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商人們走進大廳到坐下來,他們的目的就是今晚的商會將帶來多少收益,壓軸的貨物總是精彩的,開門的貨物也令人期待,周大貝又是熟悉的商人,只在去年出現的他,以一個晚上的豪橫財富姿態而聞名王城,他家的山貨又實在不錯,早幾天來到的大貝爺拜過去年交易的商人,林忠的話這一落音,場中小部分的商人竊竊私語。
李元寶的肩頭微縮,全身緊張起來,他瞄一眼姚福星,這哥倆自從發現周大貝沒有坑人,就決定抱團取暖,好挾制周大貝進一步的得意而引發出的貪婪,姚福星就坐在李元寶的身邊。
“哎,我說這里人雖然多,看著衣裳也穿得挺好,這一萬車的貨物要是地瓜干可不貴,換成筍干、木耳可就貴了,你看大貝這貨起頭能順利嗎?”
姚福星眼睛瞪大,盡他所能的把大廳角角落落都看到,人頭攢動里到處是人,最前的幾圈兩把椅子夾一個茶幾,椅子清一色紅木的雕著花紋,難得有這么些把重樣的,擺起來整齊而好看。
令姚福星羨慕的是茶幾的式樣,有梅花式的,有荷葉式的,還有幾種他說不出來名稱,黑漆抹得均勻,上面花紋熠熠生輝,一看就是名貴之物。
這種式樣茶幾配的是輕裘緩衣帶,暖和以后解下裘衣,里面的衣料不是綾羅就是綢緞,姚福星還是認不出來,再看到他們腰上不懸著白玉碧玉的佩,就會轉動手指上粗大的扳指,綠的應該是翡翠,白的還是白玉,黃的是瑪瑙,紅玉仿佛一團火,姚福星又認不出來。
沒辦法,他在山里長大而不是礦石山,他過年穿的最好衣裳就是厚墩墩大棉襖,外面裹一層綢面子固然更好,但山風帶寒,還是大棉襖厚實擋風,縱然換成絲棉,保暖是有了,有人也會覺得不敵風大。
這還只是大廳里極少的一些人,有名富商歷朝歷代不管放在哪個地方都是稀有者,坐在中間的占大部分的商人,也是綢衣裳,滿面的精明模樣,和大富商的輕閑舒適神情相比較為緊繃的,風霜涂滿眉眼里出現的,這些人讓姚福星肅然起敬。
他連縣城也不經常去,可是縣城里最好的掌柜先生讓他記憶深刻,他曾想挖墻腳來著,對方的東家不答應,差點沒打官司,姚福星算算銀子打點的數目上不合適,擺一桌酒賠個情就此過去。
在這里的如果請一個回縣城轉兩圈,單獨在對方東家面前寒暄幾聲,姚福星覺得丟的威風也就回來。
除去大富商和精明商人以外,后面還有三到五圈的商人,離的遠看不到他們神情中暴露的特點,可是人實在是多啊,這建立在伯府的這大廳蓋的足夠的大,姚福星還是他進門前就做夢般的恍惚,回李元寶的話:“不好說,買家像是不少。”
李元寶飛快的問話,他怕周大貝聽見不答應,姚福星迅速一瞥,過的也快,就在姚福星最后一個字落下時,交頭接耳的商人們得出答案,他們顯然也很快匯集答案,坐在最前面的一個綠綢團花的白胖中年男子笑了笑,抬著他有粗大寶石戒指的手晃幾晃。
林忠全神貫注等回話,見狀堆笑:“傅五爺,您發話。”
“小周啊,”
傅五爺呵呵。
周大貝也是精神抖擻,據他早兩天和去年買主通的氣,五萬車的山貨賣的出去,據他去年在伯府商會上聽到的全程,他自己的十萬車山貨不成問題,可是他也怕,他怕李元寶和姚福星頭回來到,哪怕有自己做保山,乍到逢欺生的,李元寶和姚福星的貨不好賣。
李元寶和姚福星見到大世面,生怕周大貝讓添錢,周大貝又怕他們這回認得伯府大門,他們要讓自己退錢,六萬兩畢竟不是個小數目,好些人終生也難見到。
被傅五爺這么一叫,周大貝猛的一個激靈,先是回魂再就反應,“騰”的起身像發迷怔:“啊!”
