濘城一場慈善發布會,賓客云集,座無虛席。
白色聚光燈落在臺上,映照出女人纖細玲瓏的輪廓,筆直纖細的雙腿,精致的五官輪廓被光和影交接,她是全場的焦點:
當紅小花,陸景溪。
一幅明末清初的山水畫,八千萬,出自陸景溪的手捐贈給西部難區,臺上主持人手遞話筒過去,詢問陸景溪這幅圖的含義。
“很簡單,出自對一個人的承諾。”
“是景溪小姐對誰的承諾呢?”
“很抱歉,這個無可奉告。”她聲線好聽,笑意無懈可擊。
依然阻擋不住臺下掌聲雷鳴。
左側的暗影區,一道頎長的身影勻稱如涼,他坐姿端莊,隨著眾人一同鼓掌,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右手食指處存著一處傷疤,淺淡地仿若不存。
發布會結束,陸景溪跟隨助理回到后臺。
一束香檳玫瑰遞到她懷里。
橙色淡雅,花苞待放,配葉是最大眾的洋桔梗。
“誰送的花?”
“是個男人,高高瘦瘦,沒看清楚臉。”助理周凱南說。
陸景溪皺了下眉。
她抱著花很快跑了出去!
奈何,熱鬧的觀眾區,已空無一人,如一場嘩眾取寵的戲碼,熱鬧散去,徒留下一片諷刺虛偽的沉默。
濘城中心醫院,血液科。
今天坐診的3科室人滿為患,兩位小護士站在門口,挨著叫號,一邊感慨屋里人的好脾氣,明知有些人無病呻吟,卻還是耐心十分。
午后的光影漸移,喧擾的會診室終于寧靜片刻。
靠窗的十米楸木桌椅,覆蓋上一層金色的光亮。
穿著白大褂的男人,彎曲手肘,撐著額角,閉著眸長睫卷翹,細軟又柔和,眼瞼下方一層不深的暗影。
他睡著了。
一件薄毯披在他的身上,江景明動了動眸,對著面前的護士溫柔一笑。
“多謝。”
“小江醫生,你太累了,休息一會兒吧。”
“好,我去休息室睡會兒。”
江景明收了毯子,疊好放在桌面,脫了白大褂掛在衣架,走了出去。
他身形瘦削,肩平腹窄,走路的氣質溫和,好似步步生草木,荒島生細雨,來往的醫生護士和他招呼,他頷首微笑,溫柔到無法看透的面孔,仿若含著如履薄冰的內里。
休息室就在走廊盡頭,江景明來到茶水間,泡了一杯檸檬水。
“檸檬水要加糖的啊,不然酸苦。”
十一年前,女孩細膩的嗓音在耳邊回蕩,似真似假。
“江三兒啊!!!”
江景明的眸子瞇了瞇。
扭頭看過去,是個不熟的人。
“寧雪薇,你怎么來了?”
三分鐘后,幾個湊熱鬧的小護士圍在墻角,朝著前方張望,卻偏偏無人敢靠近,哪怕不遠處的人,素來溫柔。
“我錯了江三兒,我是真的愛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不是故意劈腿的!”
江景明微仰著下顎,任由面前女人趴在自己胸口哭濕了他的前襟,他沒有穿白大褂,干凈的淺藍色領口,勾勒著他修長的脖,白皙的肌膚看得清細膩的青色血管。
“江三兒這個稱呼,你不叫為好。另外,我沒有承認和你交往過,請不要再自作多情。”他將她拉開,動作是輕的,仿若永遠不會對人動氣。
寧雪薇頹廢地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
“你到底怎么樣才能給我一次機會?”
江景明半蹲下身,他薄冽的唇湊近了寧雪薇的耳。
這個動作落入墻邊的小護士眼底,一個個想要尖叫,小江醫生竟和女人在咬耳朵啊啊啊…
卻只有張許一個人看見,對方分明是打了個寒顫!
寧雪薇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惶恐不安地打著哆嗦離開了!
張許走上前,他無法去正視江景明這個人,特別是他在笑的時候,這么多年的兄弟,這個人,外人眼中的溫柔如斯,家人眼中的孝順懂事,朋友眼中的風輕云淡。
哪個是真正的江景明,張許至今都不清楚。
“你剛剛對寧雪薇說了什么,把她嚇成那副德行?”
“乖,哭多了對眼睛不好。”江景明的手系上了袖口。
他進了休息室。
張許跟在他身后。
“我信你個鬼?寧雪薇那么虛榮的女人,你怎么可能對她說這種話?”
“無妨。最后名聲盡毀的,不會是我。”
張許一愣。
“你果然狠!”說完就離開了。
江景明淡淡笑了笑,他剛剛只是好心提醒寧雪薇,她的金主爸爸就在中心醫院住院呢,勸她安分點,不要嘩眾取寵。
電話響了,江景明踱步走到窗臺,他單手抄在口袋,左耳貼著手機。
那端是他的母親,天底下唯有家人會讓江景明的眼流露出螢火的光,星星點點,如琢如磨。
他輕嗯著,聲線低沉,“媽我知道了,我晚上回去吃飯。”
“太好了,你好久沒回來,媽很想你!”
