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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八章:出擊

大熊貓文學    唐朝貴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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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端乃是金城司馬。

  他所預料到的大軍并沒有來。

  來的卻是一群突厥人。

  突厥被滅亡之后,一直被陳家所奴役。

  這一點眾所周知,這陳家就派這種來?

  這令人不禁百思不得其解!

  曹端覺得不放心,于是讓斥候再探。

  他心里恐懼的是,后隊的唐軍會不會源源不斷的到來。

  而這些突厥騎奴,難道只是先鋒?

  先鋒不像,若只是先鋒,怎么可能才五百人?

  于是心里越來越狐疑。

  可過了許多日子,得到的消息依舊還是老樣子,沒有其他的唐軍,依舊是這些騎奴,他們四處游竄,似乎是在刺探地理和其他方面的情報。

  甚至有時候,會有一群騎奴出現在金城城下,瞭望城上的動靜。

  此時,曹端終于坐不住了。

  雖說是堅壁清野,可憑借著五百人,且還是騎奴,就敢如此放肆!

  這些突厥人…唐軍居然就如此放心他們的忠誠。

  金城依舊很平靜,平靜得有些不像話!在城中,一個叫曹陽的人,此時正穿著一件半舊的皮甲,穿梭過城中的小巷。

  在這污水橫流的街巷里,高墻之下,是一個個用干草搭起來的小窩,無數入城的百姓,大多蜷縮于此。

  這里的天氣,白日還好,可一到了晚上,便是寒風陣陣,冰涼刺骨,大量的百姓入城,攜帶著他們為數不多的財產,為了實行堅壁清野,如今只能寄居在這城中的街道上。

  像這樣擠滿了流民的小巷,到處都是,幾乎是男子們被征發了,而老人和婦孺蜷縮在這里,有時也會被官府調去修葺城墻。

  此時,曹端焦灼的在人滿為患的地方抬頭尋覓著。

  他才二十七歲,正是壯年,在城外本是務農,此時卻也穿戴了甲胄,腰間挎著武庫里分發的,刀刃有些微卷的刀,似乎半舊皮子的甲胄擋不住寒風,因而他孱弱的身體有些瑟瑟發抖。

  可最后,他似乎終于尋到了什么,眼眸一下子的亮了一下,面露喜色,而后疾步朝著一個‘草窩’快步而去。

  這個草窩里,正蜷縮著一家人,有一個年邁的母親,一個蓬頭垢面的婦人,還有一個臟兮兮的孩子。

  “娘,”曹陽大叫一聲,快步上前,而后身子跪坐在與污水混雜一起的干草里。

  他身子跪直了,直視著眼前的老婦人。

  老婦人臉色蠟黃,聽到聲音,很緩慢的抬起頭,渾濁的眼睛努力的辨認,這才知道來人是自己的兒子。

  一時之間,老婦人大喜道:“大郎,你今日不必衛戍?”

  曹陽左右打量著,看著周遭的環境,又見母親如此,頓時淚流滿面。

  一旁抱著孩子的少婦,乃是曹陽的妻子,妻子從彷徨中,似乎也看到了主心骨一般,忙是推著懷里昏昏欲睡的孩子,歡喜地道:“快,快叫爹…”

  “爹…”孩子脆生生的喊著。

  曹陽便捏捏兒子的臉蛋,這蠟黃的臉蛋上結了殼,孩子很瘦弱,只剩下皮包骨了,他眼睛卻是直勾勾的盯著曹陽腰間的佩刀,露出羨慕之色。

  曹陽點點頭,又看向母親,深吸一口氣,才道:“娘,兒子今日不必當值,司馬下令,讓我們從義軍今日休息一日,明日…可能要出擊了。”

  一聽到出擊…

  無論是曹母,還是這少婦,都不免露出了慌亂之色。

  只有那半大的孩子,似乎還懵懵懂懂。

  曹母的臉上露出了痛苦之色,已是老淚縱橫,她當然清楚,出擊就意味著危險,甚至可能自己的兒子,永遠回不來了。

  她身軀顫抖著,努力的打量著曹陽,似乎唯恐自己的兒子即將消失在自己眼前,總是忍不住想要多看幾眼。

  曹母隨即收了淚,哽咽的用手肘擦拭了即將要流出來的清涕,用力地吸了口氣,而后道:“大郎啊,你的祖父,就是死在了征討高句麗的路上,他們說得了什么疾,拉了幾天的肚子,就死了。你的父親…”