李元寶和姚福星笑的東倒西歪,手伸得長長的指住:“看他,哈哈,看他,還迷乎著呢,”
周大珍斜眼過來:“小子們,管好自己,我家大貝是想生意呢,”
“看他沒睡醒的模樣,哪里有生意?”李元寶和姚福星接著笑話,就和傅五爺的話重疊在一起。
傅五爺慢條斯理:“小周,剛說你是十萬車的貨物,全是山貨?”
“全是山貨,核桃、花生、木耳、銀耳......山里的果子干,南興這里最多的就是果子,我去年還買點回去,賣的也好,不過就滋味上說,山里的果子長的慢,和南興的不同,果子干不到兩千車,今年送來只為看看行情。”
周大貝這回有備而來,去年大貝爺自己送樣品,自己算賬,自己談價錢,自己想交貨地點,把他忙個不亦樂乎,今年他除去自家的爹,還帶上幾個能干的二掌柜和伙計,這就說著話眉頭一揚,一個伙計自他身后小跑著出來,殷勤的送上一個木盒子,約有一尺長、半尺寬,里面分成很多小格,每小格里裝著不同的山貨。
傅五爺是不品嘗的,他揚揚腦袋,中間坐的商人里走出一個,品嘗了幾個,點了點頭。
傅五爺漫不經心吩咐林忠:“小周的都給我吧,別一萬車一萬車的,鬧騰。”
周大珍和周大貝帶著所有的二掌柜和伙計一同起身,這是有過一回經驗周大貝事先安排過,父子們去和傅五爺寒暄,二掌柜的帶著伙計和傅五爺帶來的各分號掌柜的談價錢說交貨。
十萬車十萬車的貨物龐大占地方,晉王梁仁早在商會開始前半個月就劃出地方,附近有軍隊駐守按時巡邏,交付到這地點時,王城衙門派人驗貨收貨出收據,交貨時只需要提供收據和買賣契約就可以取走,往年一直如此。
而有熟悉的主顧以后,不需要拉著所有貨物來商會,也許買貨的商人就近從周家取貨回家更近,所以來的商人雖多,梁仁也不需要出所有的地方。
價錢需要拉鋸般鏖戰,伯府里早有人過來請談生意的去小客廳商談,如果需要酒菜,支付一點基本費用也可以送來,點心和茶水果子免費。
周大珍也想和傅五爺去小客廳坐坐,攀個交情,傅五爺瞅瞅周大貝還算機靈相,周大珍成天不出門的人,出門就山里轉悠和自家的批發鋪面里坐坐,氣質不是談吐時新那種,伯府的商會時常有好東西冒出來,這是根據去年經驗出來的,傅五爺婉拒,周大珍被城里的大商人拒絕不是一回兩回,帶著遺憾回座,其實沒有太大的遺憾。
見到周大貝和傅五爺坐下來倒是有說有笑,周大珍想著等會兒交待兒子,明天后天的父子還在這南興的時候,邀請傅五爺出來坐坐,大肉多上些,老酒來幾壇,吃痛快喝痛快也就自然親近。
他瞇著眼睛撫著胡須,自得慢慢的出來,悄聲道:“嗬,這里好,東西賣的快......”再一想老頭兒傻住,十萬車!不是一千車,五千車,這是十萬車的貨物,一車值十兩銀子,就是一百萬兩,一車何止一百兩呢,這總交易額超過千萬。
周家的山貨除去留下往年的老客人要的,還留下自家一年鋪子里賣的,遠遠不夠十萬車,這十萬車是周大貝去年在南興嘗到甜頭,今年他從外面進的貨填補而成。
進貨的時候周大珍還罵他敗家,周大貝說帶他去伯府逛逛,老頭兒的注意力全在六萬兩進門錢和長見識上面,覺得敗家一回也可以接受,畢竟山頭還在,明年還有山貨換錢。
上路見到林鵬等商人一張嘴就是生意經,周大貝這些年在外面還算認識好商人,不算完全敗家子兒,周大珍更不考慮周大貝進貨花了多少錢,他年青的時候也為賣山貨東奔西跑,做生意這事情年年虧的時候還有呢。
這會兒老頭兒驚的瞠目結舌,好小子,全賣出去了,這一筆生意省著些用,可以吃到孫子輩......不對,好小子還會收進門錢,六萬兩他花得完嗎,得讓他交到公賬些。
他這里震驚吃驚的,沒有注意兩個袖子被一左一右的牽緊,李元寶和姚福星淚眼汪汪,一袋煙的功夫沒有,半碗茶的功夫也沒有,也就咀嚼半塊點心的功夫吧,周大貝的十萬車貨物空了,清了,賣光了,銀子到手了,明兒就可以打道回府了,客棧錢、吃飯錢、應酬錢全都省下來,我們呢,我們呢......
