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桐花想秦氏,如果老妾在身邊,會是她的知心人,幫她把想不通的事情推敲到完美,老妾是她宅門里的指路人,像國喪守哪些規矩,尤桐花就不知道。
殿下對她們母女愛如珍寶,可是女眷們的話難免影響。
老妾屢屢帶話,讓她不要再回伯府,免得身份上尷尬,也惹殿下不快,會影響到寶貝姑娘的前程,可是如果殿下不給母女們前程,尤桐花還需要重尋出路。
梁寶貝倒是能回去,她隔不幾天就套車,由老羅氏和小羅氏陪著,長安或永守總有一個相送,梁寶貝和秦氏呆足半天回來,可她還小,不能傳話。
尤桐花繼續自己想,要說困境,她遇到的足夠多,她再也不是害怕或服軟的性子,殿下不給寶貝前程,或給的不好,哼,母女們自己也能過,日子還和以前一樣。
這個三十,是梁仁度過最好的一晚,頭一年他沒有和官員們用大飯,而是一家三人吃,飯后守歲,和梁寶貝玩的格格笑,梁寶貝詫異今晚還不睡,不時噓上一聲:“小聲,茶香姐姐要來催了。”
她穿著黃色小襖在床上,不時在父親懷里滾一滾,又到母親懷里滾一滾,帶上她的爹娘越玩越興奮。
子時到,鞭炮震響,一家三人重披外衣,推開窗戶看煙花,梁寶貝興奮大叫,不時讓重放一個,再重放一個,天空里玫麗彩灼,像無數花雨鋪連天。
第二天新年朝賀,百官們來到銀安殿,梁仁滿面笑容徐徐走出,手臂上抱著新襖新頭花的梁寶貝,她睜大眼睛看新鮮,笑靨如花。
梁仁坐下,安置女兒在膝上,梁寶貝胖腦袋倚他胸膛,看著下面叩拜的人。
喬夫人在家里猶豫:“拜不拜伯夫人呢......”她不知道怎么稱呼尤氏才好,喊她尤夫人不合適,喬老爺不止一回問梁仁,尤氏是什么地位,梁仁總是笑回再等。
梁寶貝不用問了,穩穩的庶長女,可是尤氏是妾還是側妃大家總要知道。
當她王妃去拜?
喬夫人等官眷無人想到,尤氏有過丈夫。
半上午的消息傳來,梁寶貝居然在銀安殿,本朝有沒有其它郡主在新年這天上銀安殿,喬夫人只聽到這一個,她能拿定主意,吩咐備轎去王府,新年里是拜年的日子,大家聊聊也好。
書房不能亂進,尤桐花在梁寶貝的外書房和官眷們見面,她對岑氏和劉氏甚好,讓她們跟隨在左右,各有一個小杌子當座位,不過她們不敢坐,侍立在尤桐花后面,搶丫頭差使送茶送水。
官眷越來越多,談笑風生里,岑氏和劉氏不時熱淚盈眶,哪怕她們作為妾室出現,也身立王府之中,從此有了顏面。
外室在這樣的朝代里,再受寵愛到得意非凡,也僅是外室,這一塊重要的顏面不存在。
尤桐花和她們有很多的話題要說,并且聽到的人無不起敬,尤桐花說的是往年她習慣說的話,春耕就要開始,而時疫也就要開始,咱們大家雖是女人也不敢凡事依賴男人,能出多少力氣就出多少力氣。
官眷們紛紛點頭,梁寶貝的外書房一派熱鬧而詳和的氣氛,岑氏劉氏也感覺自己正經不少,油然生出高雅。
梁文走進來微笑:“酒宴齊備,夫人可要賜宴嗎?”
尤桐花愣上一下,她沒說準備酒席的話,是對梁仁的態度并不明朗,尤桐花如今有膽色,她不會哭哭啼啼的求梁仁娶她,拿女兒說事討要地位,也所以自顧身份自重身份,不會在晉王府里頤指氣使。
官眷們互使眼神,都有些驚喜的感覺。
梁文含笑垂手等著,尤桐花落落大方道:“即準備,就請夫人們用宴后再走。”
大家簇擁著她走向擺宴的大廳,從她剛才一席話回想這位數年周濟窮人的行為,也當得起大家敬重,于是酒宴之上大家你敬我敬的,這是個熱鬧的新年。
長安過來回話,也是恭恭敬敬:“殿下吩咐,和郡主帶百官先拜承平伯,再回來也要賜宴。”
“知道了。”尤桐花還能說什么呢,人家特意的跑來告訴,笑著回過,等長安出去后她再坐下,又和官眷們暢談們明年南興怎么賑災,有哪些是女人可以做的活計。
茶香茶花這些用熟悉的丫頭都在王府,秦氏也得到消息,寶貝姑娘上銀安殿呢,呵呵,這可太好了。
秦氏笑得合不攏嘴,但她沒有和別人聊這件事情的心情,一個人輕輕的笑意,有時也皺眉頭。
直到今天,秦氏還在懷恨奚家,家人們的孩子們在家里念書聲音朗朗,可是秦氏心里只有寶貝姑娘一個,天殺的奚王妃,不,下堂婦!一定揭穿這窗戶紙,殿下若是不認女兒,將被人詆毀,殿下認下女兒,寶貝姑娘再也不能在林家了。
這天殺的下堂婦!
