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行走之時,看上去雨都淋到了身上,其實是貼身而下,連衣服都沒打濕,這是最省力的控水之法。
曼曼的腳印不深不淺,再看四人留下的腳印幾乎都差不多。其實華真行完全有本事不留足跡,但那么做并無必要,只是無謂的耗費神氣法力。
石雙成左手不知掐了個什么訣,哪怕在傾盆大雨中周身,也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屏障,雨絲皆向外卷。后來她看見曼曼在行走中那么自然地控水,顯然是更省力、更精妙的手段,然后也跟著學了。
華真行則抽出了春雨枝,似是隨意地持在手中,穩穩邁步在雨線中穿過,那些雨點就像不沾身的柳絮般四散飄飛滑落。
說著話廣任左手掐訣,就像石雙成剛開始做的那樣,漫天的雨點便從他們每個人身邊都讓開了。
石雙成上前一步與廣任并肩,華真行和曼曼則跟到了他們身后兩步遠的地方。四人迅速拉近了距離,目的是讓施法的廣任最省力。
廣任施法來了個一拖三,又走了差不多一個時辰,華真行開口道:“道長稍歇,讓我來!”
再看廣任道長,好像沒什么特別之處,不知施展了什么手段,感覺也和曼曼差不多。他們一行四人當中,有三個人施展的避雨手段都很像,倒是華真行顯得有些特殊。
沙漠中完全沒有避雨遮陽的地方,不存在山洞大樹一類的東西,也找不到任何材料可以搭個棚子啥的。
眾人腳下不停走了一個時辰,雨忽大忽小也始終沒有停過。這時廣任說道:“幾位稍微歇一會兒吧,我們可以用更省力的方式趕路。”
石雙成:“神器誰家能有許多?”
華真行祭出蓮葉大傘罩住眾人前行,此神器不僅能遮避風雨,甚至能讓人感覺神清氣爽,有滋養恢復生機的妙用。眾人有說有笑,尤其是石雙成總是發出大驚小怪的聲音,看見什么都稀奇。
雨季中沙漠中長了不少草,有的帶著花苞,有的奇形怪狀,石雙成拿出手機一頓猛拍。
華真行取出了一把大傘,其實是一枝長柄蓮葉,葉莖有四米多長,舒展開的蓮葉直徑也有兩米多,但是無形籠罩的范圍直徑卻超過了四米,把四個人都罩了進去。
石雙成:“哇,神器呀!”
華真行謙虛道:“此器叫神隱槍,現丑了!想必石姑娘家中神器應該有不少吧?”
風從遠處吹來的魚籽,或是被上游水流沖刷而來的,停留在雨季的水泊中孵化成魚苗。但這些魚苗注定長不大,進入旱季時這些水泊就會消失,重新變成烈日炎炎下的沙漠。
雨季的沙漠中不僅有魚,還有令人防不勝防的各種蛇蟲,但對這幾人來說倒構不成威脅。他們還遇到了大型動物,一種蹄很寬厚的瞪羚,長著一對長長的尖角,最大的能有好幾百斤。
在雨季來臨之初,國家公園中的很多野生動物,比如野牛、斑馬,都遷徙到幾里國北部的大草原上去了,但也有一些動物是往西邊走,來到沙漠中棲息并繁衍后代。
華真行得到系統提示,居然又發現了三種煉制春容丹的原材料,他心中暗道這些藥材采集起來可太困難了,需要這樣的時間與地點。
沙漠中不僅有植物還有動物,很多水泊中都發現了魚,并非那種可以在旱季鉆到地下休眠的肺魚,就是寸許長的小魚苗。石雙成又驚呼道:“哇,這里怎么會有魚?”
