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郎中,戶部員外郎,太常寺丞等人,站在大殿之上,女皇的聲音,還在他們的耳邊回蕩。
他們好不容易進入四大書院,離開書院后,不知等了多久,才能補上一個實缺,又在官場苦熬多年,才有今日的地位。
數十年的奮斗,在今日一朝,化為泡影。
他們早就應該想到,李慕狡猾如狐,怎么可能忽然失寵,這一些,都是他布下的局,朝中這么多官員,唯獨他們幾人上了鉤。
早朝散去,禮部侍郎被刑部直接帶走,不知道他背后,又會牽扯多少人。
其余九位官員,也被削官罷職,尤其是禮部,尚書之下,重要的官員直接沒了一半,科舉在即,朝廷還要盡快補上禮部官員的缺口,不能耽誤科舉。
這件事情,照例由中書省官員提名。
禮部侍郎的位置,非常重要,需要經驗豐富的官員擔任,但四品大員,朝中一共也沒有多少,每個人都身居要職,不太可能將同級官員調到禮部,這樣調來調去,總有一個位置的缺口補不上,反而會讓其余諸部也亂套。
思來想去,中書舍人劉儀來到禮部,就此事征求禮部尚書的意見。
禮部尚書也在為此事而發愁,科舉在即,禮部的人手本來就不夠,這一鬧,禮部官員去了大半,連侍郎都被罷免了,他手下急缺一個副手輔助。
他想了想,沒有想到什么合適的人選,最終說道:“要不,就讓劉郎中頂上吧,他雖然剛來禮部不久,但對部中的事務,已經足夠熟悉,能夠擔當重任。”
劉儀對這位劉郎中有些印象,說道:“劉郎中剛調來不久,就要擔任侍郎,這升任速度,是不是有些快了?”
若是手下有人可用,禮部尚書也不至于趕鴨子上架,他搖了搖頭,說道:“劉郎中是平調而來,算不上升官,他的資歷不淺,雖然擔任侍郎,還有些不足,但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了,科舉重要,一旦耽誤,我們誰都負不起責任…”
以大周的慣例,各部官員,很少外調,禮部侍郎的位置,一般是要由郎中接任的,但往往郎中要苦熬十年甚至更久,才能熬成侍郎,這位劉郎中剛剛調來不久,就破例升遷,在官場上十分少見。
但誰讓原先的禮部侍郎自尋死路,動誰不好,非要動那李慕,這一動不要緊,李慕倒是沒什么損失,大半個禮部都被他賠了進去。
如果不盡快解決禮部的官員空缺,科舉一事,必定會被影響。
劉儀思考許久之后,點頭道:“既然尚書大人推舉劉郎中,中書省便提名他了…”
刑部。
刑部天牢之內。
早朝時還意氣風發的禮部侍郎,已經成為了階下之囚,頹廢的坐在墻角,一臉落寞。
周仲走到牢房門口,說道:“開門。”
獄卒連忙打開牢門,周仲緩步走進去。
他走到禮部侍郎面前,說道:“陛下有令,要嚴懲與此案有關的人,秦大人與那李慕,沒有什么冤仇,背后究竟是何人在指使?”
禮部侍郎道:“周處是我的妻弟,他因李慕而死,我只不過是想為他報仇,背后沒有人指使。”
周仲搖頭道:“你是禮部郎中,身居高位,科舉改制之后,更是手握重權,周處是你的妻弟,又不是你的親弟弟,你沒有這么做的理由。”
禮部侍郎道:“本官一人做事一人當,你不用白費口舌了。”
周仲笑了笑,說道:“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李慕入獄那日,令妻和岳母來過刑部,要說這神都誰最恨李慕,當然是侍郎大人的岳母了,她的親兒子死在李慕手里,她要殺李慕報仇,合情合理…”
禮部侍郎看著他,說道:“周大人應該比我更清楚,有些事情,是要講證據的。”
周仲搖頭道:“本官知道你在等什么,你在等周家保你,但你有沒有想過,今日在朝堂上,為何新黨之人,沒有人站出來附和你?”
禮部侍郎面色一凝,這也是他至今都沒想通的。
周仲自顧自的說道:“他們早就知道這是陛下和李慕的計謀,但他們沒有告訴你,很顯然,他們已經放棄你了,你買兇構陷同僚,觸動了陛下的逆鱗,周家保不了你,也沒辦法保你,無論你供不供出她們,你都要被發往邊郡戰場,以你的修為,恐怕不出一個月,就會成為那些妖王和鬼王的手下亡魂…,不,它們會將你的身體和魂魄一起吞噬,不會讓你有機會成為亡魂的…”
禮部侍郎細想之下,面色逐漸蒼白下來。
周仲看著他,說道:“先帝在時,早早的就將陛下選為了太子妃,那時候,周家竊國的目的,還沒有暴露,先帝對周家極好,賜予了周家兩枚免死金牌,如今你被判處流放,其實和死罪沒有差別,若是周家愿意救你,雖然不能讓你官復原職,但卻能讓你留在神都,保住一命,若是周家不愿救你,那你就只能等死了…”
周仲最后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一刻鐘之后,一名女子來牢里探監。
禮部侍郎看到那女子,立刻起身,跑到牢房門口,大聲道:“娘子,娘子,救我啊…”
那女子臉色很難看,問道:“這件事情怎么會暴露的?”
