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丫鬟端了茶水和一碟點心過來,趙氏喝了一口茶,覺得比自己在茶樓喝的那兩壺還要好上一些。瞧瞧這屋里的擺設,縱使她眼界有限,但是也能看出這屋里都是一些好東西。
再看看這個外甥媳婦的穿戴,自她來后,就沒見她重復戴過一樣的首飾,衣裳有時候一天也要換好幾身。
趙氏再想想自己閨女,過年買支金釵都要精打細算的,頓時覺得蒼天實在不公!想到這里,她大著膽子說道:“這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多少的事都要你操持,也多虧你腦子聰慧人也能干,竟然事事妥帖。我常對著百合說,你有空多和你溫家嫂子學著點,但凡你能學會點皮毛,這輩子就受用不盡了。”
暮云還是第一次聽到趙氏夸自己,她心里覺得真罕見,但她第一反應就是不知道這老太太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暮云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的笑道:“表舅母過獎了,我也不過是勉強支應罷了。況且凡事又不用我動手,都是下人們能干,還有我培養的幾個管事手段也夠好也幫著做了不少事務,總算是沒鬧出什么笑話來。我看百合妹妹這兩個月可是大有長進呢。對了,表舅母怎么這會兒自己過來了?沒帶著弟妹和百合妹妹一起來?”
趙氏舔著臉笑笑:“她們忙著做過年的衣裳呢。再說,我這會兒過來可是有正經事情要和外甥媳婦你說呢,我嫌帶著她們聒噪。”
正吸來了!暮云心里暗道,但臉上依舊面色如常的問:“不知道表舅母要說什么事?”
趙氏便把那個沈夫人囑托的事情給暮云說了,左不過是些包攬訴訟的事情。那沈夫人的婆家原是給皇家供應干貨的商行。前些日子,因著進到宮里的一批干貨不太好竟然被內務府派人抓了起來。沈家的銀子流水一般的花了出去也沒撈到人,這回不知道是聽了誰的攛掇竟然找到暮云這里來了。
暮云聽完之后,看了一眼坐在她旁邊的趙氏,微笑著問:“金老夫人剛才說了什么?我竟沒聽明白。”
趙氏見她面帶微笑,還以為暮云定是樂意的呢,她想著,不過是打聲招呼的事,那個沈夫人就肯孝敬晏哥兒媳婦三千兩銀子呢!壓根并沒有聽到對方的稱呼已經從表舅母變成了金老夫人。趙氏又把事情說了一遍,訕笑道:“晏哥兒媳婦,三千兩銀子可不是小數啊,再說那沈家夫人我瞧著也是可憐的緊,這事對于你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你要是能幫就幫幫人家唄。”
暮云聽著她講完,冷哼了一聲:“她可憐?這事我要是幫忙,到時候可憐的就是我了。”
暮云知道這事她和趙氏是說不明白的,于是她開口說道:“這事兒,我和你說了,你也不會明白,既然和你說不清楚,么我還是讓金家表弟親自和你說吧。”說完,暮云就吩咐丫鬟去請金瀚夫婦過來。
見暮云真要找自己的兒子和兒媳婦,趙氏也是急了,她上去攔那丫鬟也沒攔住,連忙苦笑著說道:“外甥媳婦你不愿掙這些銀子就罷了,怎么就非要告訴我那兒子和兒媳婦呢?”
暮云冷冷的看她一眼:“我說了,這事我和你說不清楚,表弟是有功名在身的舉人老爺,讓他親自和你解釋比較好。”
聽說暮云有事相請,金瀚夫婦還有些疑惑,但是夫妻兩個還是趕緊過來了,待看到縮著膀子坐在椅子上的趙氏時,兩口子對看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無奈。
金瀚看了自家老娘一眼,趙氏根本不敢和他對視,心虛的把頭瞥向了另一側。見狀,金瀚還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家老娘一定是又做了什么虧心事了。
倪氏和丈夫對望一眼,忙行了個萬福,說道:“不知道表嫂找我們過來是有什么事情?是不是母親她又做了什么不妥當的事情。母親上了年紀,人有些糊涂,表嫂千萬不要和她一般見識,莫氣壞了身子。”
趙氏聽自己的兒媳婦竟然敢說自己老糊涂了,心里一急,就要站起來跳腳,就被兒子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
暮云平靜的說道:“正是知道表舅母的性子,我才特特請表弟和表弟妹過來。你們兩個都是有見識的,想來應當是知道這‘包攬訴訟’的罪名究竟有多大?一個鬧不好,連我家相公的職位都有可能不保。我歷來從不沾手這些事情,沒想到表舅母如今竟給別人當起說客來了,想著讓我去內務府衙門撈人呢。”
說到這里,暮云看了一下趙氏:“表舅母還真是高看我了,竟然以為我是手眼通天的不成?什么人都能撈什么人都敢撈?”
她深吸一口氣,看向金氏夫妻,沉聲道:“我知道表舅母向來是這樣糊涂慣了,以前就罷了,以后可不能再這樣了。如今不過是親戚,她就敢替我家攬下這些事情。將來金家表弟要是做了官之后,還不知道會弄出什么幺蛾子呢。她到底是長輩,我也不敢大不敬,希望你們夫妻兩人回去后多勸著些。不管怎么樣,今日這事是斷斷不能再有了。否則,即使我不發話,我家相公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聞言,金瀚夫婦連忙站了起來連聲道歉。金瀚滿面通紅的長揖到底,十分歉意地說道:“今日之事,都是我未能勸解住母親。請表嫂見諒,表嫂放心,我可以保證以后絕對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出現了。”
見他說得鄭重,暮云回道:“罷了,好在還沒弄成大禍,此事我就交給表弟了,希望表弟能夠料理清楚。我不想因此事再生出其他旁的風波來。”
金瀚頷首道:“請表嫂放心,我心中有分寸。”說完,便和倪氏一起帶著趙氏走了。
待她們走后,銀柳嘆息一聲說:“也不知道金家大爺能不能管得住金老太太。奴婢還以為,出了這樣的事,夫人定會大發雷霆,然后…”后面的話卻是沒有說出口。
暮云卻是接口道:“然后將他們一家趕出去?”
