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野志保這話一說出口...
就像是晚自習出現在窗戶外面的班主任,空氣頓時為之凝固。
死寂的空氣中,那位湯田先生的臉色愈發蒼白,呼吸也陡然變得粗重。
乍一看去,根本沒辦法分清他這是因為輕度河豚毒素中毒而癥狀變得嚴重,還是被陡然說中了什么心事,以至于這樣駭然。
“叫警察過來?”
這時候,林新一還忙著幫那中毒女士做心臟按壓和人工呼吸,一時抽不開嘴。
倒是毛利蘭有些震驚地反應過來:
“宮野小姐,你的意思是...”
“這不是普通的意外食物中毒,而是有人在蓄意投毒?”
“很有可能。”
宮野志保雙手插兜,一臉漫不經心地說道:
“河豚料理都是經過無毒化處理的,就算偶爾有沒有處理干凈的情況,以那種意外殘留的微量毒素,很少會出現這種快速的急性河豚毒素中毒。”
“這位湯田夫人,應該是被人投毒了才對。”
“而那個投毒的人...”
“多半就是這包廂里唯二的那個人,湯田先生了。”
這一次,不再是意味深長的暗示,而是毫不掩飾的懷疑。
湯田的臉色頓時難看到了極點。
他強撐著因為河豚毒素而麻痹失控的身體,義憤填膺地說道:
“喂,你在胡說些什么啊?”
“我怎么可能給我妻子下毒呢?!”
“再說...我、我自己也中毒了,明顯是店家提供的河豚料理有問題吧!”
“這...”毛利蘭緊緊皺著眉頭,有些拿捏不準。
她仔細想了想,最后還是覺得宮野志保給出的論據有些不太靠譜:
“吃河豚料理很少出現這種急性中毒,并不是說一定沒有吧?”
“萬一真是店家處理河豚時失誤,讓大量毒素留在了料理里,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不...你這樣想就大錯特錯了。”
“因為這位湯田夫人的毒發之快、癥狀之嚴重,已經不是普通的急性中毒了。”
宮野志保輕輕嘆了口氣,繼續說道:
“可能你知道河豚毒素非常致命。”
“但和你想象的不同,就算吃進去致死量的河豚毒素,人也不會那么快發病死亡。”
“因為吃河豚肉,相當于是通過口服從腸胃給藥。”
“而從腸胃給藥,因為涉及到藥物在胃腸道吸收率的問題,藥物需要排除食物的干擾,還得穿過腸道上皮的細胞,經過肝臟處理,最終進入血液循環。”
“所以,口服藥物的生物利用度,也就是藥物被吸收進入人體循環的速度與程度,往往會比較低。”
“說起來...”
宮野志保微微一頓,作回憶狀:
“我在10歲的時候,正好發表過一篇的論文。”
湯田、毛利蘭:“???”
林新一:“......”
大家的眼神都有點古怪,而這位天才科學少女則是無視了這種凡夫俗子的質疑,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當時在做小鼠動物實驗時,我發現灌胃給藥的LD50足足是腹腔注射給藥.12倍,這說明胃腸道給藥時,TTX的生物利用度大為降低。”
“對了,LD50,半數致死量,表示在規定時間內,通過指定感染途徑,使一定體重或年齡的某種動物半數死亡所需最小毒素量。”
為了防止毛利蘭聽不懂,宮野志保還特地科普了一下自己用到的專業名詞。
但毛利蘭仍是聽得一頭霧水。
湯田則是聽得渾身冷汗——雖然聽不懂,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總之,結論就是...”
“口服河豚毒素,會讓毒素在人體內擴散的速度和程度大大降低。”
“也就是說,相對于直接靜脈注射,口服的毒發時間和死亡時間會大大延長。”
宮野志保總算講了一點稍微能讓人聽懂的話:
“根據研究,口服河豚毒素的患者,經過一段潛伏期,毒發時間一般在分鐘。”
“毒發后最快會在10分鐘內死亡,最遲46小時死亡。”
“也就是說...藥物在人體內的吸收分布本身就需要時間,從口服河豚毒素到發病,再到死亡,以目前的現實案例來看,最短也得20分鐘。”
“而湯田先生...”
