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亮說著,低頭看著血肉模糊的李氏和張慎幾,只是笑,笑得很是凄慘。
陳正泰看著這個家伙,打了一個冷顫,他曉得這張亮當初也是一個驍將,倒是生怕他突然暴起,傷了薛仁貴和蘇定方,便大叫一聲:“對付這樣的叛逆,大家不要客氣,一起上。”
蘇定方三人各自對視一眼。
顯然對于陳正泰這等不講武德的行為,頗有幾分抵觸。
最后還是蘇定方輕描淡寫道:“還是我來吧。”
說罷,他手中提刀,已信步上前。
張亮穿著黃袍,朝蘇定方獰笑道:“你不過是無名之輩,也敢動俺?俺現在乃是天子,受命于天!”
說著,舉起了鐵锏,便朝蘇定方的腦袋砸去。
這家伙的氣力極大,而鐵锏的份量也是極重,一锏揮舞下來,宛有千斤之力。
蘇定方卻曉得手中的鋼刀是不能和鐵锏硬碰的,于是他猛地身子一錯,直接躲過。
張亮似乎毫不費氣力,又橫著鐵锏一掃,眼看著這鐵锏便要攔腰砸中蘇定方。
蘇定方身子卻已如迅猛的豹子一般,猛地貼近張亮,隨即將刀狠狠的在張亮的脖子上劃過去,人卻繼續與張亮的身軀錯開。
如此一來,那虎虎生威的鐵锏,雖是差一點要砸中蘇定方的后腰,可只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張亮的身軀卻是一顫,而后,手中的鐵锏落下。他拼命的捂著自己的脖子,方才還完好的脖子,先是留下一根血線,而后這血線不斷的撐大,里頭的血肉翻出,鮮血便如瀑布一般噴濺出來。
張亮口里發出呃呃啊啊的聲音,拼命想要捂住自己的傷口,因為喉管被割開,所以他極力想要呼吸,胸膛拼命的起伏,可此時…面上卻已窒息一般,最后鼻子里流出血來。
眼看張亮的身子即將要倒下,已到了張亮身后的蘇定方,卻一把扯住了張亮的長發,而后刀子自后橫著到了張亮的脖子上,這一次,又是猛地一割,這長刀入骨的聲音格外的刺耳,而后張亮終于身首異處。
蘇定方取了首級,那無頭的身軀便無言倒下,蘇定方渾身血淋淋的,朝陳正泰道:“大兄,這頭顱,你提著?”
“不…不必了。”陳正泰皺著眉頭搖搖頭:“你留著吧,我回去復命。”
“噢。”蘇定方從容地拎著頭顱,點點頭。
此時的陳正泰,終于意識到,自己永遠不可能像歷史上的蘇定方和薛仁貴一般,成為獨當一面的大將了。
自己還是太仁慈了,所謂慈不掌兵,大抵就是如此吧。
完成了李世民交代的任務,陳正泰心里掛念著李世民的安危,于是再不敢耽誤,立馬轉身,匆匆趕回前堂去。
此時,整個張家已經基本上的在新軍的控制之下了。
幾個大夫已被請了來,此時正小心翼翼的照顧著李世民和程咬金。
陳正泰出現的時候,卻發現李世民雖是重傷,不過這李二郎的身體實在是變態,居然這個時候,還勉強的撐著。
他見陳正泰回來了,立馬朝陳正泰虛弱的道:“如何…”
陳正泰道:“逆賊張亮,已經伏誅了。”
李世民氣息不穩,兩個大夫已撕開了他的外衣,檢視著傷口,李世民則道:“伏誅了也好…你…你是如何知道張亮謀反的?”
