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的林喜兒和六歲的林虎子受到承平伯府的熱烈歡迎,四月的天氣杏花濃郁,下面長長花籬結滿薔薇和玫瑰,四個丫頭陪著林喜兒玩耍,先是戴上滿頭的花,再就躲貓貓,藏在花籬下像另一朵花。
天氣明朗的人心舒暢,秦氏的病剛好,大人們坐在長廊的下面喝茶談天,見到林喜兒的模樣都是笑,小姑娘輕聲的“噓,別告訴虎子”,大人們又無聲的點頭。
“姐姐,我找到你了。”林虎子拿個剛到手的花枝當棍,往草堆里和樹的后面亂撥,家人拿出大風箏吸引他的視線,說著這個好,油綠的草地上放風箏。
林喜兒抱怨著爬出花籬下,嘟嘴兒站在林娘子面前要喝的,承平伯府的果子露她喝不夠,一會兒一碗,過會兒又一碗,跑動中額頭上汗也是多,喝的多大家也肯給她。
病剛好的老妾容易虛弱,看到這一幕,帕子又放到眼角去,像是有擦不完的眼淚和抹不去的激動:“就是這樣,這才是家里應該有的模樣。”
侯家老夫妻上了年紀,坐在這伯府的二門以外就以為見到無上的世面,全神貫注的看新鮮,就沒有聽到秦氏的話,林娘子和三娘子對視一眼,看伯府的滿眼錦繡化為同情,夫人她沒有孩子,再富貴也像是凄涼。
這二位呢,是商人娘子,所以就問道:“不知道伯爺哪年沒的,頭回拜見不敢說靈前叩頭這話,今兒再來就算熟悉人吧,姨娘看我們可能在伯爺面前叩頭,”
秦氏帶她們去靈前,林娘子喊了喊林喜兒和林虎子,秦氏說不必,孩子小眼睛亮,墳山也好靈前也好,最好不要輕易的去,你們既住到南興,以后拜見還有機會。
侯家二老感嘆老妾是個懂的,林娘子愛戴老妾疼她的孩子,老妾看這兩家人倒不像順桿兒爬的那種,大家各有滿意。
一面走,老妾一面說:“伯爺沒了兩年,這是夫人守孝的第三個年頭。”
林娘子和三娘子放下心,伯夫人雖膝下空虛,明年孝期滿嫁人也就自便,親戚們管不到的。
史書上雖有諸多的規矩,哪個朝代的民間細述起來不是各論各的活法。
這就問起林家有沒有親戚,伯爺若有兄弟幫襯一二,伯夫人也可以小省心。
秦氏趕緊道:“沒有親戚,伯爺男丁一枝,有幾個本家也離的遠,管不到伯府。”
“那是那是,憑他什么樣的親戚,管不到伯府這樣的地方。”林娘子和三娘子異口同聲,繁花和雕梁重新放光彩,伯夫人沒有婆家管束,能耐又有,何愁不嫁個好人,何愁沒有孩子。
恭恭敬敬的拜過承平伯,秦氏對這兩家人更有好感,剛才她就想過留下兩個孩子住幾天,家里再多的人,也有淘氣玩耍的小丫頭,可跟兩個正經是孩子的相比,那種熱鬧硬是不同。
這兩家想得到拜見承平伯,倒也可以抬舉,秦氏笑問:“你們的宅院不知要幾天收拾,老人家的年紀和我相仿,孩子們也幫不上忙,留他們住幾天可好?”