這兩個頭回來,老老實實的十萬車貨物運到南興,貨物一眼看不到頭,他們沒留神周大貝不夠十萬車,王城外面的營地上交付寫收據,周大貝一個人全辦完,收據一家一張,李元寶和姚福星還擔心貨物會不會少,也沒有計算周大貝運來的貨物不夠十萬車,這二位只計算一點,從明兒起,周大貝的馬車就可以回家,十萬車每天的草料錢可以省下來。
“大爺,爺爺,祖宗,我們的貨物幾時賣掉,我們兄弟請祖宗你在這里玩幾天。”李元寶和姚福星揪著周大珍不放。
周大珍他也不懂南興的行情啊,他就忽悠:“成啊成啊,你們只要好好招待我們爺倆個,過幾天我讓大貝幫你們賣掉。”
李元寶和姚福星點頭不迭,活似一對雞啄米。
說話間周大貝回來,李元寶和姚福星又向周大貝笑的諂媚,周大貝大模大樣,又扇動他在這個天氣里不應該存在的扇子:“喲,已經知道了,成了,你們的貨物也賣出去,讓你們跟來的伙計找個小客廳談價格說交貨,契約要去衙門里蓋章啊,”
扇子啪地一收,往一角一指:“那幾位官爺看到沒,眼神不至于看不清身上的公差衣裳,就是那里,衙門里蓋上章,明兒取貨交貨才正經。”
周大貝的眼神有三分迷蒙,一口氣談完三家的貨物讓他疲倦,他忘記炫耀而是招手讓侍候他的取盞糖水,伯夫人的看重和賞銀的到位讓桂圓補氣糖水很快到來,他一口喝干后歪在椅背上看著后面的拍賣,還是懶得說話。
大貝爺也暈乎,并不是周大珍、李元寶和姚福星沉浸于驚駭,今晚他大賺一筆,如果年年都似今年,他周家早就把李家、姚家及遠處山頭合并,哪還有李元寶和姚福星的貨物,全是他大貝爺的。
去年他也是在這個屋檐下面賺錢,前年他在哪里?他剛認識侯三不久,一面想著侯三能帶來什么樣的見識,一面擔心被侯三騙,自他十六歲出門學做生意開始,他的爹就天天擔心他被人騙錢,他就年年被騙錢,過年父子們算賬,幸好他實在會做生意,賺的多虧的也多,卻還算有的賺。
幫閑的喊著大貝爺、周大爺您老好眼力,這三千兩的翡翠只有你買得起,周大貝明知道值三十兩,捏著鼻子認倒霉,還不是出門學見識的人只得交學費。
還是侯三好,他也騙吃也騙喝,也騙個十兩二十兩至多百兩的銀子用,卻不坑大錢,周大貝愿意讓侯三掙錢,慶平省離京城近,繁榮熱鬧跟著學,斗雞走狗的地方相對成熟,侯三說到他的親戚做生意,時常的幫他錢,周大貝很樂意說弄一船雞來,斗雞場上贏了我分你錢,這就是氣派,周大貝出門幾年學會的城里氣派。
結果侯三說林鵬在南興吃了大虧,大貝爺您是大財主,咱們隨便弄點兒貨物去幫幫場子,你要是賺運費貴,得,咱們先走著逛一圈兒去,能交易再發貨,周大貝覺得侯三還是夠意思,好男兒需要天南地北的尋門路,他在家門口的縣城都被人騙,何況是老遠的南興,有侯三這精靈鬼兒陪著,如此甚好。