陳正泰忙道:“這…說來話長,懇請陛下先將養身體吧。”
李世民卻是搖搖頭道:“朕…受創甚重,能不能熬過去,還是兩說的是,只是…越是在這個時候,朕越是要知道。”
此事…非常的簡單。
這一箭,直接刺進了李世民的胸口,幾乎貫穿到了李世民的后背,即便是李世民,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最后能不能熬過去,也只有天知道了。
雖說現在這個時候,自己還能挺著,可他知道,這只是因為…靠著自己強壯的體力在熬著罷了,時間一久,可就說不上了。
所以李世民這個時候,已經讓人快馬去請太子和眾大臣了。
無論將來如何,至少現在,在他還有意識的時候…要將該交代的事統統都交代好了。
如若不然…一但有了什么意外,勢必引發權力的真空。
而這…是李世民絕不愿意看到的。
張亮的謀反,令李世民的觸動極大,他終于發現,自己過于的自信了。
陳正泰只好道:“是從陳家的賬目里查到的。”
李世民訝異道:“賬目…”
陳正泰點頭道:“對,臣的秘書武珝,察覺到賬目有問題,有人在春耕的時候,大量的采買農具,這等大宗的購買,和往年有些不符…覺得這應該是有人在謀劃著什么。所以…她又查了其他的賬,所以順藤摸瓜,才查到了張家的頭上。”
陳正泰見李世民一副疼痛難忍,卻依舊咬牙堅持的樣子,忍不住又勸道:“陛下要不要先休息休息?”
李世民卻是搖頭:“朕在聽呢,咳咳…你繼續說,繼續說下去,只憑著賬目,就可以查到…查到有人謀反嗎?這武珝…朕還是看輕了她,她一女子,竟有這樣的神智,真是巾幗不讓須眉啊!”
陳正泰只好又繼續道:“所以兒臣一直覺得,張家肯定有什么問題,當然…卻沒有實證,只是今日,卻聽聞張亮居然請陛下去給他的母親祝壽,兒臣聽聞陛下擺駕到了張家莊子,又想到張亮有極大的冒犯可能,一時慌了,所以…所以就…”
頓了頓,陳正泰隨即便道:“兒臣擅自調兵,已經是觸犯了禁忌,實在是罪無可赦,懇請陛下責罰。”
李世民虛弱的點頭:“不錯,你這確實是罪無可赦,沒有得到朕的旨意,也沒有兵部的公文,就敢擅自讓新軍出營,這和謀反沒有什么區別。”
陳正泰道:“新軍上下,大多對此事并不知情,是兒臣擅做主張,與他人無關,陛下要嚴懲,就罰我一人好了。”
李世民艱難的露出一個苦笑,似乎那大夫觸碰到了自己的傷口,令他發出了一聲痛苦的SHENYIN,而后勉強道:“可正因為…你敢冒著擅自調兵的危險,也要賭一賭這張家有沒有謀反,一心想著…想著要救駕,這一份忠心…你教朕如何處置呢?若非是你,那張亮只怕陰謀已經得逞,此時…只怕已經趁亂,先行殺入宮中去了。所以,你有…有大過,也有大功。你行事…行事莽撞,可…可也有一份赤膽忠心。朕方才思量了一下,倘朕是你,這樣做,絕非是你的上策…朕若是處置你,那么…社稷垂危時,誰還敢救駕啊…”
陳正泰嘆了口氣:“陛下若能寬恕兒臣,兒臣感激不盡。”
李世民隨即道:“可是擅自調兵,不能開這個先河…不能開先河啊…既然如此…那么…就罷黜你的爵位吧,撤了你的國公之位。除此之外…裁撤掉新軍,這…是對你的懲戒。”
陳正泰萬萬想不到,懲罰居然如此的嚴重。
可細細一想,他驟然明白了,其實這也是有道理的,今日可以以救駕的名義調兵,那么明日呢?
無論理由再如何正當…懲罰是絕對要有的。
他媽的…早知道我還是選武珝的上策了,陳正泰心里忍不住恨恨地想著。
只是…雖是心里罵,可若是重來,自己當真會選擇上策嗎?
