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真出了洞府,神識掃過五雷峰頂高大的神木樹,又看一眼還有些干枯沒精神的血色蓍草。
沈沐已經重新變得活蹦亂跳,能在天雷門內到處晃悠了。
她閉關的那一個月,小師侄不知道又操了哪門子心,恢復速度竟比她料想的要慢。
林玄真無奈嘆了口氣,真是,即使變成了草,都攔不住常思意操心嗎?
眼下小師侄的事,符陣堂由昝岱君和詹胥君兩位煉虛期長老代為管理,其他事由楚怡接手,也不見出了什么問題前來匯報,干脆就叫小師侄多休養一陣子吧!
再想到自己前幾日剛剛破開的五雷峰山腳下的特殊禁制,林玄真微微一笑,有了主意。
她上前去,戳戳小師侄軟塌塌的葉子,“小師侄,你還記得楚怡說的話嗎?”
常思意之前提醒小師妹,耗去了他太多精力,此刻聽到小師叔的話,便保持了沉默。
沉默是金,反正小師叔一定能理解他的意思。
林玄真笑瞇瞇地,繼續說道“其實楚怡說的都是真的。”
這幾乎不用查證,楚怡哪敢跟她撒謊?
何況這幾日符陣堂也沒出什么問題,可見并非是昝岱君和詹胥君的能力不足。
再者說,小師侄符陣造詣都在修真界前十之列,又有一副好容貌,加上潔身自好清心寡欲的模樣,引得志趣相投的女修心生好感也是很正常的。
前世在藍星的時候,林玄真就有同實驗室的師姐,喜歡另一個實驗室的師兄,說是什么“禁欲系”。
倒是小師侄,口口聲聲會休息、一定來五雷峰上曬太陽修煉,轉頭就鉆進室內三百年,他才比較“欺上瞞下”吧?!
“昝岱君和詹胥君都想和你結為道侶,一人半年。小師侄你要是這么虛弱地下山去,打不過兩個煉虛期大圓滿境界的話…”林玄真把話說得意味深長。
化作血色蓍草的常思意聞言,整株草都震了一震,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天雷七星都因為師祖雷繁上仙的訓示,沒有找道侶,常思意曾經問過自家師父搖光上仙對于道侶的看法。
“混沌七日死復生,全憑侶伴調水火。知音道伴,乃生死相托,患難相扶;有善則勸,有惡則規;同心合意,彼此資益,共修大道者也。”1
搖光先是嚴肅地說了一段師父雷繁對道侶的看法,才對徒弟說道“至于我,那當然是按照師父所說,等小師妹長大,看她意愿,由她喜歡。若師妹選我,生死相托,自不必說。”
只不過那時候常思意剛剛引氣入體,沒能聽清師父后來嘀咕的話。
因此,常思意自小得到的關于“道侶”的教育都沿襲自雷繁,簡而言之,若不能生死相托,同心合意,萬不可輕易結為道侶。
或許是對“道侶”的理解與其他修真者不同的緣故,雷繁祖師座下無一例外,都是清修者。
而整個天雷門雖然不反對弟子結契雙修,但門內弟子對待此事也是慎之又慎。
早些年倒是有不少同門弟子結為道侶,可惜后來有好幾對出現矛盾,上了了怨臺動手說理,結果差點弄出人命,后來都被執法堂送入凡間壁關十年禁閉冷靜一下。
近千年,隨著第一八卦簡報的流傳,修真界道侶漸行漸遠,分道揚鑣,甚至反目成仇等戲碼,更是漸漸為人所眾知。
總而言之,常思意沒考慮過這件事,也沒那個精力考慮此事。
現在開始考慮也不是不行,但這一下子就來兩個是怎么回事?!
師妹們是這么理解“同門友愛”的嗎?
常思意整棵草都凌亂了。
他需要點時間把這事好好捋一捋,還要考慮如何處理這件事。
還有,他竟然誤會了楚怡,這可真是…
看小師侄的葉子顫動,林玄真猜測是自己的話起到了很好的威脅效果。
她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所以小師侄你最好完全恢復之后再下山。”
常思意蔫搭搭地輕輕抖了下葉子,就算小師叔不說,他也會等到完全恢復精氣神再下山的。
要不然等他一下山,怕是還沒說話,就多了兩個道侶了。
林玄真心下一笑,小師侄自己配合,那才能更好地煉化日月精華。
像小師侄這樣多思多慮,真是愁死個人。
“小師侄,我給你設一個陣法,免得山腰的新弟子擾了你的清凈。等你完全恢復了,自然可以離開這個陣法,如何?”