曼曼解釋道:“有些魚籽是很輕的,水干了之后在還能存活,能被風吹到很遠的地方,遇水便孵化成小魚苗。這些小魚苗是長不大的,也活不久,除非這些水泊在旱季里不消失。”
華真行舉著蓮葉大傘,又走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停下腳步道:“我們歇會兒吧。”
他們雖然沒有打算在沙漠中露營,但路上也需要休息。四人找了一個地勢既不冒尖又不積水的地方,石雙成解下一根扎在辮子上的絲帶拋向天空,也成形成了一個遮避的區域,可容眾人小坐。
其實跋涉中遮擋風雨只耗費部分神氣法力,更多的耗費是在腳下,每一步都不能陷進泥濘的濕沙中,呀保持穩定的行走節奏與速度。
石雙成看見了瞪羚非常高興,問廣任能不能抓一頭當坐騎?她在養元谷中看見了麒麟,所以今天也萌發了這樣的念頭。
廣任答道:“想制伏一頭并不難,但想短時間內馴服的話并不容易。”
石雙成這才打消了念頭。其實這種大型瞪羚就算是食草動物,對普通人來說也很危險,受到驚擾的話,其蹄子和長角都是致命的武器。
華真行:“沙漠就是這種地形,連棵樹都沒有。”
石雙成眼珠子一轉道:“可是這里有沙子呀!我們可以凝煉沙子為琉璃,造一座琉璃亭!還記得我們在養元谷中嗎,也是就地取材打造洞府。”
廣任勸阻道:“就不費這個力氣了吧,有功夫打造琉璃亭,還不如直接走出去,為何要將神氣法力耗費在此?”
方才趕路時,廣任率先掐訣為眾人擋風雨,不緊不慢地走了一個時辰,后來華真行有點逞能了,他祭出神隱槍化為長柄蓮葉也走了同樣的時間。
很多修士并不習慣這種低烈度、卻始終保持著精妙控制的持續施法,華真行也算是根基深厚,但此刻真的有點累了。
為眾人遮避風雨者成了石雙成,這姑娘站在那里左右張望道:“真是一點遮避的地方都沒有,要是能找點東西搭個涼亭就好了。”
最終還是在她的攛掇下,眾人一起動造琉璃亭。華真行只得搖頭苦笑,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也會干這么無聊的事,但見廣任和曼曼已經站起來動手了,他也不好意思不幫忙。
沙子可以祭煉為琉璃,他們也不是打造什么法寶,所以并不難,而且這琉璃是七彩的,因為沙子含有各種不同的成份。
普通的琉璃很脆,他們祭煉時還稍微注意了一下,增加某些構件的堅韌程度,總之令其不易碰碎。
石雙成:“我們這是行游歷練,又不是要完成什么任務。四個人一起動手,其實很快的,這樣就有地方坐下來休息了。回頭還可以把琉璃亭帶走…廣任,你的空間神器能塞下不?”
廣任:“倒是勉強可以,但是你想找休息的地方,我其實帶著行軍帳篷呢。”
石雙成:“行軍帳篷多沒意思,我們是行游歷練的修士,也不是到荒山野嶺亂闖的驢友。不是說好了不宿營嗎,搭什么帳篷?”
