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雯雯是第一次來京市。
這個繁華擁擠的超級大城市。
二零零三年還沒有開通動車高鐵，特快列車也要六個小時，到站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她拉著小型行李箱，背著雙肩包，拿出手機先給謝知言打了個電話報平安，然后又撥通了梅芳家的電話。
梅芳就是她媽媽，號碼已經存到了手機通訊錄里，備注就是梅芳。
“誰啊？”
一個有些蒼老尖利的聲音傳來，葉雯雯愣了一下，再看了一眼確定號碼沒錯。
“誰無聊整天打電話，什么玩意兒，沒事兒我掛了啊！”
老婦人脾氣不是很好，說著就要掛電話。
“哎別別，請問這是梅芳家的電話嗎，我找梅芳。”
葉雯雯連忙說明，過了半晌，那邊才慢悠悠的用讓人不太舒服的語氣說道。
“呦，這是梅芳家電話呀，也沒錯，你等著吧。”
隨即葉雯雯就聽到老婦人尖利的叫嚷聲，很快電話被人拿在手里，一個帶著點討好的溫柔女聲急促的問道。
“是雯雯嗎，我是媽媽。”
久遠的記憶如同海浪裹挾著砂礫，拍打到了岸邊。
葉雯雯的眼眶一下子酸脹起來，“嗯。”
“你現在在哪，對不起對不起媽媽說要去接你的…你把位置告訴我，我這就出門。”
梅芳慌慌張張的說著，用求助的眼神看著一旁的老婦人，對方從她接電話開始就盯著了，那不善的目光明確的表明著不同意。
“哼，我說怎么著急忙慌的，原來是前頭的女兒來了，剛來就拋下我們妞妞，可見不是親生的就是不行！”
“媽…”
葉雯雯在電話那頭聽得清清楚楚，大大的杏眼輕微眨動，看不出在想什么。
那邊又交鋒了幾句，梅芳尷尬的捂著聽筒，“雯雯啊，你別擔心，媽媽等下來接你。”
“不用了，我知道地址，打車過去又不麻煩。”
似乎是怕梅芳再說什么，葉雯雯連忙說著“車來了，我這就過去”然后掛斷了電話。
六點鐘，葉雯雯終于在地址上的小區樓下見到了梅芳。
“看你，來都來了還帶什么東西，你一個小孩子家誰還能挑你的禮不成！”梅芳擦了擦手，接過葉雯雯的行李箱和手里提的東西，嗔怪道。
仿佛兩個人沒有任何距離，仿佛那缺失了十年的母女感情都不存在。
葉雯雯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面對破碎家庭的無助小女孩兒，她輕易的讀出了梅芳的虛張聲勢。
頭發挽起來沒有化妝，眼角有了皺紋，眼神帶著疲倦，身上應該是剛換的黑色呢子裙，背后的拉鏈沒有完全拉好，有些不太合身。
“你從小就教我，不能空著手上門。”
葉雯雯低下頭，輕輕的說著。
走在前面帶路的梅芳腳下踉蹌了一下差點跌倒，連忙穩住心神，擠出了滿臉笑容。
“難為你還記得，你從小就是最乖的…現在也乖，學習成績那么好，還能參加全國數學競賽。你段叔叔說這個競賽可不得了，要是能拿一等獎，再加上你的平時成績，什么好學校不搶著要！”
梅芳知道自己的話有些多了，但除了拼命說話，她不知道還能做什么。
設想中的孩子不原諒她不肯見她等等不好的場面，一個都沒出現，雯雯還是像小時候那樣乖，只是靜靜的聽她說著。
“就是這里，到了，五樓502，雯雯你記著，以后想來找媽媽了隨時過來。”
說著，兩人進了門。
沙發上坐著一個盤著頭的老婦人，面部表情的盯著電視上的戲曲節目，一旁的兩個四五歲的孩子跳來打去，把客廳弄的一團糟，她理都不理。
聽到門口的響動，掃了過來，見到梅芳手上拎的滿滿當當的禮盒，臉皮上這才掛出一個笑意。
“哎呀，這就是梅芳前頭的閨女兒吧，看長得多好看，還知禮。”
待她伸手接過一看是最近電視上廣告的營養品就更滿意了，心中忍不住盤算著要多來幾次就好了。
“梅芳你好好招呼著，我年紀大了腿疼，去做飯去，孩子放學回來都餓壞了！”
她轉頭對葉雯雯說，“雯雯是吧，我是你李奶奶，你看看我家就這么大點地方，一會兒智林也要回來，根本住不下！不過你放心，大老遠的來了京市，沒有趕人走的，沙發也是能擠一擠的。”
“不用了李奶奶，我有住的地方。”
梅芳想說什么，一時半會也插不上嘴，想解釋又覺得難堪。
“智林是你大弟今年十五，這兩個小的是弟弟妹妹，媽現在每天就是照顧他們倆，也沒怎么出去了，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吧？”
她拉著葉雯雯到廚房，狹小的空間，轉個身都難，更何況是兩個人。
“我都不知道你生了弟弟妹妹。”
“不是我生的，你段叔叔原來的女朋友生的。我是后來才認識了你段叔叔的。”
梅芳壓低聲音，生怕老婦人聽到，這下葉雯雯明白了，原來這家三個孩子，都是她媽的繼子女。
看著梅芳熟練的忙碌樣子，她眼眶有些熱，心里面卻又有些恨。
兩個孩子見到客人，都扯著她要和她玩兒，葉雯雯也只好出去陪他們玩兒了。等到大兒子段智林回來的時候，整個家里就更熱鬧了。
葉雯雯抽空回了一條謝知言的短信。
“沒我想的那么好，但也沒有太糟糕吧。”
被段智林看到，驚呼道，“哇，你這款是三星新出的翻蓋拍照手機吧，要七千多呢！”
“這么貴？”李奶奶上下打量著，似乎在判斷葉雯雯的價值。
“是啊奶奶，我想買個一千塊的諾基亞我爸都不樂意，誰知道人家都用上最貴的款了！你不是說梅阿姨就是我們家吃閑飯的嗎，整天還花我爸的錢，她閨女用的可真好！”
十五歲的段智林是李奶奶的大孫子，整個人在長歪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此刻見到葉雯雯的手機，便在心里想著要是他也能用上，看看班里誰還敢瞧不起他。
梅芳已經從廚房里跑了出來，慌亂的擺手。
“智林你說什么呢，我都不知道雯雯的手機這么貴，你爸一個月掙多少錢奶奶都是知道的，更何況交到我手上的就是個買菜錢，我哪里有錢去給雯雯買手機，是她爸爸能掙錢寵她…”
“梅芳你什么意思，我兒子不如你前頭那個？都已經二嫁了還惦記著前夫你真是好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