南興真是塊寶地啊,周大貝去年把他歷年被騙的錢全賺回來,他問李元寶和姚福星要六萬兩,嚇得林鵬兄弟半天臉色變不回來,周大貝覺得稀奇尋常。
拿出算盤你算一算,無風無浪你到南興,無門無路你進伯府,無親無故你賺大錢,沒有大貝爺引路,元寶爺和福星爺也只能趴著。
六萬兩,哼哼,還要少了呢。
可是周大貝累了,又或者他看得到李元寶和姚福星小心謹慎捂緊荷包的手,他靜靜的靠著不想說話。
侯三湊近嘻嘻:“多謝大貝爺,哥,兄弟我沒看錯,你是這個。”他豎起大拇指。
眼熱的侯三今年準備五百車貨物,準備學著小賺一筆,妻子三娘子氣他脾氣不改成天不回家,侯三氣昂昂不服輸因為他在外面喝酒賭錢為的是賺錢,林鵬幫他的幾百兩銀子他全買了貨,輕車熟路的他們,周大貝沒有十萬車不來,林鵬說五百車太少,又幫了五百車的本錢,侯三進的什么貨呢,周大貝的貨一萬車一萬車的賣,他賣什么侯三就進什么,這不剛才周大貝一古腦兒的全賣出去,去年樹立的土財主無人不知,都知道他來就是山貨,這也方便周大貝談大生意,所以把他累著了,也是錢賺多了鼓囊囊的頂在心頭他不想說話。
對著侯三的話,周大貝笑笑,大貝爺這名頭打出來,掏錢也是熟門熟路,順手就是一張銀票塞著,他事先換好的,這側的袖子里是十兩一張,那側袖子里百兩一張,其余面額的全在懷里,給侯三一張百兩的。
“兄弟,你拿著在這王城花,回去的路費我給你。”周大貝想想自己是賺飽了的。
侯三推回來,這個幫閑正經起來也像個體面人:“哥,你教我做生意,我不求大賺,你全教我,我也沒那聰明,就我這一千車的貨物我賺的有小兩千的銀子,我舒坦。”
周大貝一聽精神了,算賬對他來說從來不難,他凝視侯三還是那副撐著架勢也坐不直的模樣,周大貝一直認為這是種任何場面不害怕的從容:“怎么,你一車只賺不到二兩。”
“嘿,這不是進貨的時候被坑了嗎,我不懂生意,不過小兩千我也滿意了,這是去掉車馬人工費用的錢,明年我就知道價兒了。”
周大貝哦上一聲,整個人又懶下來,肉往下堆著促使骨頭也往下放松,他在心里想著,原來侯三也會被坑啊,也是,他在吃喝玩樂賭場青樓里是把好手,正經的做生意就是門外漢。
又取一百兩,連著剛才的塞給侯三:“拿著吧,我今年賺的足,要在這里陪老爹玩幾天,沒有你陪著沒滋味,多呆一天哪一處不是花錢的,你拿著,交貨后把伙計打發走,我、老爹、你、你家表哥也別放他,還有那倆大傻子,咱們痛快的玩上一回。”
說著這段話,周大貝真的恢復精神,也許是桂圓補氣湯和點心開始消化的作用,把侯三拉近:“你等下先走一步,去紅街打點好,我至少要分兩萬,這倆傻子的錢不拿白不拿。”
侯三嬉皮:“這,這是你朋友......”