其實陳正泰自己也說不清。
此時,他看著重傷的李世民,一時說不出話來。
卻在這時候,卻見外頭有宦官匆匆進來道:“陛下…太子殿下到了。”
李世民屏退左右:“你們且先下去,朕有話要和太子說。”
于是除了兩個醫者之外,其余人統統告退。
一會兒工夫,一臉焦急之色的李承乾,已是氣喘吁吁的進來了。
見了受傷的李世民,他不禁一時百感交集,連忙拜下道:“兒臣見過父皇,父皇…您…”
“不許哭,不要說話,現在…現在聽朕說…”李世民已越來越氣若游絲了,口里努力地道:“朕…朕現在,也不知能不能熬過去,就算是能熬過去,只怕沒有一年半載,也難恢復。現在…現在朕有話要交代給你。我大唐,得天下不過數十年,現在基業未穩,所以…此時,你既為太子,理應監國,可是…這天下這么多驍將和智士,你年紀還輕,如何做到駕馭群臣呢?朕…不放心哪。”
李承乾只是淚眼婆娑的道:“兒臣一定…一定…”
“不要說這些自滿的話。”李世民苦笑著道:“連朕都陰溝里翻了船,何況是你呢,你及得上朕的萬一嗎?”
這話說的…
李承乾一時有點懵,若換做是從前,他肯定想要好好的說道說道了,只是今日,看著身受重傷的李世民,卻只有哽咽。
李世民則是接著道:“現在…朕先送一個大禮。陳正泰與你相交莫逆,他與你…既是君臣,又是朋友與兄弟,此人…朕觀之,他是個有大義的人,他擅自調動兵馬,已觸犯了禁忌,朕已奪了他的爵位…裁撤了新軍。你雖還不是新君,可未來卻還是要穩住朝廷,要借重的,定是陳正泰這樣的人,所以…你監國之后,下的第一道詔令,便是以救駕的名義,敕封陳正泰為郡王,而后犒賞這些解散的新軍將士,將新軍提為禁衛。如此,你便算是給了他們恩德了。他們都是忠義之士,自是對你死心塌地的。”
敕封為郡王…
這幾乎是破天荒的事。
可李承乾立即就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了,陳正泰有大過,可也有天大的功勞,如若不然,這大唐的社稷,天知道會是什么樣子,懲罰他擅自調兵是一回事,給他賞賜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承乾立馬道:“兒臣知道了。”
李世民便又道:“除此之外,房玄齡、杜如晦,還有你的舅舅長孫無忌,此三人,可以與陳正泰一道輔政,房玄齡這個人…性子溫和,是統帥百官的最好人選。而長孫無忌,乃是你的娘舅,他長孫家,與你是一體的。可是…長孫無忌不宜成為百官的首領,他是個擔當不足,且有自己小心思的人,大體上,他是忠心的,可私心重了一些,依舊讓他做吏部尚書吧,加一個太傅便是。再有如程咬金、李靖之輩…李靖當初,在玄武門之變時,態度有所猶豫,他并不效忠于朕,不過…此人還是有大用,他在軍中有威望,行事也不偏不倚,要讓他坐鎮在長安,至于張公瑾、程咬金、房、秦瓊之輩,他們出身遠不如那些世族子弟,可對朕,將來對你,也定會忠心耿耿。這個時候,應該統統外放,外放到各處重鎮,令他們任都督和將軍,鎮守一方,要嚴防有不臣之心的人。”
李世民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了,卻依舊強逼著自己說完:“侯君集這個人…心思太重了,朕在的時候,或許能制住,可是若朕不在了,他雖是你平日里最親近的,他的女兒,也嫁給了你為妃,可一旦朕沒了,他定會驕橫,不會將別人放在眼里的,這樣的人…你必要小心為上,此沖鋒之才,卻不可完全信任,找個由頭,要治一治他的罪,先疏遠他,令他時刻保持著驚恐,等到用人之際,再將這關在籠子里的老虎放出來。”
李承乾聽到這里,已是淚水漣漣:“兒臣都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李世民突然覺得自己眼眶也濕潤了,反而忘卻了疼痛:“朕平日或對你有苛刻的地方,可朕是父親,同時也是天子哪,作為父親,理應疼愛自己的兒子。可九五之尊,怎么只有對子女的愛呢?快…去將大臣們都召進來吧,朕…朕也有話和他們說。”
李承乾行了大禮,忙是站起,退到了一側。
第三章送到,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