冬巧梳著婦人發髻進來,她成親以后就給秦氏當管事媽媽,是秦氏唯一能說心里話的人。
“姨娘請準備接駕,殿下帶著寶貝姑娘,哦,帶著郡主和百官前來祭拜伯爺呢。”
秦氏忙道:“夫人可來?”
“不來。”
秦氏松口氣,伯夫人再來可就太不像話了,對她以后在王府的地位也不利。
大宅院里長大的秦氏,為伯夫人想來想去的,當前第一個要緊事,就是不要再和承平伯府有往來。
至于羅姨娘住在王府里做點心,殿下前來祭拜,這都不算在內。
“姨娘。”
梁寶貝大紅雪衣像個球,在雪地上蹬蹬跑來,秦氏蹲下身子:“慢些,慢些。”
梁寶貝跑到她懷里,抱住她面頰看看:“娘說想你,讓我看可身子可好。”
這是尤桐花昨天交待,梁寶貝過年是一定會回來。
“娘還讓我初六來拜年,娘說我大了,可以自己拜親戚。”梁寶貝好生得意。
秦氏摟住她:“好,我的姑娘,你長大了,姨娘看著多高興啊。”
上前拜殿下,梁仁賞賜她沉香木拐杖,說她照顧郡主有功,當下一大群人拜承平伯,拜過回王府吃酒宴直到傍晚。
曾強借機想尋曾夫人,可他也沒法在王府里亂走,把他急的一遍遍求擋住他的人:“呵呵,這大過年的,讓我妻子與我團聚可好,我只見上一面。”
梅林放香,有笑聲出來,一群大紅雪衣帶著花香出來,梁寶貝這會兒午睡,先睡起的曾薔薇帶隊,后面跟著小她幾歲的夫婿尤上進。
尤上進腿還軟著,沒事就滑一跤,穿得厚不痛,曾薔薇每每拉他起來,怕他哭,就把梅花掐一朵塞他手里。
“薔薇,薔薇”,曾強能認出自己女兒,可見他近年在家里下了功夫。
曾薔薇瞅瞅他,拉著尤上進返回梅林,招呼著同伴們:“再讓姐姐們掐些,帶給寶貝玩。”
回房后,梁寶貝醒來,官眷們宴罷辭出,商行里的祝四奶奶為首,還有屠巨山的夫人等來拜,尤桐花中間歪了一刻鐘左右,就趕緊見客,曾夫人、小羅氏幫著照顧孩子們。
曾薔薇把梅花給母親:“那個人叫我,我沒理他。”
曾夫人板起臉:“別理。”
“嗯。”
曾薔薇去找梁寶貝,尤上進顛顛兒跟在后面。
第二天照樣客人不斷,來向梁寶貝拜年的孩子也不斷,和去年相比,梁寶貝如今是郡主,總有去年不貪心卻今年官癮動的爹娘。
初六,梁寶貝給秦氏拜年,陪她呆足一天,到晚上回來,因她還是個孩子需要陪伴,曾薔薇、尤上進及舅爺們的孩子,每年總有些被尤桐花資助的孩子們,大家跟去伯府,承平伯府恢復熱鬧,走后未免冷清,秦氏又暗罵,天殺的奚家下堂婦!