  曹母說到此處,雙肩微顫,如老榆樹皮一般的將臉埋下來,帶著哭腔道:“你的父親,是和大涼人沖突而死的。現如今,你也要出擊了…你…你一定要活著回來啊…”

  “喏。”曹陽重重的點頭,而后用力地道:“我一定活著回來。”

  “可也不能逃,不能做縮頭烏龜,如若不然,高昌就完了。”曹母努力的交代著。

  高昌國數百年來,都處于非常險惡的環境,他們斑斑血淚的歷史中,非常清楚戰爭的失敗意味著什么,男子若是膽怯,若是不能尚武,就意味著更多人被屠戮,沒有任何的僥幸。

  曹陽正色道:“兒子已做好了殺幾個唐賊的準備了。”

  “好好好。”曹母不斷地點頭,又是心痛又是欣慰。他伸手,摸著曹陽的臉頰。

  母子二人,抱頭痛哭。

  而后,曹陽突然想起了什么,忙是解開了腰間的一個食袋,將食袋打開,而后一個馕餅露了出來。

  這里氣候干燥,馕餅早就脫水嚴重了,像石塊一般。

  曹陽道:“司馬說了,明日出擊,從義軍的將士們,都要吃頓好的,分發了大餅下來,我留了半塊。”

  一旁的孩子聽罷,頓時歡呼,貪婪的看著馕餅,這東西對于一個孩子而言,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平日務農的時候,一年到頭,也未必能吃上這樣的餅子。

  現在更加凄慘了,因為戰爭,所有人堅壁清野,入了這城中,所有人在此飽受煎熬,吃食就更加稀薄了,一日能吃一頓便算是不錯了,偶爾也有餅吃,可是這餅里卻摻雜了許多的土塊。

  而這馕餅,顯然是用油烹過的,食袋打開這后,頓時散發出一股香氣。

  曹陽努力的將這半張餅掰開,先取了大塊給曹母,而后將小塊分發給了妻子和孩子。

  母親努力的咬了一小口,卻沒有急著吞咽,而是一直用口水去融化干涸的餅子,那一股油香,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刺激了她的味蕾,她努力咂嘴:“許久沒有吃過了…”

  一旁的孩子則是狼吞虎咽,很快便將手里的餅子吃了個干凈。

  曹母不舍得吃了,掰開一些自己的餅,給了自己的孫兒吃,孫兒立即接過,則引起了母親的喝罵。

  不久,城樓上傳出了鐘聲。

  這是召集士卒們的信號。

  曹陽皺眉,而后忙是起身,戀戀不舍的站了起來。

  他沒有說什么。

  實際上,他的母親和妻子已經知道他接下來該做什么了。

  曹陽只直直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和妻子、孩子,像是要將他們的樣子刻進自己的骨子里,沉默了很久,口里想說出道別的話,卻終是無法出口。

  最后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他默默的轉過了身,留下一個背影,便朝著小巷的盡頭匆匆而去。

  只是他的腳步有所遲疑。

  身后,聽到曹母的聲音:“不要辱沒了父祖的名聲…”

  可到了后來,卻又是帶著哭腔:“要活著回來…”

  曹陽用力地按著刀,最后迅速的消失不見。

  甕城里,從義軍上下一千七百余人,已是枕戈待旦。

  能入從義軍的,都是青壯,他們預備了馬匹,穿戴了甲胄,雖是破爛不堪,卻個個集結起來,目光中帶著悲壯。

  在高昌的生活,很是辛苦,數百年前,他們的祖先們便遠離了中原,衛戍于此,他們在此,依舊還有班超和張騫這些人的記憶。

  只是當九州淪陷,中原徹底的淪喪之時,他們便失去了中原的音訊,河西被人占據,關中被胡人占據,胡人們徹底的阻隔了他們的交通。

  他們將這當初的安西都護府的舊地,當做了自己的家。

  世世代代的人,就這般在此繁衍生息,為了保家衛國,將鮮血染于此。

  他們有著固有的觀念,男兒們便是關墻,因為沒有退路,對于九州的人而言,九州是幸運的,若是關外之地沒辦法守了,他們可以收縮回關內,若是河北和關中淪陷,他們尚且可以南渡,還可以僑居。

