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行刑十分詭異,就連刑場外的百姓,都看出來不對勁。
以往他們也見過行刑,犯人們在臨死前,鬼哭狼嚎是常態,大聲喊冤,甚至是咒罵的,也不在少數。
可這次,沒有鬼哭狼嚎,也沒有大聲叫罵,屏風圍起來的處刑臺上,一片安靜,二十余人慷慨從容的赴死,安靜的讓人覺得詭異。
很快的,百姓的歡呼聲,就蓋過了這種安靜。
“殺得好啊!”
“他們都是當年冤枉李大人的罪人!”
“這些人都該死!”
“李大人可以瞑目了…”
人群前方,李清緊握著李慕的手,說道:“我們走吧。”
兩人轉身,百姓們主動為他們讓出一條通道,他們緩緩走過,身后的百姓,目送他們離開,抱拳道:“祝小李大人和李姑娘百年好合…”
“白頭偕老…”
“早生貴子…”
二十余名罪臣犯官被斬,百姓們無不拍手稱快,這些人除了是當年陷害李義大人的從犯之外,自身也是罪行累累,惡貫滿盈,他們的死,于國于民,都是好事。
行刑完畢,有些百姓離開刑場時,還要對著處刑臺吐上一口口水,一臉的快意。
壽王輕嘆一聲,對身旁一名下人說道:“屏風先不要撤,通知他們的家人,前來收尸。”
那下人點頭道:“是。”
壽王背著手,一邊搖頭,一邊遠去,口中低聲道:“死了好,死了好,死了沒煩惱,死了一了百了…”
張春走在他身后,說道:“這些人的罪行一個個都罄竹難書,這么死也未免太便宜他們了。”
這些罪臣雖死,但直到死之前他們都認為這是一個局,今日之后他們就會以一個新的身份重新出現在神都。
雖然他們終究還是死了,但至少在死之前他們并沒有感受到恐懼和痛苦。
壽王悠悠的說道:“人生在世,有些事情不要太較真差不多就行了…”
包括南陽郡王和太妃兄長在內舊黨二十余名官員,真的在街口被斬決的消息很快便席卷神都驚起無數人震動。
“他們真的死了?”
“沒有人救他們?”
“蕭氏沒有一點兒動作就這么把他們當成了棄子?”
“他們在忌憚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這還不明白他們忌憚和害怕的顯然是李慕…”
周家之內晚宴上,周川的面色有些發白。
陳堅死了,高洪死了,南陽郡王蕭云死了,當年的七名主犯,如今只剩下他和忠勇侯平安伯幾人,李慕連那些從犯都沒有放過,怎么會放過他們這些主犯?
尤其是南陽郡王的死,讓他心中更為驚懼。
連蕭氏皇族,都逃不過李慕的制裁,更何況是他?
周琛低頭吃飯,額頭上卻滿是冷汗。
他知道父親在擔心什么,南陽郡王和那些人都死了,或許父親就是他的下一個目標。
半年多以前,李慕還是一個偏遠郡城的小吏,沒想到才半年過去,他就成長為連舊黨都不敢招惹的存在,蕭氏皇族對他們周家的忌憚,都沒有對李慕這么強。
而就在他來神都之前,周琛還曾經試圖派殺手解決他,卻以失敗告終。
如果李慕知道,那名殺手,是他派的,他豈不是也要淪落到和今天早上那些人同樣的下場?
周家,周川父子驚魂之際,李府之內,李慕也在躊躇。
今日為止,當年一案的大部分人,都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從犯已無漏網之魚,主犯還有四人仍在神都。
這四人分別是忠勇侯,平安伯,永定侯,以及周家的周川。
前三名神都權貴,是被周仲設計卷入的,他們與李義沒有仇怨,是周仲在明知不能改變大局之后,為了算計他們手中的三枚免死金牌,故意引誘他們入局。
周仲引誘他們之前,李義的結局已經注定,此三人,不過是周仲的棋子而已,雖然也有劣跡,但也沒有必要致他們于死地。
至于周川。
李慕雖然也想讓他付出應該有的代價,但擺在他面前的,有兩個難題。
第一,周仲給他的冊子中,都是舊黨官員的罪證,并沒有關于周川的,李慕無法通過律法扳倒他。
第二,周川是女皇的叔叔,李慕已經殺了她一個弟弟了,再殺她一個叔叔,他不知道女皇心里會是什么感受。
即便她已經離開了周家,但身體里流淌的,適合周家子弟相同的血脈,女皇是如此的在意他,李慕不能一點兒都不在乎她的感受。
他沉思了許久,走到院子里,對柳含煙和李清道:“我去一趟宮里,今天不用等我吃飯了。”
和她們說了一聲之后,李慕便離開李府,來到皇宮,他先是去了御膳房,做了幾道女皇喜歡的小菜,然后拎著食盒,來到長樂宮。
長樂宮中,周嫵看著桌上異常豐盛的飯菜,目光最終望向李慕,說道:“有什么事情,說吧。”