這時雨停了,月亮居然露了出來,沙漠的晴夜月光格外明亮,照出天空片片云朵的輪廓,月光下的七彩琉璃亭宛如仙家景象,卻有四個俗人在里面擼串,這氣氛…
華真行的原計劃是用一天時間穿過沙漠,中途只是稍事休息,并沒有打算宿營停留,可現在差不多一天已經過去了,他們才走了一半的路程,居然還造了一座七彩琉璃亭,然后大家在這里支起爐子撒起孜然來了。
真是計劃不如變化快呀,而且畫風有幾分荒誕。心有所感,他不禁脫口而出道:“對常人而言,這本是一番艱苦跋涉,可是石姑娘你,卻搞成了興趣盎然的游玩。”
大塊的方料為地基,再鋪上地磚、立上柱礎,六根琉璃柱是最漂亮的,上面還有紋飾,就是在沙漠中遇到的花草動物圖案。亭有六面,兩面是前后門帶三級臺階,四面有欄靠,上做六角攢尖頂。
他們用了兩個多時辰,終于把這座七彩琉璃亭造好了,這時天已經黑了,而眾人都累了。廣任雖然修為高超,但是他出力最多呀,于是大家都收了法器,一起坐在亭中休息。
華真行的背包里有吃的,廣任的空間神器里也有。石雙成居然還準備了肉串、烤爐、木炭啥的,出發前都讓廣任塞進了空間神器里,眾人就在這七彩琉璃亭中來了頓宵夜。
曼曼:“跟我以前見過的也不一樣,應該是另一個品種。”
華真行和廣任對望一眼,一時無語,還是廣任先起身道:“我去抓吧。”
天亮之后,眾人喝了雞湯重新出發,七彩琉璃亭已收了起來,大家皆感覺神清氣爽,就連曼曼也是一臉歡欣之色。
石雙成:“這叫革命樂觀主義精神!…昨晚就吃的烤串,今天又烤串,其實應該換點花樣。”
曼曼小聲道:“要不然燉個雞湯?這個季節的沙漠里是有野雞的,我白天就發現了,去抓一只怎么樣?”
石雙成:“我也發現了,原來那也是野雞啊,怎么跟我見過的不一樣?”
東國修行傳承宗門包括江湖散修,都有弟子突破四境后出師規矩,那意味著弟子有了御器之能可動用法寶,已成為一名正式的修士。假如有條件的話,尊長或宗門會賜予一件傳承法器。
養元師總部的規定稍有不同,名下的養元師要拿到五級證書才能領取一件庫藏的法器。如今雖有昆侖盟送來的當年定風潭遺留器物,法寶含春風枝在內總計有一百六十七件,但是按預期中養元谷將來的規模,四級養元師恐怕將遠遠超過這一數字。
而且四級養元術導師,理論上雖有御器之能,但基本都沒有學過什么神通術法,需要再培訓進修、以補足短板。他們至少在某個“專業方向”上有所擅長,突破五級水平后才能根據情況去領取一件公共法器。
又下雨了,居然是太陽雨,上空雨絲飄飛,而東邊的天際霞光爛漫,莫名間心情也仿佛受到了那霞光的渲染。
這回是石雙成為眾人遮避細雨,她沒有祭出卷天絲,而是抽出了春雨枝,在手指尖打著旋玩得挺開心。
石雙成是養元師總部的特聘客座導師,根據華真行制定的最新政策,經養元谷認證的五級養元術導師,都可參照東國的修行宗門傳統,領取法寶一件。
讓華真行心驚的不是這些人,這些人的狀態很正常,恰恰是他自己的心境似乎有點問題,假如此番沒有和石雙成徒步穿越沙漠,他可能還意識不到。
石雙成可不是當年駕臨這里的克蒂婭公主。
克蒂婭頂著王室公主的貴族名銜,帶著管家和仆從,在好幾家基金會又掛了頭銜,以自己的名義和別人的錢來刷慈善名望。
這件法器并不是給私人的,性質是領取或者說配發,只是暫時給這位五級養元術導師使用,其所有權還是歸屬養元師總部,在特殊情況下也會收回。
既然有這個政策,石雙成也選擇了一件法器,就是標志性的春雨枝,此物在這次送來的法寶中數量最多。她也沒打算把這根春雨枝帶回東國去,只是暫時拿在手里研究,等回國時還會留在養元谷。
看著手持春雨枝的石雙成,再看面帶笑容的曼曼,就連廣任道長的腳步都帶著幾分歡快之感,華真行不禁又有些恍惚,等回過神來,卻不禁暗暗一驚。
假如連她都帶著苦大仇深的艱澀心境,那么這個世界還有什么希望可言?那樣就不是石雙成有問題了,她在東國的那些尊長恐怕都會感到羞愧。
華真行等人打造新聯盟、推廣養元術,其目的又是什么?不就是想讓這個世界真正充滿陽光、所有的人都能歡快地生活,讓每一個少女都有機會想石雙成一樣嗎?