伯府里就主人來說稱得上冷清,有可靠的客人走動,秦氏其實求之不得。
林娘子和三娘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伯府有這么的好嗎?愿意留下住幾天林娘子暗掐自己手指,疼的,這不是做夢,三娘子更直接,抬起指尖咬上一口,秦氏見過許多窮人也沒有想到這一出,詫異的看過來,三娘子淚眼汪汪:“姨娘,您的話是真的。”
冬巧撲哧一樂,秦氏忍住笑:“真的,把孩子們留下來讓我家夫人熱鬧幾天,老人們剛到王城就拜我家,夫人憐老惜貧,我不說也會留他們,你們忙自家的去吧,幾時忙好幾時來接。”
“是是。”林娘子和三娘子這回懂了,也不顧走在泥地上,趴在地上磕幾個頭,冬巧扶她們起來。
秦氏這一高興,愈發的來了興致,讓丫頭回伯夫人,又吩咐不停:“取我沒穿過的衣裳和伯爺早先別人送的,又沒穿過的衣裳,給老人家穿,孩子們衣裳現做吧,取衣料來,再抱我年青時的首飾匣子,喜兒姑娘隨娘,生得好模樣,再經我的扮,不是我夸自己,還要好呢。”
林娘子和三娘子拿帕子擦眼角:“您可真是個好人,”
“是我家夫人好,不是我。”秦氏糾正。
“是是,我們說錯了,伯夫人她真是個好人啊,姨娘所以這樣的好。”這話總感覺哪里不對,像是秦氏沒有主見,不過秦氏都這樣說,她聽著高興就好。
冬巧打發小芹往商會的小客廳上來,一間小客廳里坐著林誠和侯三喝茶。
誠管家的事情繁忙,可是鹽生意是大事件,家中的管事到現在無人知曉,侯三還擠破腦袋進舊腦袋事情的人,林誠陪著最為放心。
隔壁的小客廳里,獨自坐著林鵬,萬福爭春的屏風后面是伯夫人,兩個人隔著屏風說西咸的這樁生意。
伯夫人背有大樹卻不大意,商場老油條林鵬想的全是銀子銀子銀子,眼睛前面不是鹽時也就冷靜,鄭重交換著雙方得到的消息,伯夫人這個看似異想天開的想法,到這個時候為止,做成是必然的事情,唯一的限制在于,縮短年頭和利潤的多少。
今年就能辦到進一百斤鹽販,對于西咸遍地的鹽來說牛毛都不能算,估計在西咸不會盤查,賺得錢來利潤抵不上路費,這也算違法不說,也不是伯夫人的目的。
林鵬談了談他勿勿前去結交的幾家鹽商,交情還淺好歹也算認識了,伯夫人提了提莫斗說到的幾家,最后說出自己真正的目的:“有幸在晉王殿下的治下,忘記還有無法無天的人,那一位殿下我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他表明不想放過我,我想文家的事情若有大白之日,你也頂風冒險。”
林鵬苦笑著拱了拱手,把他的擔心倒個干凈:“我人在街上走,禍從天上來,文聽雨不在乎我的性命,他想用我的雞也把伯夫人您的命和晉王殿下的命一起收了,這口氣我怎么咽?我也是父生母養,堂堂的一個男兒,他要我的命,我要他的錢,文聽雨死與我無關,我還尋人替他收了尸首,他家敗家子兒敗完家產凍倒路邊,也是我收的尸,掌柜的商認寶我安排的不錯,這老小子手中有了錢鐵了心要尋我出來,夫人,如您所說,魯王殿下不會放過我,這差使我辦定了!”
承平伯夫人動容:“哦,是這樣啊。”她對林鵬的好感有所增加,他被害人還能想得到善后,這樣的商人算得上良心,讓他入股也更有信任。
兩個人談起話來更加誠懇,都覺得與對方有共同的秘密而拉近心里的距離,這對于做生意大有幫助,這個時候小芹走來,門外垂手站住。
“什么事兒?”
“姨娘讓回話,說林老板剛到南興購置房產,需要收拾需要空閑,她留下侯家老爺子老太太、喜兒姑娘和虎子小爺,作伴幾天可好?”
林鵬站起來說不敢勞動,伯夫人覺得有老妾在真好,她這事兒辦到自己心里去,繼續和林鵬說話,本就知無不言的林鵬掏心掏肺,兩個股東相談甚歡。
最后定下來不要著急,慢慢的奪取,伯夫人年青膽大,林鵬有她為靠山也敢想敢說,整個西咸有多少鹽礦又如何,伯夫人的意思做不到一鍋端了,也得占到五成以上,反正要比魯王府占的股份大,魯王府再敢舉刀,就讓他精光窮的回家哭去。
這是相當大的格局,林鵬從沒敢想過,按伯夫人所說的暢想著,林鵬胸膛涌出陣陣驕傲,經商要做到這個架勢才叫不虛此生吧。
走出小客廳見到滿地春陽,美好的仿佛夢境,剛才聽到的話也像是個夢,可它真實發生,富可敵國的鹽又回來了,春陽又像一地好水,林鵬眼前茫然的銀色,全是錢。
這個人又暈乎了。
“哥,”侯三從隔壁出來喊他:“有沒有提到我,這生意剛起頭,我總算你一個得力大伙計,我在伯夫人面前過了明路沒有?”
林鵬緩緩的扭過面容,視線里一點點現出侯三的焦急:“老三啊,”
“在呢在呢,我在等你回話。”侯三急不可耐。
“這生意有風險。”
“我知道我知道,我問的是帶上我沒有!”侯三就快來脾氣。
林鵬還是慢條斯理,把面容湊近,像要把自己的瞳仁看到侯三的瞳仁里去:“你真的要來?”