“沒有我,他們憑什么跑這么遠掙錢,指不定路上就被拐賣當苦工,我呸,沒力無勁的,當苦工也沒人要,應該是強盜綁走收贖金,六萬我收少了,我這會兒后悔的牙疼,我分兩萬有你們兄弟的份兒,你另外能從中間賺多少我不管,我知道你這件在行,只有你能安排好。”
周大貝翻翻眼,每看李元寶和姚福星一眼,就對他們手捂荷包的姿勢恨之入骨一分,回想他這些年在外面被坑蒙拐騙失的銀子,再想想這兩個順風順水的賺大錢,周大貝的不平衡漸漸上來。
侯三嘿嘿笑著,李元寶和姚福星在路上東問西問,知道侯三是往南興的引路人,私下里表示好感,可侯三講起義氣來也義氣到底,周大貝才是他的第一層朋友,大貝爺也大方,他不能丟下這個大財主。
本想把今晚的商會欣賞到底,有周大貝這么一說,沒停多久他就早早離開,對林鵬也是說先安排一下后面的娛樂,林鵬帶來的商人們看著精明正經,其實出外跑生意的什么不沾,林鵬夸侯三懂事,讓他好好安排,他也需要稍后的這些娛樂。
在這樣的季節里,南興王城還會涌入大量的吹拉彈唱及暗娼,紅街稍有姿色的女子都是早早的定下,花酒也是一訂好些天,晚了就無人獻唱陪伴。
林忠繼續往下唱念貨物,女眷們坐的地方小小的喧嘩也還沒有下去,周大貝今年又展風采,他一口氣自家十萬車,沖的是伯爵府的名聲,沖的是晉王殿下為南興商會的總后盾,這里錢可以安心的賺,他抱定賺錢來的。
馮夫人和吳夫人還能坐穩,龐石夫人不安的和周豎夫人交換著眼色,眼神里的不忿就差迸出火花。
今晚伯府商會的交易能過億兩白銀,伯夫人一夜的抽頭足以暴富,這個女人有這么多的錢,難道真的與晉王殿下沒有私情?
龐夫人齊氏知道馮、吳二位的心思難猜,畢竟馮良邦和吳大人都是晉王殿下的鐵桿忠臣,他們在晉王梁仁手中起家,還有幾位一起來的夫人們,小算盤不難猜,她們指望推出伯夫人得罪晉王妃,從而令她們討到好處,把自己家的姑娘塞給晉王,可是她們,齊氏和周夫人楊氏和大家都不一心。
魯王殿下寫信給龐石和周豎,聲稱十萬兩銀子取承平伯夫人性命,否則龐石和周豎送上性命。
光是取性命也簡單,龐石和周豎破著南興的官和家不要了,或者下毒或者用刀也是辦法,自去年開始屢屢失利的魯王要求承平伯夫人必須身敗名裂,再把晉王和奚家的親事破壞,才能去死。
梁廓惱火了,他和梁仁之間本就不能罷休,現在是雙方照舊磨刀不止,京里開始御前打官司,封地開始動手腳,梁廓是發現承平伯夫人曾到西咸嗎?他還沒有證據,郭喻人擔起出兵中成省的所有名頭,魯王梁廓甚至沒往承平伯夫人身上想。
他就是不悅這個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活著,沒有起到實際的作用,那他就讓她的死更有價值,一個年青漂亮又在南興富有的伯爵夫人,和殿下之間很容易就扯得上關系,效忠于梁仁的承平伯丟下遺孀,必然是托付給了殿下,這里面可做的文章很多。
這也是梁仁逼著范大人當眾懲治范夫人的原因,自他到南興,第一個接納他并鞍前馬后操勞的就有承平伯,否則林家憑什么封伯爵,承平伯前腳去世,后腳他的遺孀被人害了,他沒有子嗣,家產只能充公,身后事如此荒涼,誰還肯給晉王當差,又還可以造謠說晉王貪圖林家的家產,雖然幾十萬的銀子和全南興的收入相比差的太遠。
龐夫人聽到丈夫說魯王殿下新到信的內容時,曾經表示過詫異,伯夫人雖出門就是五十個人,真的要殺也可以計劃多回,為什么還要讓她死的這么麻煩,聽上去伯夫人對于魯王殿下相當重要,是他深恨的人物。
龐石回答確是如此,魯王殿下現在牢記南興有位承平伯夫人,在他眼中釘的名單上步步高升。
伯爵夫人以她的身份,以她的年青,以她的美貌,以她的富有,現在是魯王梁廓準備打造的有利之箭,并非僅僅是利箭。
龐夫人和周豎夫人坐下來的時候沒有想到許多,分辨同行女眷的心思,找出可用的弱點不過這樣,現在她們很不高興,幾千萬一筆的交易就這么成了,人家就這么相信你一個寡婦?
