撞擊的中心翻涌出,在高壓的促使下向天空噴出了熔火的光柱,仿佛有火龍在仰天吐息!
整個‘罪與罰’的領域都被那巖漿的火柱填滿了,難以想象的高溫和燃燒的物質填滿了每一個角落,避無可避的暴怒一擊!
“所有觀戰學員避險!后撤千米!后撤千米!”控制室內三個教授都被這滔天之力的一擊震懾到了,根據EVA的瞬間實時分析,這些巖漿并非是言靈的產物,而是真正的被龍王從山脈往下80千米軟流層抽出流動的巖漿!
真正的熔火的權柄在這一瞬間達到了極致的體現——此前的‘君焰’與這墜地含怒的一擊相比根本就是過家家一樣的發脾氣,這也導出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龍王康斯坦丁從一開始就沒有把卡塞爾學院的這群混血種當作過敵人,就算EVA使用激光動能武器擊傷了他,他在短暫的暴怒后也沒有繼續地旋轉鏖戰下去,他一直想要做的就是離開這里,去向遠方尋找一個人,他的哥哥,諾頓殿下。
可現在,真正有人站了出來,將他想要逃離的愿望擊碎了,真正地將他拖到了這片戰場上告訴了他所面臨的現實,那么與之相對的他們自然就真正迎來了四大君主之一的怒火——青銅與或之王真正的暴怒從現在開始才要揮灑在這座孤山之上。
他墜落,然后一擊打穿了整座孤山,直達大地的軟流層,引起了熔巖噴天而起,要將整個孤山連帶著卡塞爾學院化作焚燒的不毛之地。
學院在避險的通告中顫抖,震動,噴天的巖漿并非活物,并沒有被領域阻隔下雨一般灑落向了周遭的各個角落,建筑、綠化帶被高溫一觸則開始燃燒,孤山上下起了一場火雨,每一滴雨水都帶著千度的高溫融骨銷肉。
沖天的巖漿火柱在數分鐘的劇烈噴發后才稍有停息的征兆,火雨停止了,雨水熔火漸漸墜落露出了被撞擊得不成樣子的廢墟。
如今整片廣場的廢墟都被熔漿覆蓋滿了,就像是火山噴發過的地表,到處都流動著滾燙灼目的巖漿,但那六把煉金刀劍依舊佇立在角落,‘罪與罰’的領域不愧是由諾頓親手譜寫的,地貌的改變也不足以撼動他的存在,或許真的只有領域中一方的死亡才能滿足那些渴血的活靈。
在廢墟的中心地帶,那熔火的巨大龍影消失不見,卻而代之的是最中心有著一個纖細的人影。
那是一個男孩,一個略顯消瘦矮小的男孩,但卻絕不會有人將他與‘弱小’聯系在一起,在他的身后遮天的黑翼張開著,上面流淌垂滴下片片熔漿,他的雙足站在滾動的巖漿中心,流動的千度液體沖刷著他的腳踝,那雙瞳眸和林年一樣是赤紅的熔巖色。
此刻他正俯身蹲在地上,右手輕輕地觸碰著巖漿覆蓋的地面,眼眸里倒影著燃燒的大地看不出是喜還是悲。
在他的吧遠處,一抔塵土的焰火落下,林年的身影也出現在了之后,他站在巖漿河上的一塊滾燙的巖石上遙遙地看著那個背身雙翼的男孩,淡淡地說,
“想好了嗎?”
男孩的右手從地面抬起了,在他的手指上巖漿水一樣滾落卻沒有燙紅他哪怕一縷的皮膚,在火光中那清秀的臉蛋望向了林年輕聲說,“我要去找我的哥哥。”
“那你應該知道你需要先做什么。”
男孩看著林年平淡的臉龐,以及那雙與自己相差無異的瞳眸然后輕輕點頭。
他從那偉岸的身姿恢復到了如今這個瘦弱的形態,自然就是下定了決心。
“很好。”
林年握住了暴怒的刀柄,男孩抬起了瘦弱的右臂,巖漿如有生命匯聚到他的手中,在脫去流動的外殼時露出了其下青銅刻有古奧花紋的劍身。
“那來吧。”林年淡淡地說。
下一刻,兩個人消失在了原地,在他們立足的地方流動的巖漿受到巨大力量的沖擊,掀起了數十米高的火浪向后翻涌,在音爆和火海上掀起的颶風之中,兩道龍吼和怒吼聲互相重疊在了一起高速逼近不分彼此!
真正王與王的對決,是只有在刀與劍的觸碰,肌肉與骨骼的撕裂,在鮮血之中踏著對方的頭顱才能真正完成的!他們都明白這一點,于是放棄了言靈與言靈之間的角逐,真正踏上了宿命的,為了所奔赴之物賭上性命的戰場。
在那兩道極致的力量真正交匯的瞬間,大地上無處不在的裂縫里更多的流動火焰受到了召喚,洶涌地噴發了出來!整個卡塞爾學院的各個角落都噴涌起了熔火的巖漿巨柱,像是在為新王與舊王的廝殺而喝彩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