她可不是那種不聽孩子意見的家長,她簡直是太開明了!
常思意也聽懂了這陣法是什么意思,但他能怎么辦,只好再次抖動葉子,表示同意。
林玄真三兩下就把雷繁需要召集好幾人一起設下的“條件式”陣法,重現在常思意身周。
做完這個,她眼角余光剛好瞥到小徒弟從山下上來。
林玄真招了招手,叫過小徒弟,說道“阿努,我要外出一趟,歸期不定。”
弋努偷覷一眼可憐的被“圈養”的師兄,乖巧點頭道“師父您放心。五雷峰上若是有什么我處理不了,宗門內也無法處理的事,弟子一定第一時間給您發無界傳音符。”
若是跟師兄一樣,什么都往自己肩上扛,恐怕只能跟師兄一樣,把自己累癱,然后被師父用陣法“圈起來休養”。
還是師父這樣,人盡其才,物盡其用,才是最好的。
不愧是師父,師父身上總有值得她不斷學習的新優點!
她弋努何德何能,竟然能夠拜入師父座下?
可惜她手頭能用的人,只有剛剛招入五雷峰的那一群,大部分還需要適應和調整的弟子,其中或許只有白霜見和微生洵能幫上點忙。
話說回來,其實她已經有化神期修為,可以效仿師父,考慮收徒了。
不止是她,楚怡和任綺,也都是化神期,都該收徒。
還好過兩個月就要過年,年后又是天雷門對外招收弟子的時候。
弋努決定到時候無論如何都要叫上“天雷雙姝”一起,早早地扒拉幾個好苗子,收入五雷峰。
心中轉過百般念頭,弋努面上卻沉穩如初。
林玄真見弋努頗有成算的模樣,也放了心,取出靈劍就要御劍前往東夏海的絕靈海域。
凌空之前,林玄真頓了頓,從儲物鐲中取出飛渡舟,交給弋努道“阿努,如今你也是一峰少主,沒個帶著五雷峰弟子行動的飛行法寶也不合適,這個給你吧!”
飛舟主要還是給修為不高沒有多少靈力儲備,或者在遠行中不適合消耗太多靈氣以備不時之需的人用的,而且大多更適合長老帶隊試煉時用。
林玄真自從會御劍飛行之后,就很少獨自乘坐飛渡舟了。
“弟子代五雷峰上下,謝過師父。”弋努沒有推辭,這艘飛舟的象征意義遠超其實際功能。
這是五雷峰玄真大師姐的飛舟,其他修士一看便知,自然會對飛舟上的弟子多出幾分照拂之意。
飛渡舟也并非是給她一人,而是給五雷峰使用的。
師父不愧是師父,周全!
林玄真點了點頭,這才御劍而起,直奔東弋島方向的絕靈海域。
根據白霜見的樸實無華版的內部簡報,修真界這三百年來,幾乎時時刻刻都在發生著大大小小的上古異獸潮。
正因為上古異獸潮不斷,各宗門勢力的庫房狠狠地補充了一波異獸身上的材料。
但大體上,還是小宗門勢力修士疲于奔命,大宗門修士忙于馳援。
由此,修真者進入各種秘境遺跡的次數少了許多,在尋找遺跡秘境和洞天福地的修士小隊消失了好幾隊之后,也就再沒有新的遺跡秘境出世。
眾人都忙著應付上古異獸潮,更沒有誰會在這種時候到絕靈海域來。
散修盟不會往幾萬年沒有新鮮事的絕靈海域,派遣散修打探消息,因此林玄真也只能自己親自跑一趟。
看著星辰劍下方,因靈氣復蘇導致的上古異獸潮,或破敗或強盛的城鎮,林玄真心中五味雜陳。
即使是如此緩慢而微弱的靈氣濃度的改變,還是造成了很大的影響,甚至波及了不少凡人村落。
但這一切,和存真界在浩劫中被劫火洞燒、化作劫灰相較,又好似不值一提。
想到混沌玄真經歷一次又一次浩劫之后,除了將自己的記憶一同化作劫灰之外,什么都做不了,那種身不由己,林玄真感同身受。
肩負一方世界的生息,這擔子實在太沉重。
當個普普通通的修真者,怎么就這么難呢?