  而在這里…他們沒有選擇,退后一步,即死。

  曹陽在人群之中,人們打起了旌旗,高昌的旌旗,是一個青銅為桿子的旄羽,這是最初的時候,漢朝派出使臣,經略西域,像張騫和班超這樣的人的憑信,人們稱其為‘節’。

  高昌建立之后,為了引起絕大多數高昌漢人的認同,將這旄羽當做軍旗,用當初使臣的節鉞來支撐自己的正統性。

  到了此時,或許許多人已經忘記了這旄羽的由來,他們只覺得生下來時起,這旄羽便是軍隊的象征。

  曹陽,以及這里的許許多多人,也是如此!看著那已顯陳舊的旄羽,人們還是很快的聚攏起來。

  而后,金城司馬曹端騎上了馬,他的甲胄新一些,坐在高頭大馬上,看著這甕城中的從義軍將士,大喝道:“賊軍來了,從我殺賊,先拿下這一仗,教他們知道我們從義軍的厲害。”

  眾人再無猶豫,紛紛翻身上馬,一齊高呼:“萬勝!”

  而后,甕城的城門一開…

  曹端為首,數不清的從義騎兵便瘋了似得沖出了城門的門洞。

  數不清的鐵騎,匯聚成了洪流。

  而在城外,一群突厥騎奴尚在耀武揚威。

  一看無數人殺出,旄羽招展。

  似乎也曉得厲害。

  這高昌騎兵,絕不容小覷的,于是立馬撥馬便逃。

  高昌騎兵見狀,頓時喊殺一片,曹陽在起伏的戰馬上,已抽出了長刀,隨著所有同伴,歇斯底里的發出怒吼。

  冰冷的寒風掠過面頰,令人生痛。

  人們一路追殺。

  只是…結果卻令人沮喪的。

  因為他們發現,這些突厥的騎奴的馬很快。

  而高昌的馬匹,卻大多老弱。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在天山這里,雖也可放馬,可是沒有草原中的好。

  更何況…似乎這些突厥騎奴的馬匹,個個都是矯健無比。

  一路追殺,卻像是永遠落在后面,以至于曹陽的沸騰起來的氣血,也漸漸的冷了下來。

  等到后來,卻發現越來越難覓這些騎奴的蹤跡了。

  于是不得不眾人下馬,吃了一些干糧,稍作了休息,便繼續派出斥候和騎兵,尋覓騎奴的蹤跡。

  曹陽吃了一個干馕,尋了一些清水,將這硬的如石頭一般的馕餅吞咽下。

  過不多時,卻有斥候飛快而來道:“司馬,司馬,向東三里,發現突厥人的營地。”

  這司馬曹端聽罷,頓時大喜,他希望能夠給這些囂張的騎奴們一些教訓,在唐軍的大部隊來之前,至少不至這些騎奴們如此猖獗。

  他立即下令:“所有人上馬。”

  鐵騎頓時轟鳴。

  好端端的騎隊趕到了營地的時候,卻是發現這座營寨,早就空了。

  人們將這里圍了,而后小心翼翼的搜索進營。

  曹陽隨著自己的同伍袍澤,踢破一個柵欄進了營地。

  可顯然易見的,在這里…一切都已破敗了。

  而突厥人顯然早已離開,只留下了一些殘破的帳篷。

  “這帳篷竟是用牛皮的。”有人咬牙切齒地道。

  有人貪婪起來,想將這牛皮的帳篷卷走。

  這可是好東西,值不少的錢呢,若是餓了,將這牛皮帳篷割下一塊來,放在水里煮,還可當牛湯喝。

  一想到這個,許多人便饑腸轆轆。

  “嗯?這是什么。”

  有人低頭,驚異地看著一個鐵皮的罐子。

  于是,有人將這鐵皮的罐子撿了起來。

  罐子是用鐵殼制的,外頭還做了標記,大家都是漢人,認得上頭的記號,寫著:“午餐肉”或者是“軍糧”的記號。

  他們吃這個?