她每晚燒香給承平伯,請他在天有靈把奚家的下堂婦扯地獄里去,這是奪子之恨,非比非常。
沒幾天,林鵬等人回來,梁仁親自見了他們,向每人勉勵,只有侯三不敢露面,躲在家里瑟瑟發抖,梁仁一笑由他,向每人賞賜眾多。
三天過去,侯三還在發抖,三娘子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夫妻每看一眼桌上匣子,就心驚肉跳那種。
去年前年,他們不肯分錢,周大貝、李元寶、姚福星三個人說家產已回,還有盈余,足夠了。
林鵬說家產已回,也有盈余,全家人在南興受到庇護,他也足夠了,他只是收下老孫那份。
侯三更是錢多燒身,不肯再拿。
今年,尤桐花重重分他們一筆,加上梁仁賞賜,從豐厚的戰利品里拿出一筆,侯三一家到手兩百萬出去。
錢是林鵬拿回來的,否則侯三只怕膝行回來。
他接到手后,就如燙手山芋,夫妻兩個吃不下也睡不好,林鵬四個人過千萬,周大貝三個人見過世面還能撐住,至少臉上沒表露,林鵬夫妻也是坐立不安。
梁仁幾年在西咸投資,本金在幾十億以上,他們分的并非離譜,僅稱得上豐厚仁義,把這幾個人嚇住。
“的的的的”,侯三牙齒打戰:“還在?”
三娘子哆嗦:“沒人拿,怎么不在?”
“我要死了,我沒日子活了,這么多錢......”侯三翻個身子平躺,呼呼喘著粗氣:“得把這些錢送出去,否則給我買棺材吧。”
三娘子牙齒打戰:“送,哪里?”
“冤有頭,債有主,”侯三說到這里精神了,一骨肆爬起來:“都怪岳父借我十萬兩,否則家里拼拼湊湊也不過一萬銀子本金,都怪岳父,把這錢送岳父家去!”
說辦就辦,他的爹娘認為兒子懂事,兒媳孝敬,從不管家,這筆錢把夫妻嚇倒,也不敢告訴老人家,他們還是當家,當下夫妻收拾準備回原籍。
三娘子好好的一件衣裳,侯三手握剪刀扎個洞:“打個補丁,別太新了,讓人看出你揣著幾百萬,小命沒有。”
他去外面逛一時,帶回一件骯臟的乞丐裝,放心道:“穿這件不會有人看出我有錢。”
三娘子掩鼻嫌臟:“不然,咱們尋個龍門鏢局的鏢師吧,大貝爺那年揣著幾百萬就是這樣......”
“別學他,那是餿主意,你雇著鏢師上路,一看就是有錢人,咱們討飯上路!”侯三把手一揮。
三娘子有些回神,罵他:“在外辛苦奔波,有錢不用,倒討飯上路?”氣呼呼放下破衣:“我偏穿新衣,伯夫人去年給我的衣料,我做一件,堂嫂做一件,還不曾上身呢。”
侯三拗不過她,重新換件干凈舊衣,夫妻戰戰兢兢的上路,在路上吃不敢吃,喝不敢喝,怕露富,就著家里帶出來的涼餅子啃干肉,睡又不安,面黃肌瘦進秦家。
秦老掌柜的一看恍然,這是生意虧了。
知道女婿在西咸掙大錢以后,秦老掌柜的擔心他,時常打聽西咸的商場,去年魯王府和南興開戰這個不用打聽,全國聞名,開戰前查私鹽,據說私鹽販子里有南興的奸細,秦老掌柜的聽到后就到南興,三娘子回他沒事,老掌柜的也不肯相信。
他自認為心里揣著一根秤,他是個明白人,見到夫妻狼狽神態,讓老妻趕緊做飯,讓兒子上街買酒肉,堂屋里只有三個人在,侯三把裝錢匣子掏出來,往秦老掌柜的手里一塞,頓時,混混痛快了。
眉開眼笑渾身舒坦,原地跳幾跳,精氣神全滿:“岳父,哈哈,這麻煩是你的了,我身上只有幾十兩,哈哈......哎哎,岳父,你別倒啊......”
秦家兒子回來嚇一跳,他的爹在看醫生,一只手伸出醫生把脈,另一只手攥出青筋來,死死抱著一個匣子。
醫生嘆道:“掌柜的,您先放下這個,我不搶,我不要你的,你這么掙勁頭,我還怎么治?”
“三兒,拿走。”秦老掌柜的喊的虛弱。
侯三后退:“不不,說起來這事全怪岳父。”
秦家的兒子上前奪走:“爹,你先看病。”他打開看一眼,一聲大叫腿軟軟往下。
三娘子抱住匣子,侯三抱住舅爺,都道:“這如何是好這如何是好?”
秦家的兒子醒神,先把醫生送走:“病根找到,診金送上,稍后我去抓幾貼安神藥,這事情我們自家解決。”
關好房門,秦家的兒子再次打開匣子,還是不敢相信:“老三,你當強盜了不成?”
秦老掌柜的道:“鹽吶,鹽商富可敵國,咱們這城里沒有大鹽商,光聽說我沒見過,今天我見到了。”
侯三振振有詞:“全怪岳父,你不借來十萬,哪有這種麻煩,全怪岳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