李慕搖頭道:“沒事。”
周嫵拿起筷子,說道:“朕只給你一次機會。”
李慕道:“當年害死李義大人的人里面,前工部尚書周川,也是重要的主謀。”
周嫵沉默了許久,才淡淡說道:“如果你有他的罪證,可以依照律法處置他,朕不會因為他是朕的叔叔就庇護他…,如果有哪一天,觸犯律法的是你,朕也不會再護著你。”
李慕拱手道:“謝陛下。”
他走出長樂宮,心中舒了口氣。
周川和其他人不同,無論如何,李慕都不可能繞過女皇,對他動手,所以他需要先問一下女皇的意見。
征得女皇同意之后,便只有一個問題沒有解決了。
那就是如何搜集周川的罪證。
新黨成立,不過三年,而且兩黨的官員,也有很大差別,舊黨以權貴居多,新黨則大都是新興官員,相較而言,權貴的劣跡,要更多一些,搜集舊黨官員罪證,也要比搜集新黨罪證容易。
并且,相對于舊黨,新黨對于官員的約束更強,這也是周仲多年都沒有搜集到周川罪證的原因之一。
周仲這么多年都沒有做到的事情,李慕不認為他短時間內可以做到。
他走出宮門,在宮門外駐足了一刻鐘之久,然后向北苑走去。
這一次,他沒有回家,而是停在了另一座高門前。
李慕走上前,敲了敲門環。
很快的,大門就打開了一條縫,一名下人從門后探出腦袋,問道:“敢問閣下是何人,來周府有何事?”
李慕看著周府門房,淡淡道:“麻煩進去通傳一聲,就說中書舍人李慕來訪。”
片刻后,周家內,周川皺著眉,在堂內焦急的踱著步子,喃喃道:“李慕,他來周府干什么,不見,讓他回去吧!”
周雄伸出手,說道:“不可,要是傳出去,外人還以為我們周家怕了他李慕,讓他進來。”
周川道:“二哥,可他…”
“無妨,先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周雄對他揮了揮手,說道:“他的目標可能是你,三弟,你先回避回避。”
周川離開后,周庭跟著道:“我也先回避了。”
他唯一的兒子,死在李慕手中,他無法坦然的面對李慕。
片刻后,李慕在一名下人的帶領下,穿過兩道門,走過數條長廊,來到了一處大廳。
大廳中,只有周雄一人。
李慕走進大廳,周雄淡淡道:“李大人,請坐。”
“坐就不必了。”李慕搖了搖頭,說道:“本官今日來,只有一件事情要說。”
周雄端起茶杯,問道:“什么事情?”
李慕道:“當年陷害本官岳父大人的人里,周家周川,是主犯之一。”
周雄沉聲道:“那件案子已經過去了!”
李慕道:“南陽郡王和高洪,也是這么想的。”
南陽郡王和高洪剛剛被斬,這已經是赤裸裸的威脅了,周雄猛地將茶杯磕在桌上,大聲道:“李慕,你到底想說什么!”
李慕淡淡道:“讓周川自己請求充軍發配,這件事便到此為止。”
周雄愣了一下之后,便勃然大怒,站起身,咬牙道:“你在做夢!”
李慕搖了搖頭,說道:“如果不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我會親自動手,到時候,就不是充軍發配這么簡單了,你們不要逼我。”
周雄恨不得將手中的茶杯摔在李慕臉上,他跑到周家來,讓周家人自己請求充軍發配,這到底是誰在逼誰?
周雄怒道:“你有什么資格這么說?”
李慕看著他,說道:“本官在北郡時,曾經被人暗殺,不要以為本官不知道,那殺手的幕后指使,就是周川的兒子周琛。”
嘩啦!
躲在后堂偷聽的周琛,聽到李慕的話,心中巨震,忍不住連退數步,撞翻了一張椅子,臉色蒼白的將椅子扶起來,身體微微顫抖。
前堂,周雄斷然道:“你這是污蔑!”
李慕笑了笑,說道:“是不是污蔑,到了宗正寺就知道了,你們周家的罪證,我手里還有不少,到時候,就不僅僅是周琛的案子,周川,周庭,包括你們新黨其他官員,一個都逃不掉,今日刑場上那些官員的下場,就是你們的下場…”
周雄臉色漲紅,指著他,怒道:“你,你…”
李慕看著周雄,平靜說道:“陳堅得墳頭已經長草,高洪和南陽郡王尸體剛涼,我只讓周川充軍發配,已經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了,我無意你們新舊兩黨的黨爭,但不處置周川,不能為岳父大人報仇,我沒辦法向娘子交代,周川自己請求充軍發配,是我讓步的極限,我給你們三天時間考慮,你們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