這里面要是沒有晉王殿下的參與,龐夫人齊氏和周夫人楊氏怎么也不會相信,龐石、周豎他們為魯王奔波為什么,為的還不是認為在晉王手里出不了頭,魯王拉攏的時候許諾的多,得到南興后,許給他們的也是進爵,本朝沿襲前朝的公侯伯子男爵位,龐石和周豎預定的是男爵。
如果這爵位真的到手,伯夫人這種一夜商會就暴富的事情也會發生在自己家里......齊氏和楊氏想到這里內心火熱,眼里狂熱,恨不能把承平伯夫人這一晚得到的傭金這就平分。
清清嗓子,齊氏堆笑:“到底是伯夫人會操辦,這一個晚上的您府上可進財了。”
“是啊,唉,要說我們家就不成,鋪面就那么幾間,想辦商會誰會來呢,到底是承平伯在世的時候安排的好,他雖不在了,伯夫人也不失了熱鬧,也不失了使用的銀錢。”楊氏附和。
馮夫人和吳夫人聽出來打機鋒,兩個人淡淡的不接話,不是她們遵從馮良邦和吳大人的意思,不在這里維護承平伯夫人,而是龐石、周豎、錢華和楊江水是公認的魯王一派,除去他們自己不肯公開承認,南興官場都知道魯王曾許諾過他們官職。
女眷們私下對嘴沒有意義,而且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置最好不過,承平伯夫人要是這幾句話也需要旁觀者維護,馮夫人和吳夫人這兩個臨時出現的旁觀者可維護不了她一輩子。
承平伯夫人也不接話,晉王梁仁稱得上面面俱到的照顧,一年多的自己支撐伯府,被魯王針對,被魯王加害,梁仁會想到告訴她防備南興王城的哪些人。
如果龐夫人齊氏和周夫人楊氏結伴上門,伯夫人可能不見,全城的官眷幾乎全在這里,承平伯夫人給的是大家顏面。
有老妾秦氏在,是她得力的幫手,年青的十七歲伯爵夫人還有天真,保持一輩子的天真其實是種福氣,也與有些人天生樂觀或遇困境樂觀的心態有關,遇到不天真的時候,自有宅門里長大的秦氏出面。
秦氏接話,沒開口先嘆氣:“唉,自從伯爺拋下夫人,我們難吶,沒良心的走了一批又一批,當官司我家打了四十多天,官司打完,伯爺的七七剛好過去,如果是您龐家和周家,想來安安生生的守靈,我家難吶,這么大的院子,得用這許多的人手,沒錢只能各種支用,去年過年的時候,月銀都發不出來,還是暗中當了幾件東西才過得去,唉,看著一千兩的數目大的沒了邊,您再看看今晚我家使用多少的好茶葉、做了多少的果仁點心,蜜糖點心,識貨的商人吃的出來,換成糖點心人家明年可就不來了,還有使喚上的人手,這全是錢......”
齊氏和楊氏氣的面皮發白,什么叫“如果是您二位守靈就安生”,這是詛咒別人家里辦喪事?