禮部侍郎道:“一定是陛下以大神通推算,李慕失寵是假的,我們都被他們騙了!”
那女子咬牙道:“我們才是她的親人,她居然為了一個外人,這么對我們!”
禮部侍郎連忙道:“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娘子,你要想辦法救我啊,聽說周家有兩枚免死金牌,只要一枚,我就不用被流放到邊郡…”
女子點了點頭,說道:“我會去求求爹,你在這里等我。”
周府。
周庭剛剛結束閉關,聽聞近日之事,大怒道:“愚蠢!”
已經回到周家的婦人冷著臉,說道:“愚蠢也好,聰明也罷,處兒的仇,我必須要報,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不會讓他白死的…”
周庭沉著臉道:“因為你的愚蠢,我們失去了一個禮部侍郎,你知道現在的禮部侍郎多么重要嗎?”
婦人冷冷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要為處兒報仇!”
周倩看向自己的父親,說道:“爹,您要救救夫君,他要是被流放到邊郡,我怎么辦,我們的孩子怎么辦…”
周庭淡淡道:“這件事情,已經滿朝皆知,陛下親自下旨,我能怎么救?”
周倩道:“我們家不是有免死金牌嗎,只要用免死金牌,就能免了他的流放之罪吧?”
周庭看了她一眼,問道:“誰告訴你的?”
周倩沒有正面回答,說道:“爹,我求求你,你就救救夫君吧!”
周庭面無表情,周家是有免死金牌,而且有兩塊,都是先帝賜予,周家奪了帝氣,毀了蕭氏皇族的延續,如今還要用他們的免死金牌,恐怕會徹底激怒蕭氏舊黨。
況且,禮部郎中已經是無用之人,沒有必要浪費一塊金牌救他,就算他同意,大哥等人也不會同意。
周庭道:“周家沒有免死金牌,救不了他。”
周倩哭訴道:“爹,難道您就這么狠心,要眼睜睜的看著女兒失去夫君,看著您的外孫失去父親…”
周庭想了想,看著她,說道:“神都才俊很多,和他和離之后,我會為你再選一位年輕俊杰,怎么也會比他強上數倍…”
“…”周倩看著她的父親,哭聲逐漸停止。
半個時辰之后,刑部天牢,周倩站在牢房之外,對禮部侍郎道:“我問過了,周家沒有免死金牌,父親也救不了你,你放心,你去邊郡之后,我會照顧好孩子的,這件事情,就不要牽扯再多的人了…”
周倩沒有停留多久,便匆匆離開,禮部侍郎靠在牢房門口,身體無力的滑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身后,傳來一聲嘆息。
他轉過頭,看著站在陰影里的周仲,問道:“你嘆什么?”
周仲看著他,緩緩說道:“我為你趕到不值,你禮部侍郎做的好好的,與李慕無冤無仇,卻因為別人,惹下禍事,前半生的努力白費,命不久矣,而害你淪落到這種地步的人,卻連救都不愿意救你,相信你也很清楚,周家有免死金牌,只是他們不愿意救你而已。”
禮部侍郎冷笑著看著他,說道:“你不就是想讓我供出更多的人嗎,恐怕你要失望了,此事,是我一人所為,和任何人無關!”
周仲看著他,微笑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你死之后,會是什么樣子?”
他看著禮部侍郎,雙眼猶如一汪深潭,聲音中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緩緩說道:“你的娘子,雖然不再年輕,但也是風韻年華,你死之后,她的余生還有很長,必定會改嫁,到時候,她會招贅一個比你更年輕,更英俊的丈夫,他們日后會有他們自己的孩子,那個人住著你的府邸,睡著你的女人,心情不高興,或許還會毆打你的孩子…”
周仲注視著他的眼睛,目光深邃,悠悠的說道:“他們如此對你,你這么維護她們,值得嗎?”
周仲的聲音仿佛有一種魔力,禮部侍郎聽了,臉上先是浮現出一絲茫然,隨后胸口便開始微微起伏,呼吸急促,額頭青筋暴起,眼中也出現了血絲…
片刻后,禮部侍郎猛地站起身,狀若瘋狂,他大口的喘著粗氣,咬牙道:“你說得對,是她們先無情的,就休怪我無義,我與那李慕無冤無仇,周處死便死了,和我有什么關系,本來我不愿意插手,都是那個老女人逼迫我這么做的,那枚假形丹,也是她給我的,她居然不救我,她憑什么不救我,既然她不讓我活,那就和我一起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