  有人將鐵殼子翻開,瞧一瞧里頭,卻發現,里頭竟還有一些食物的殘渣,幾塊黏糊糊的肉貼在鐵壁上,因為寒冷,所以上頭還結了霜。

  于是,有人嗅了嗅,驚喜地道:“真是肉…”

  是肉…

  有人吞咽著口水。

  “真是奢侈啊,這定是那些騎奴們的司馬或者將軍們吃的,你看…這樣的肉,吃了一半便隨意丟棄了。”

  曹陽這時也不由自主地覺得自己肚子餓的厲害,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他感覺自己聞到了肉香。

  可很快,有人掀開牛皮帳篷,卻道:“你看…這里還有許多。”

  所謂的許多,都是這樣的鐵皮殼子,都是被撬開過的,里面的肉有的吃了,只留下一些黏糊糊的湯汁之類的東西,也有的,似乎極奢侈的只吃了一半,便被人隨意丟棄了。

  這些鐵皮殼子堆砌一起,像是垃圾堆。

  還有人發現居然還有玻璃殼子,殼子里剩下了汁水一樣的東西,偶爾還可看到浸泡在汁水里的一些果子。

  大家圍攏起來,七嘴八舌地道:“這些突厥人,什么時候開始吃這個了?”

  “將軍和司馬,吃的了這么多?我看…這隨意丟棄的肉盒和果罐,只怕有幾百人份呢。”

  甚至人們還從帳篷里搜尋出了一些舊書。

  這些書…有人大抵認得一些,只是…紙張在高昌,乃是極為昂貴的東西,人們開始哄搶。

  司馬曹端也察覺到了不對勁,此時又失去了突厥騎奴的蹤跡,他顯得沮喪,索性打算當天在這里過夜,于是下達了命令,就地修整。

  曹陽和同伍的袍澤們,很幸運的住在了一個牛皮帳篷里,到了夜里,需燒熱水,用來喝,當然,主要是就著馕餅來吃。

  大家紛紛掏出干糧,端著熱水。

  卻有人心念一動:“那罐子呢?”

  而后這人居然撿了一個罐子來,用冒著熱氣的水倒入罐子里。

  頓時,一股肉香便四溢開來。

  人們聞到了這味道,一下子聚攏了起來。

  伍長臉色鐵青,惱怒地道:“說不準這罐子里有毒,可不要亂吃了,賊子們沒有安什么好心。”

  可是這些話,顯然效果不大。

  因為當熱水倒入了罐子,頓時泡開了里頭結霜的肉塊,還有那肉的汁水,也迅速的劃開,此時,人們不斷的鼓著喉結,吞咽著口水,有人忍不住了,罵罵咧咧地道:“只有能吃上一塊肉,就算是死也甘愿了。”

  說罷,這人咕隆咕隆的,直接沿著罐沿,先喝了一口湯水。

  “哈…”這人一口將湯水飲盡,哈出了一口白氣,曹陽等人則一個個死死地盯著他。

  只見這人一臉意猶未盡地道:“太有滋味了。”

  這罐頭里是混著白鹽還有特有的醬料調制的,顯然對于缺少調味品的高昌國而言,這奇妙的味道,足以讓人顫栗。

  其他人都還害怕有毒,有的皺眉,有的羨慕,也有的垂涎,等這袍澤拿手捏起了里頭的泡成糊狀的肉擱進了嘴里。

  而后…拼命的咀嚼,似乎非要將最后一點肉味榨盡了,才戀戀不舍的吞咽下去。

  過了一會會,這人似乎一點其他的狀況都沒有,這…

  沒有毒。

  能吃。

  而且看起來很好吃。

  于是整個營地里,似乎一下子…像是過年一般。

  這消息迅速的傳播開。

  很快的,人們拼了命的在地上翻找著各種的罐頭。

  第一章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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