她轉過頭去,冷冷地看向面色發白的湯田:
“你剛剛說,這盆河豚火鍋,端上餐桌也就只有10分鐘左右吧?”
“這么短的時間里,患者怎么會發病到這種瀕臨死亡的地步?”
“我...”湯田一時語塞,表情異常精彩:
他沒想到,就這么一個簡簡單單的上菜時間,竟然也能被面前這位少女給看出這么大的破綻。
怎么會這樣...剛剛下完毒,出門就能碰到對這種毒素有研究的科學家?
這是什么運氣!
早知如此,就晚一點再下手了。
湯田頓時陷入了忐忑和不安。
而這時候,只聽宮野志保繼續說道:
“為什么湯田夫人在10分鐘內,可能10分鐘都不到,就發病到瀕死的地步?”
“雖然這么說沒有證據,但要我猜的話...”
“你應該是用了注射器一類的東西,直接把河豚毒素注射到了你妻子的靜脈里。”
“因為,口服河豚毒素,河豚毒素最先刺激到的就是最先接觸的胃腸部。”
“這樣一來,毒發之后的第一時間,在手指四肢略微出現麻痹癥狀的同時,還應該會出現像湯田先生你剛剛那樣,惡心嘔吐的癥狀。”
“但湯田夫人還沒有出現惡心嘔吐的癥狀,就已經發生了極為嚴重的全身性神經肌肉麻痹。”
“這說明,她很有可能不是口服毒素,而是被注射了毒素。”
“毒素直接進入了血液循環系統,所以才會先導致全身肌肉麻痹,而沒有引起惡心和嘔吐。”
通過分析湯田夫人的病情,宮野志保大致推測出了湯田先生的投毒方式:
“這樣做,發病更快、致死率更高,幾乎可以讓人當場肌肉麻痹失去行動能力,然后在短短幾分鐘內斃命。”
“用這種見效快的給藥方法,你大可以放心地假裝成食物中毒的受害者,去急匆匆地為妻子呼救、叫救護車。”
“因為你很清楚——”
“口服給藥的話,還有不小的幾率被搶救回來。”
“但被你用靜脈注射的方式打入河豚毒素的妻子,撐不了多久就會毒發瀕死,根本就等不到救護車過來。”
“用這種方法,你才能保證妻子被投毒后不被搶救過來,才能保證你的殺妻陰謀能一次成功!”
宮野志保語氣冰冷地講述完這個黑暗沉重的猜測。
而湯田緊緊咬著牙齒,他沒辦法反駁宮野志保那種的“惡意揣測”,憋了半天也只能色厲內荏地吼道:
“開、開什么玩笑...說我用注射的方法給妻子下毒,可我自己也中毒了啊!”
“那個河豚火鍋里一定是有毒的,不然你們拿去檢測好了。”
湯田這樣歇斯底里地為自己辯解。
而宮野志保的臉上依舊毫無波瀾:
“河豚火鍋里有毒,和你給妻子注射河豚毒素,一點都不矛盾。”
“畢竟,河豚火鍋里的毒應該也是你自己下的。”
“不往料理里面下毒的話,你怎么把這個殺妻陰謀偽裝成意外的食物中毒呢?”
“至于你自己也中了毒...那也是你為了讓‘食物中毒’的假象更加可信,所以把握好了劑量,控制著讓自己輕度中毒而已。”
湯田聽得一陣沉默。
他緊咬牙關,抵死不認:
“胡說八道!這全都是你這個小姑娘的臆測而已。”
“學了一點亂七八糟的東西就跑出來亂說話...”
“說我殺害我妻子,你有證據嗎?!”
“證據?”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宮野志保的嘴角上揚至一個戲謔的弧度:
“你忘了,你的妻子還活著嗎?”
“我...”湯田頓時被狠狠地噎了一下。
而宮野志保則是繼續嘲弄著他:
“你的殺妻陰謀的確很毒辣。”
“但很可惜,你沒想到,你一出門就碰到了我和林新一。”
“我們兩個攜手合作,即使是已經察覺不到生命征象的‘死人’,也能努力地搶救回來。”
“現在的話,你的妻子可還不一定會死。”
“是我在胡亂臆測,還是你在惡意狡辯,等你妻子醒了,就什么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