當然了,這不是要她們都認梅盟主當爹的意思。
克蒂婭公主跑去狩獵娛樂,當地的黑幫都要為她服務,夏爾就是營地中打著赤腳探路的保鏢。她稍微放下身段的一聲問候,就能讓夏爾激動得幾個月都睡不好覺。
石雙成是一名修士,和廣任一起萬里迢迢跑來送東西,在養元谷中得機緣造化突破了五境。雨季中徒步穿越沙漠對她而言并不艱辛,身體力行卻能得超脫之樂,這是很自然的,否則修行又是為了什么?
風先生讓她來見人間疾苦,用的是一個“見”字,而不是讓她本人也陷入疾苦。石雙成的年紀只有十八歲,在東國還是個孩子,就是個天真活潑的少女。
石雙成見到了真實的幾里國嗎?當然見到了,從非索港來到班達市,陰祟之物更多,也正在快速的消散之中,但這位姑娘再沒有發出先前的疑問。
想見到新聯盟出現之前的非索港,要么穿越回過去,要么前往尚未解放的瓦歌市,這就是華真行今天帶她南下行游的目的。
但是他們前往瓦歌市,難道僅僅是為了參觀人間疾苦,見證罪惡和混亂嗎?那些都不是欣賞的對象,正常人避之不及。
反倒是華真行自己,在某種情緒中沉浸得太深了。他是一個理想主義者,總有種迫切的使命感,這本身并沒有什么錯,但隨著想的事情越來越多,他的心境居然在不知覺中也帶著某種焦慮與壓抑。
腳下雖然泥濘濕滑,但他的心境應該更加開闊光明,因為他的理想就是為了給這個世界帶來陽光。
楊老頭前段時間就提醒過他,華真行當時自以為聽懂了,其實并沒有完全領悟,此刻才漸漸回過味來。三位老人家對他的栽培指點,并不是讓他成為一名清醒的痛苦者,否則就失去了修行自在超脫的真意。
造化玄妙、人間疾苦、世業之艱,是風先生讓石雙成來見證的。那么石雙成的到來,對華真行而言,又能有哪些見證與收獲呢?
想到這里,華真行也露出了笑容,神情變得有些調皮,從背包中取出了一團東西,看著是纏繞成球狀的一團竹篾,拋到空中展開化為一只竹鵲,在霞光和細雨中盤旋飛翔。
石雙成驚喜道:“這個好玩,我原本也想打造一只來著,可惜沒來得及…能借我玩會兒唄?”
他們這一路走來,其實已經有了答案,就是華真行潛意識中要告訴石雙成的答案,恐怕也是風先生想讓石雙成最終見證的世事。
班達市的今天,就是瓦歌市的明天;非索港的今天,就是班達市的明天。這個世界正在恢復生機,人們看到了希望的陽光。
生機和希望何來,為什么在新聯盟出現之前,這里人們會生活在煉獄中?這便是世業之艱!
華真行將竹鵲給了石雙成,介紹了此器的妙用講究,主動祭出神隱槍化為長莖蓮葉為眾人遮避細雨。石雙成收起春雨枝拿過竹鵲,很快就琢磨出大致的妙用,放飛竹鵲展開視野,從另一個角度去觀察這片大沙漠。
玩得正高興呢,石雙成突然發出一聲驚呼:“天吶,那邊好多骷髏!”
廣任也變色道:“前面有很多骸骨。”
在離他們大約一公里多遠的地方,雨季的水流沖開了好幾處沙丘,下面露出了累累白骨,而且都是人類的遺骸。眾人趕到近前以神識查探,還有很多骸骨埋在沙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