江景明勾唇,笑意溫柔,樓下的窗外竄過一抹身影。
他微微瞇眸看過去,女人身形纖細,肩頭披黑色夾克,墨鏡遮擋住半張臉,對面的男人身材高闊,相貌獰厲。
江景明的神情略過絲縷異樣,聲音卻無常,“主任在叫我工作,晚上回去再和媽說,好不好?”
“好,你先去忙吧!”
江景明手機抄兜,換了白大褂,黑色的外套,扣子除了最上面一顆,其余系得工整。
門口的金魚缸,紅色金魚和黑色金魚,相繼吐泡,魚鰭扇尾。
順著魚缸,幾粒魚食投了進去。
隔著玻璃罩,他修長的手撫著魚頭,桃花深眸彎潤了下,“陸正炎,我去救你妹妹了。”
“你送的花,我不稀罕!”陸景溪手捧橙色香檳玫瑰,塞到對面男人懷里。
“你有病啊?”男人不耐煩把花丟到地上,“我為什么要送你花?都已經分手這么長時間了!”
“除了你,還有誰知道我喜歡香檳玫瑰?”
“我怎么知道是誰?你該不會知道我來醫院,所以故意跟著我,求我復合?”
“這種掉價的事,恕我做不出來。”
“哎呦,”陳旭凡笑著撫摸她的臉,輕捏她的下顎,嘴角露出了陰險的笑容,“陸景溪,你現在出息了,成了明星了,現在身價高了吧?一晚上多少錢啊?”
“啪。”
清脆的一巴掌。
景溪冷笑,“你這張嘴,一如既往地臭。”
“臭婊子,你敢打我?”
陳旭凡反手要甩回去——
桎梏來得突然,又輕而易舉,恰到好處之間毫不費力。
“你…你松開,松開,”
陳旭凡齜牙咧嘴,面前的人力氣不大,正好捏住他的穴位,一雙清冽無波的桃花眸,周身都是暖色調,眼角眉梢卻浮動起不真實的寒氣。
江景明松手,忽然彎腰,捏住了陳旭凡的左腳腕。
如同受到某種刺激,陳旭凡朝后退了兩步,江景明撿起被他踩得凋零的殘花,心疼撫過花瓣上的芽孢。
“抱歉啊,我嗜花如命,踩花這種事,在我眼前我見不得。”
陳旭凡咬牙。
對方若是兇神惡煞,他好順藤摸瓜,給他一拳,偏生一張秀氣的白凈臉,清潤削薄的唇,好似真的只是在乎花,僅此而已。
“你是誰啊?多管閑事!”
“血液科江景明,生病歡迎來找我。”
他說完就抱花走了。
陸景溪卻是僵硬在原地,扭頭注視著江景明的背影。
他是,江景明?
十一年前,初中的那個江景明?!
他怎么會…
“好啊你個臭婊子,剛剛那個男人,是你新榜上的金主?”
陸景溪回神,“再婊,也沒有你和寧雪薇兩個人婊,陳旭凡,你和寧雪薇兩個人背叛我,我勢必會讓你們付出代價!”
一字一句,狠到了極點。
陳旭凡哈哈大笑,“那好啊,我等著,你現在娛樂圈正是冒尖的時候,可別把自己作沒了!”
聳著肩膀揚長離去。
陸景溪也轉身,追了過去。
“等一下,江景明!”
她攔在江景明面前,摘掉墨鏡,露出一雙勾魂攝魄的鳳眼。
陸景溪的眼尾很狹長,左眼角下方一顆淚痣,偏那唇生得比男人還要薄三分,生硬又莫名性感。
江景明頓步,挑眉,“有事嗎女士?”
“你為什么要救我?”
“我只是救花。”
他語氣低沉淡淡,如白開水沒有起伏。
陸景溪抿了抿唇,還是有幾分狐疑,“你,不認識我嗎?”
“請問,我必須要認識你嗎?”
景溪一噎。
許是這人也不關注娛樂圈吧,再說了,初中的時候,她上學用的是假名字!
眼下十一年過去了,她自認模樣精致了不少,認不出來實屬正常。
“不管怎樣,今天的事情多謝。”
“所以這花你不要的話,歸我可好?”
“…”張口閉口就是花,初中也不見他這么嗜花如命。
“你要了吧,本來就臟了。”
景溪重新戴上墨鏡,轉身就走。
“你錯了。”
江景明的聲音自她身后,綿長沉起。
“這世間從沒有一物是臟的,哪怕她千錘百煉,命運不平。”
“…”景溪沒有答復,很快離開了醫院。
江景明回到辦公室,把花放到桌上,嘆了口氣。
明明這束花是他買的啊,他還特地讓張許去問陸景溪的粉絲,她喜歡什么花。
他走到魚缸旁,又拾掇幾粒魚餌放入魚缸之內。
“陸正炎,你妹妹方才對我說謝謝,多好的姑娘。”
“三兒哥——不好了!”
張許沖了進來,慌張的樣子,手里提著幾張剛出爐的調查。
江景明手里捏著魚餌,不解地看過去,張許大喘氣。
“你讓我查陸瑤,我終于查到了,她回濘城了,這些年一直叫別的名字!”
“叫什么?給我看看。”
江景明從張許手里奪過那些紙,目光落在一個人名,正巧張許也開了口:
“陸瑤是她初中用的假名,真名是陸景溪。”
“…啪。”
所有的魚餌都掉在了地上,將他干凈的褲腿弄得一團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