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班家主樓,一樓正廳。
寬敞的大廳被攪得一團糟,教會騎士們和士兵們擁擠在大廳里,雨水不斷從他們身上滑落,弄得地面上濕噠噠的。
更有血水混在雨水中,大廳正中一張數十尺見方的圓形羊絨地毯,原本精美絕倫的花紋就被染得一灘一灘,變得無比的難看。
除開尕戎十三人,更有二十幾名卡班家的核心圈族人被帶了過來。
一群人緊緊的湊在一塊兒,一個個臉色慘淡,猶如群狼環伺下的小羊羔,身體不自覺的顫抖著。
唯有尕戎久經風雨。
四十年前,德倫帝國大軍猶如雷霆掃穴一般碾壓而下,卡班家族那時面臨滅頂之災,尕戎親自參與了那一場九死一生的考驗,讓卡班家族從生死邊緣掙扎逃脫。
經歷過生死的人,比起這些后輩還是要鎮定得多。
他強忍著心頭的驚懼,畢恭畢敬的站在喬和朗基努斯的面前。
“喬少爺,之前種種,希望您能理解,富拉爾是我最小的孫子,我最溺愛他,所以我做出了不符合身份的,不體面的事情。”
“您有任何訴求,我全部答應。”
尕戎強帶著笑容,深深的向喬鞠躬致歉:“您…說一個數字,我絕無意見。另外,從今夜開始,卡班家族,將是威圖家最可靠的盟友。”
喬‘呵呵’干笑了一聲:“尕戎老爺,這不是金錢可以解決的問題。異端啊…”
尕戎直起身體,肅然對喬說道:“卡班家或許有不成器的族人,勾結一些惡棍、混蛋,做了一些違法亂紀的事情,我絕不否認這一點。但是異端…不可能!”
尕戎的聲音變得極其的尖銳:“喬少爺,異端這樣的罪名,我卡班家族,是絕對不會承認的。尊敬的朗基努斯閣下…您覺得呢?卡班家族,一直對教會尊敬有加,我們是虔誠的信徒…”
尕戎的心里一片混亂,一顆心好似被沸騰的油鍋在煎炸一樣,難受得想要吐血。
但是他知道,此刻他不能倒下,他必須堅持到最后。
他必須要弄明白,今夜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嘉西嘉的那位女魔頭要對卡班家下手,那么教會騎士怎么冒了出來?
尕戎心知肚明,今夜的事情,無論是族里的哪個混蛋招惹出來的,尕戎可以承認他殺人放火、謀亂叛國等所有的罪名。
殺人也好,放火也好,謀反也好,叛國也好。
這些明文規定在帝國各部法典上的罪行,都無法將整個卡班家族牽扯進去。
哪怕是謀反叛國呢?
卡班家如今也攀附上了帝都的貴人,以卡班家的家底子,無非是破財免災!
但是‘異端’!
這是要死全家的。
教會的德性,梅德蘭大陸的所有人都知道——一個再龐大的家族,只要一人是異端,那么整個家族的所有人,都會被整整齊齊的綁在火刑架上。
尕戎已經做出了付出巨大代價的心理準備。
不惜成本的賄賂喬和五位帝國少將,哪怕將家族小金庫中的現金消耗一空…他可以認下在帝國法典上記載的所有罪行,唯獨‘異端’這項罪名,他絕對不會承認。
既然是帝國軍和教會騎士聯手出現,并非教會騎士單獨出手,這就有了卡班家族騰挪轉移的機會。
除開‘異端’罪名,其他什么都可以暫時認下來。
“你們可不夠虔誠。”朗基努斯骨子里是個非常耿直的人,畢竟他的智商擺在那里,除了教會從小灌輸的一些光明正大的口頭禪,他其實并不太擅長一些冠冕堂皇的話語。
“卡班家族,在整個圖倫港,要論虔誠度,你們排在二十位開外。”朗基努斯很憤怒的盯著尕戎:“你們名列七人委員會,虔誠度卻在二十位開外…你們很不虔誠。”
“我們未來會比以前虔誠十倍。”尕戎瞬間明白了朗基努斯的話是什么意思。
他在心里狠狠的問候了一陣圣希爾德大教堂的羅倫大主教,一直聽說,羅倫大主教手中有個小賬本,記載了圖倫港各大家族每年供奉金的總金額。
沒想到,是真的!
堂堂大主教,弄得和街頭小販一樣斤斤計較…尕戎在心里,再一次狠狠的問候了一遍羅倫大主教的所有女性親屬。
“十倍。”尕戎壓低了聲音:“卡班家族未來,會比以前虔誠十倍。”
朗基努斯吧嗒了一下嘴,目光變得有點迷離。
十倍的虔誠?
不僅僅是金馬克…還有那些嬌嫩、可愛的姑娘和夫人們…她們去圣裁院懺悔室的次數和人數,也會是十倍嘍?
