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秦渾渾噩噩地醒來。
眼睛像是被膠水粘住了,勉強睜開卻是血紅一片。
空氣極冷,混雜著說不出的味道,裹挾著口鼻中的鐵銹味,涌入她的肺腑。
耳朵里嗡嗡的,什么都聽不真切。
額角傳來持續的、難以忍受的鈍痛,渾身提不起一絲力氣。
光線、溫度、氣味、聲音、疼痛…
巫秦無聲地笑了。
這就是重獲新生的感覺么?
還沒能多感受一會兒重生的喜悅,她便發現自己渾身上下被壓路機碾過似的。
無處不在的疼痛向她發起了抗議。
同時,巫秦的意識體感受到一陣排斥力,這具身體內似乎還殘留著一縷魂魄。
既然得到了這么一具溫熱鮮活的軀體,那么她也勢必為身體的原主人做些事,才能心安理得。
互利互惠,我會替你了卻心愿。
腦海中爆開一陣白光,巫秦感覺自己腦子里多了很多不屬于她這個意識體的記憶。
這些記憶,屬于這個即將魂消魄散的肉身。
巫秦沒有抗拒,放開心神的同時,她感覺到,那排斥之力消失了。
原主也叫巫秦,她的一生,說來也簡單。
巫秦是長洲海角沅河村中唯一秀才家的獨女。
她自幼跟著秀才念書,本該是腹有詩書的小家碧玉,偏偏長了一副世人眼中妖嬈不端莊的風流體態。
巫秀才為剛剛及笄卻已經顯露姝麗姿顏的女兒,與村中富戶的兒子王大福定了親,便撒手人寰。
秀才娘子也因悲傷過度而跟著去了。
巫秦落下了克死雙親的惡名,但那王大福等到孝期一過,還是將她迎進了門。
起初小兩口也算相敬如賓。
巫秦入門七年無所出,王大福的雙親對她的耐心到達了極限。
本想將她休棄再娶,偏偏巫秦還符合三不去。
王家因此成日里鬧得雞飛狗跳,王大福流連秦樓楚館,又被狐朋狗友引著去了賭莊。
王大福漸漸敗光了家產,并開始索要巫秦本就不多的嫁妝。
巫秦一再妥協,沒多久,王大福開始對巫秦施暴。
毆打、辱罵、虐待,甚至逼迫她去陪賭莊老板,以換取翻本的本錢。
緊接著,王家夫婦也跟著兒子對她動輒踢打辱罵。
漸漸地,王大福連同父母對她拳打腳踢已經是家常便飯。
巫秦也曾試圖向外求救,沅河村的村長上門卻被家務事擋了出去,后來便漸漸不來了。
無助、絕望,一次次的反抗卻迎來更加殘酷的對待。
在被磋磨了一年之后的這個冬日,再次經受三人踢打將近一個時辰的巫秦,陷入了昏迷。
打累了發泄夠了的三人,罵罵咧咧地離開了巫秦不避風的簡陋棚子。
也是這一日,巫秦,這個年僅二十六歲的女子,失去了寶貴的生命。
巫秦睜開猩紅的雙眼,捂著額頭緩緩坐起身來。
她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勉強平復了心中騰起的酸澀和憤怒。
這家人都該死!
巫秦頂著傷口和紅腫的額角,自言自語道:“真是…雖然重生很高興,但這叫我怎么說呢?開局三個人渣,進入地獄模式?”
從原“巫秦”的記憶中,她已經發現這個世界與她之前生活的藍星,有很大的不同。
巫秦隨口抱怨道:“七出三不去,這有點像《唐律》。封建社會的禮教,那可是要吃人的啊!”
空氣中似乎有游離的能量,被她的肉身吸入體內,又再度逸散。
她覺得古怪,便再度翻找起原身的記憶。
模模糊糊的,在及笄那一年,“巫秦”似乎跟著雙親千里迢迢去過長平州,測過靈根。
“修真位面?”
理論上,巫秦的靈根駁雜且純度低下。
且不說無法拜入宗門得到修煉之法,就算有幸能引氣入體,終其一生修至筑基期已是極限,更不用說脫凡成仙。
偏偏她還是個女子。
幾乎沒有宗門愿意收她這樣資質差廢靈根的女子。
但此“巫秦”,已非彼“巫秦”。
巫秦發現,藍星上的各種人文典籍,也隨著意識體和記憶宮殿存儲技術,一并帶了過來。
藍星上可沒有這種游離的能量,也就是靈氣。
她試了一個簡單的調氣之法,便驚喜地發現,自己身上一動就要出血的傷口竟明顯好轉了。
就這,還只是駁雜的廢靈根?
幽暗漏風的棚子里,巫秦不曾屈服而顯得桀驁的美目中,閃過一道光。
不是這修真世界太原始,就是她所知道的調氣之法太先進。
這就是她的金手指么?
巫秦握了握因為干農活而干裂粗糙的雙手,“總算有個好消息了。”
在藍星的時候,即使是受害者,對待這些兇手也還是得遵紀守法,免得賠上自己的一生。
可這是修真位面,叫這些人以命相償才是正義。
巫秦腦中迅速得出了兩個報仇的方案。
方案一:硬碰硬,直接打殺,偽裝成追債上門;
方案二:先毒后殺,再毀尸滅跡。
兩相比較,劇毒之物雖然難得,但硬碰硬的話,她一個弱女子也打不過三個,到時候被反殺也說不定。
巫秦正準備選正常人會選的第二個,卻忽然不受控制地猶豫起來。
難不成,她的選擇困難癥也跟著意識體過來了?
來回考慮了好一會兒,巫秦自暴自棄道:“老辦法,抓鬮吧!”
許是天要亡那王大福一家,巫秦的運氣不錯,選中了第二方案。
這沅河村的冬天雖不至于呵氣成冰,但也沒地方找毒蛇毒蝎子毒蜈蚣毒蘑菇之類。
為了弄到劇毒,巫秦當晚就趁著夜色,偷偷跑去村中大夫的藥房里翻找劇毒藥材。
幸好巫秦的調氣之法效果極好,她身上的傷勢已經不影響行動。
計劃簡單粗暴,卻十分順利。
第二日傍晚,巫秦對著中了鉤吻之毒但還留有神智的三個人渣,正要動手,卻聽到了熟悉的布谷鳥叫聲。
這是賭莊老板在門口對暗號。
恐懼和厭惡已經深入骨髓,身體不由自主地一顫,緊接著巫秦腦中便回憶起種種不堪畫面。
來得正好,這可真是天要助她!
巫秦對這見色起意設局的賭莊老板也沒客氣。
她隱在門后拉開了門閂。
等那賭莊老板偷摸地進了院子,撈起鋤頭就給了他一下。
是夜,沅河村中王家的院子突然起了火。
等到村民醒來幫忙救火,卻為時已晚。
只扒拉出來四具焦黑已經無法辨認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