“你不帶上我,我跟你急,我把你三歲尿炕的事情滿王城抖落,還有哥你暗戀那家姑娘的事情.”
林鵬一把捂住他的嘴,沒有商會的時候,這里左右無人,也就不用拖走侯三,他也氣急:“人家瞧不上我,這件不能說出來。”
侯三得了意,把個下巴一昂:“哼,那你帶上我嗎?”
林鵬朝他腦袋上就是一巴掌,磨磨牙:“跟我走!你這個可恨的。”出去兩步又狐疑:“你怎么知道我三歲尿炕,我三歲的時候有你嗎?”
“那八歲的我,可以問問十歲出去的你丑事吧。”侯三帶著自得:“過年拜長輩的時候,我可是花了幾天功夫才問出來的。”
林鵬憋氣:“你問這個做什么?”
侯三的面色不太好看,支支吾吾的不肯回答,林鵬一定要問,侯三陪笑:“這不是以前怕你不借給我錢,我先預備一手兒好算計你。”
管事松江家的和茶花帶著林喜兒、林虎子站在角門里面,林娘子和三娘子也告辭出來在這里,見到林鵬黑著臉出來,侯三跟在后面點頭哈腰,三娘子悶氣地道:“這不長進的不知道又做了什么,我的娘啊,嫂嫂和我剛在伯府有些體面,難道被他攪和了。”
林娘子心驚肉跳的道:“你快別說,我也開始不痛快了。”
“爹,我們和侯家爺奶留下來住,姨娘給我們好東西。”喜兒和虎子沖向林鵬。
林鵬讓他們聽話懂事,看著和顏悅色的,林娘子和三娘子重新放心,街道上面林娘子還是問了問林鵬,林鵬低聲下氣:“老三說話你以后別信,他最會胡說,還會亂編。”
林娘子連聲稱是,以前林鵬總借給侯三錢,親戚們說不動林鵬,就讓林娘子不要借,林娘子對侯三有戒備心理,到現在也放不下來。
全國珠寶漲到一定的幅度時,晉王梁仁的大婚也近了,慧妃痛苦萬分,時至今日她也沒能扳回多出來的三百萬兩,她在宮中成了個笑話。
她又想到讓慶王先行大婚,這樣也許可以先動用器具,買通負責的官員們搬幾箱走,也就占些便宜。
“顏面”二字,才是一把歲月殺豬刀,它能讓當事人做出不可思議的事情,比如慧妃娘娘這樣的想不失身份,可是痛苦的她苦受折磨,她想不到。
當今婉拒了她,殿下大婚是賜婚圣旨上昭告天下,豈能說改就改,太子梁潮雖在這件事情上最終同情慶王,也不改拉攏晉王的策略,更加不能拂了奚重固的忠心,他示意幾個官員彈劾慶王選妃的總費用超過其它殿下,其它的殿下們群起而攻之,把慶王大婚的費用又拉下一籌,慧妃氣的真的看了太醫,當今耳朵里消停。
盛夏這日,奚十五姑娘拜別家門,登上來自南興的喜轎,在諸多送親人員的簇擁之下,向她希冀的夫家而去。
大婚沒有在京里,梁仁和奚重固都松口氣,少防范總不是壞事,梁仁也不愿意和當今虛與委蛇,倘若當今笑,梁仁怕自己吐出來,倘若當今怒,這怎么可能呢。
黃州的喜宴在一天之內舉辦結束,江氏隨后跟上喜轎,長兄奚重固不用說了也在,奚十五姑娘的大婚堪稱十里紅妝,陣容龐大。
晉王梁仁千里迎親,中成省和南興張燈結彩,喜轎到王城時,路邊香案跪拜無數,迎接晉王妃入府。
天氣酷熱,要問為什么是這樣日子,欽天監負主要責任,這是他們推算出來,這樣的天氣高樓涼爽,承平伯夫人爬到最高的樓頂,笑嘻嘻的往街道上看著熱鬧。
美中不足的是南宮夫人家的香圓敲開府門,哭喪著臉對應門的婆子道:“我家夫人暈厥過去。”
婆子敷衍:“我家不是醫館。”
“當當,”蔣夫人家的丫頭跑來:“我家夫人要自盡呢。”
婆子關門:“我家不賣棺呸!去去,自己找去。”
這些話還是要回的,伯夫人不會去,枕邊人又不是她的責任,秦氏也不會讓她去,為殿下喜歡的心情多少受到影響,稍后喜轎近了,伯夫人和丫頭們歡笑:“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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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卡文又腦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