朗基努斯的心劇烈的跳動了幾下,然后他迅速回過神來。
“混蛋!你把對我主的虔誠,當做了什么?”朗基努斯氣得面皮發紅,‘鏗鏘’一聲拔出重劍,重重的架在了尕戎的脖子上:“該死的異端,你剛才的那些話,就足以證明,你是邪惡的異端…”
朗基努斯突然驚醒。
卡班家的確和腐蝕之靈有染,這是無數人親眼目睹的事實。
無論他們捐獻多少金馬克,無論他們族內可愛的、美麗的小姐們,去懺悔室懺悔多少次,都無法改變這一點了。
這是一個該死的異端家族,而尕戎,居然還想用金馬克和女人來腐蝕虔誠的朗基努斯!
“帶上來!”喬招了招手。
幾名士兵和幾名教會騎士相互監督著,將之前在金錨俱樂部門口,引起了灰色金橡葉異變的少女押了上來。
少女渾身是水,被傾盆大雨澆得臉色慘白的她已經處于昏厥邊緣,完全依靠著兩名士兵的攙扶,這才猶如死人一樣渾身哆嗦著,好容易進了一樓大廳。
“不,不,不…我不是…”
西里爾·容·卡班,卡班家族的嫡系族人,剛剛年滿十八歲,在卡班家中,她是除了羅蘭之外,姿容最美,作風最開放,在圖倫港某些圈子中,也有著極大名聲的女人。
“不,不,不,我不是…尕戎爺爺,我不是異端,我不是異端!”回到了家族的地盤,西里爾莫名多了幾分精神,她呆呆的看了一眼站在大廳正中的一群族人,然后驟然看到了尕戎。
“我不是異端,尕戎爺爺…我真不是。”西里爾歇斯底里的尖叫著,然后變得嚎啕大哭,一下子就癱軟在了地上:“我什么都沒做,我什么都沒干,我怎么會是異端?”
“朗基努斯閣下!”尕戎猛地拔高了聲音:“西里爾,是一個純潔、善良的姑娘,她從未離開過圖倫港,她從小在我們眼前長大,她怎么可能是異端?”
朗基努斯冷哼一聲,他取出了那面灰色的金橡葉,一道白光從他手中注入了金橡葉中。
金橡葉飛起,噴灑著淡淡的金色光雨,猶如蝴蝶一樣繞著大廳飛了一圈,然后停在了大廳正中一名三十多歲青年的頭上。
金色的光雨籠罩了這個卡班家的青年,然后他的身后一蓬濃厚的灰色霧氣升騰起來,一對兒殘破的羽翼虛影在灰霧中若隱若現,一聲聲邪異、扭曲的祈禱咒語,不斷從虛空中綿綿傳出。
這奇異的祈禱咒語震蕩空氣,扭曲了光線,整個大廳內,所有人的視野都被扭曲,被迷幻,所有的陳設一眼望去,都好像融化的膠皮一樣,不斷的耷拉下來…
整個大廳,從家具陳設、到建筑本身,再到所有大廳里的人,都好像在融化,在沉降,再向著某個可怕的不可言喻的所在不斷的沉淪。
“該死的異端!”朗基努斯一聲大吼,打破了這詭異的氣氛。
“該死的異端!”大廳內的教會騎士們齊聲怒吼,他們身上紛紛有金色的光芒涌出,他們每個人的頭頂都有一株或大或小、光芒明暗不等的金橡木虛影浮現。
金光猶如無數道光箭飛出,刺穿了那個青年身后的殘破羽翼,將他身后浮現的灰色霧氣壓縮到了極致。
尕戎呆呆的看著那青年,一張老臉徹底變成了慘綠色。
他身體哆嗦著,聲嘶力竭的,好容易從嗓子眼里擠出了一聲怒罵:“付德爾…家族,家族…家族哪里對不住你…你要,你要,你要…”
‘噗’的一聲,尕戎嘴里噴出一口鮮血,原本挺拔的身軀驟然一軟,‘咚’的一下坐在了地上。
證據確鑿,不容駁辯。
付德爾勾結異端,身上沾染了濃烈的異端氣息。
甚至,他還不僅僅是勾結異端這么簡單,他身上的異兆表明,他甚至得到了某個可怕邪惡存在的眷顧,這種眷顧產生的邪惡力量,甚至足以對外界造成嚴重的影響。
卡班家,完蛋了!
所有卡班家的族人,在未來的某天,會像今天晚餐桌上的烤鹀鳥一樣,整整齊齊的綁在火刑架上…
西里爾嘶聲尖叫著:“尕戎爺爺,不是我,不是我…是付德爾哥哥介紹的幾個朋友,幾位非凡的大師…我只是,我只是陪他們玩了幾天…我只是,我只是傾慕他們,和他們上了幾次床而已…”
尕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又吐了一口血,身體搖晃著,艱難的站起身來。
他湊到了喬和朗基努斯面前,左右手分別抓住了喬和朗基努斯的胳膊,壓低了聲音,極其艱難的說道:“如果可以,卡班家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尕戎淚流滿面:“發發善心吧…卡班家…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朗基努斯冷笑了一聲,對尕戎的悲傷和絕望不屑一顧。
喬則是眼睛一亮:“尕戎老爺,先配合我們,將那些真正的異端抓住,如何?我說的是,‘真正’的異端…”
朗基努斯一頭霧水的看著喬,異端還有什么‘真正’的不‘真正’的?
尕戎則是眼睛驟然一亮,他的精氣神,一下子又回到了他的身體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