她輕笑著搖了搖頭:“到底是正經親戚,這年根底下,我們豈能做那樣的事情?金家大爺和大夫人為人都是還不錯的,總要給她們一些顏面。再者說,像金老太太這樣的,與其弄到外頭不只會鬧出什么幺蛾子來,還不如就放在咱們眼皮子底下,她有什么動靜咱們還能第一時間知道。”
銀柳在一旁贊道:“還是夫人想的周全,奴婢就想不明白這些彎彎繞繞的事兒。”
悠然笑著看她一眼:“你這性子就挺好的,瞧著就是個享福的命。”
暮云雖然覺得銀柳不是特別聰明伶俐,但她就挺喜歡銀柳這樣性子的人,單純又不愚笨。雖然她和妹妹小時候受了那么些苦楚,但是她們姐妹倆為人處世總是帶著善意。并不因著自己的不幸便憤世嫉俗,這一點就是暮云自己都不一定能做的到。
這時銀柳看向一旁的月萍問道:“唉,你剛剛不是請了半天假去看你姑姑了嗎?怎么還沒走啊?”
月萍突然紅了臉,不自在的說道:“已經去過了,也沒什么事,就回來了。我去把今天收的東西規整規整去。”說完一溜煙的跑了。
月萍這般弄得銀柳有些莫名其妙,她驚訝的說道:“我也沒怎么著她啊,她跑那么快干嘛?”
暮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又搖頭輕笑了一下。算起來,月萍的年紀可是不小了,再過了年就是十七了。雖說丫鬟普遍都嫁的晚一些,但是再晚下去就有些不好說親了,想來月萍的姑姑定是著急給她找起人家來了。
晚上,暮云趁著身邊沒有旁人的時候,把月萍叫到自己跟前輕笑著問:“今下午去你姑姑家,你姑媽是不是給你說親了?”
月萍驚訝的問:“夫人怎么知道了?”
她抬頭看向暮云正好對上暮云戲謔的笑容,月萍不由的害羞起來。
暮云笑笑:“這還用問嗎?看你這樣子就能猜出來了。你姑媽給你說的是什么人家?對方人品如何?”
月萍撅噘嘴道:“我也沒見過那人,姑媽只說他家住在北郊,比我小了三歲,如今已經有童生的功名了。說他家里也有百十畝地,原有個兄長已經過世了,我嫁過去就能當家作主。”
暮云眉毛一挑:“聽著倒是不錯啊。”
月萍嗤笑一聲:“夫人也跟著打趣我,我自家是什么情形我還不知道,若是那人真有那么好,哪里能輪得到我呢!再說,那人比我小了那么多,我是給自己找相公呢還是找兒子呢?”
聽了月萍這話,暮云“噗嗤”一笑:“你這丫頭,嘴也夠貧的。既然你不樂意那就再挑吧,如今京中不太好,這些事情也不能大張旗鼓的做,況且合適的人家也不是那么好尋摸的,咱們先慢慢尋著,總會遇到合心意的,你可不要著急。”
月萍羞得耳根都紅了,但還是忍著羞意說:“奴婢不著急的,如今跟著夫人,奴婢什么也不缺,吃穿用度樣樣都是上等,便是一輩子不嫁出去都是好的。只是我姑姑總是一心想著讓我出去,姑姑一向疼我,我也不愿太悖逆了她。”
暮云拉過她的手拍了拍,說:“我知道你是個忠心的,但是女孩子大了總要找人家的。你姑媽也是真心疼你,上一回還托玉蘭跟我說和,生怕我不放你出去。你也不必覺得心里過意不去。其實,不只是你,就是銀柳她們,只要自己愿意,我都樂意你們出去找戶好人家,踏踏實實的過日子。”
夜里待溫廷舟回來后,暮云將白日里金趙氏做的那些事情說了,溫廷舟頷首道:“不過是幾個跳梁小丑罷了,翻不起大浪來,你放心吧,我會讓人看著的。”
這些日子縉王府可謂是春風得意,皇帝總算是默認了縉王未來的儲君身份,但還是保持著謙遜低調,不過心里異常高興就是了。
正好這會子到了年下,縉王高興之下就把自己私庫里的好東西劃拉了一下,給后院的那些女人們都分了一下。當然最先是給單婧妍,她也是分得最多的,但是方側妃得的東西卻和單婧妍的差不多,其中頗有幾件貴重東西。
主要是這次方側妃的祖父在這次年終祭祀的皇子人選上,暗地里沒少給縉王出力。因此,縉王也有幾分厚賞她的意思。
旁人倒罷了,只是單婧妍身邊的幾個大丫頭都頗有幾分不平。春曉給單婧妍梳妝的時候,略微提過兩句:“這次要不是娘娘費心籌謀,那梅氏母子怎么可能被壓的這樣死?憑什么是方氏得了好處?奴婢倒不是眼饞那幾樣東西,橫豎咱們也不缺,但是她啥也沒做,白白沾了娘娘您的便宜,奴婢為娘娘覺得不平罷了!”
單婧妍聽完春曉的抱怨后,莞爾一笑,拿起梳妝桌上的螺子黛仔細的給自己描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