林玄真很快就到了東弋島附近的絕靈海域,她懸停于海面上,開始觀望四周。
之前的絕靈結界應該就在這個地方,有東弋島作參照,她不會弄錯。
只是此時此處,已經和三百年前大不相同,只靈氣濃度就已經今非昔比。
絕靈結界往后退了不知多遠,一眼望去根本看不見結界的存在。
天青海藍,微風帶著海水的的淡淡咸味,拂過平靜的海面。
就在此時,一只巨大的鼉獸緩緩浮出海面,見到林玄真之后,它張開嘴發出“呼嚕嚕嚕”的叫聲。
不多時,那只鼉獸身邊聚集了一大群,約有二十幾只鼉獸。
這些鼉獸此起彼伏地對著林玄真叫,卻沒有做出任何攻擊的動作。
見林玄真毫無反應,這些鼉獸依次潛入海中,不一會兒又叼著一枚枚長卵形的白色鼉獸蛋浮起來。
然后這些鼉獸圍成一圈,在海中豎起半個身子,將口中的蛋盡可能溫和地遞到林玄真身邊。
這倒像是在討好她,簡直就像是開啟了靈智似的。
林玄真被自己這想法微微一驚,很快又淡定下來。
靈氣復蘇,自然是人族和靈族的修士數量都大爆發。
這里靈氣濃度提升了這么多,絕靈海獸都要被灌體成普通海獸了,再有個幸運一點的,開個靈智也正常。
再者說,開啟了靈智也不代表什么,不過是多了一個或數個新的妖族。
只要這些鼉獸不濫殺,人族自然也不會痛下殺手。
林玄真定了定神,她不愛吃鼉獸蛋,也無需孵化出鼉獸幼崽當靈寵,便沒有理睬這些鼉獸的獻殷勤,正準備繼續向東,看看能不能找到世界的邊界。
偏偏鼉獸像是明白她的意圖一樣,領頭的鼉獸用尾巴拍擊了兩下水面,引起林玄真的注意后,其余鼉獸配合默契,再度帶著鼉獸蛋下潛、分散,只剩下領頭那只。
那只鼉獸搖頭擺尾,又忙不迭地調轉方向,往東北方游得歡快。
林玄真這才意識到,自己這方位估計得有點偏差了,她干脆跟著引路的鼉獸,前行了半刻鐘。
半刻鐘后,林玄真再次看見了那道灰蒙蒙的迷霧,以及迷霧中隱藏著的無形結界。
絕靈結界的范圍很明顯,縮小了很多,而且和靈氣復蘇離不開關系。
鼉獸在百丈遠處就停下了,不敢再靠近。
為了表示謝意,林玄真在那只鼉獸雙眼之間一點,幫它加速妖核的凝聚,同時身上運轉周天放出大量靈氣供它凝聚妖核用。
妖核是妖丹的核心,妖丹將在妖核的基礎上,變大變密變硬。
鼉獸很快就凝聚出了妖核,但即使如此,他出身于絕靈海域,地處偏遠,依然無法表達自己的意思;結丹境都不到的妖族,又無法使用神識傳音。
不過他叫聲中的激動和高興,連林玄真都能輕易聽出來。
就算沒有鼉獸引路,林玄真頂多再花半個時辰,就能找到這絕靈結界。
而她親自出手幫這靈智初開的鼉獸凝聚妖核,幫他節省數十年之外,還得到一枚極高品質的米粒大的妖核。
林玄真自覺已經回報得差不多,便淡淡說道“兩清。”
那鼉獸猛地一怔,隨即高興得在海水中翻滾起來。
林玄真總覺得這鼉獸像是誤會了什么似的,但她現在可沒心思跟鼉獸好好掰扯清楚,便直接驅劍上前,到了灰蒙蒙的迷霧面前。
她突發奇想,將一只手伸入了絕靈結界。
過了約有一刻鐘,林玄真縮回毫無防護的手,在混亂的時間流和空間風暴中,竟毫發無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