秦氏絮絮叨叨的算著細賬,廚房和茶水間點心房是女人的天下,這一點無人爭議,秦氏懂行,算出來毫無破綻,茶葉是多少銀子一兩的,論斤是多少錢,三天商會何止用百十斤,王城居住的平民們看熱鬧的進來,逛一圈兒離開,他也要碗茶喝喝,卻沒有一個銅板的進項等等,再有房屋的修繕,安全上的防衛,另請人手又是多少錢......如果把老妾算的加起來,承平伯府全賠出去也不夠。
不止一個女眷忍著笑,齊氏和楊氏又變成漲紅的臉兒,也知趣的閉上嘴,大家繼續安靜的看拍賣。
商會相當于一定的批發市場,一個時辰后,雪舞的更疾,夜半的寒開始浸潤的出現前鋒兵,林鵬的貨物也兜售一空,大廳里的喧鬧令他頭暈腦脹,賺到錢又讓他欣喜萬分,融融的幸福感里,林鵬出來走走,打算掏幾個錢讓廚房送些熱乎的宵夜,肉包子大餛飩的,給和他同來的人充饑。
侍候的家人說不用錢,伯夫人吩咐下來,林老板要什么只要廚房準備的有,或者街上這時辰買的到,就給他送來,他說廚房給大富商準備的老雞干菇湯,鮮美著呢,不如一人下一碗餛飩,再配上小菜吃的香。
林鵬感慨萬千的散步在雪中,周大貝是虧上幾年的應酬錢,去年賺回來,林鵬回想自己起初跑生意,也是這樣的難,他還記得第一筆大生意預算利潤五千兩,讓他喜歡的沒睡好,一樂就想玩,結果去一個當地的商會,從東家到幫閑全是一伙兒的,把林鵬哄去后不掏銀子就別想出門,林鵬逃出回家,算算諸般花費,最后賺的不到十兩。
他白跑了一趟。
仰面看雪紛紛而下,吹的面上暖意俱去,清醒重新占據上風,一句由衷的話油然而出。
“還是這里好啊,有伯夫人在,公平交易。”
從文家弄了十萬兩,去年親眼見到南興商會的厲害之處,林鵬今年三千車貨物到南興,林娘子說家里三件古董市價見漲,林鵬拿出大半個家產備貨,有些是過往的口碑擺著賒來,林娘子不干涉,這個晚上只要不看周大貝、李元寶和姚福星,林鵬覺得人生得意事,莫過于今晚交易的那個時辰。
周大貝、李元寶和姚福星都不算南興商會的寵兒,只能算伯夫人眼里需要重視的人,林鵬為什么只和他們比,這不是大家一路來的,讓林鵬比泰豐商行擺開一條街道的商會,林鵬很理智,他犯不著。
想曹操曹操到,兩三叢去年新移的梅花后面,像是周家父子們說話聲。
“嗬嗬,”周大珍在哭。
周大貝頂頂不耐煩:“爹你個嘛,這里不好嗎?你一直想看貴人是什么樣兒,沒生我的時候去京城一趟,見個世面你花了七、八萬兩,別人誆你進伯爵府了,六萬兩你見個嘛,”
“兩扇大紅門。”周大珍哭兮兮回答。
“就是嘛,這里好不好,貴人吃的給你吃,貴人的家人你使著,你還哭為嘛?”
“兒啊,你出息了,爹好生喜歡,就想到你娘在世的時候天天說你長大比我強,我還不信,我就對自己說,娃他娘你看到沒有,沒看到趕緊的出來看看,這娃會賺大錢了,還能在伯爵府里談生意,我正念叨著,一抬頭見到你的娘走過來......”
周大貝怪叫:“這里伯府,爹你怎么敢鬧鬼?”
“不是鬼,是真的,給我們送雞湯餛飩那個媽媽,生得一團發糕模樣,她像你娘的親姐妹,我就想到你的娘,我這眼淚止不住,”周大珍說著,又嗬嗬的哭。
周大貝耐心的給他遞帕子,又嫌棄他爹袖的帕子丑:“明兒換幾個綢的,難怪傅五爺不跟你說話。”
“好好,傅五爺也認識我兒,我知足了,明兒我換幾個好帕子使著,這傅五爺啊,一報名號我就知道他,他家的雜貨商行全國有名吶,”
“他在南興不出名,南興出名的是泰豐,爹明年咱們早點來,泰豐商行的布全擺出來,那才叫好看。”
“好好,明年聽我兒的,早早的來,在這伯府多見識見識,唉,想當年還沒有你,幾年的大豐收,生意也做的順,我說起個大宅院,比著縣太爺的院子起吧,那年當官的總是亂收錢,我不喜歡跟他攀比,我一賭氣進京去,看看王侯貴人們的院子什么樣兒,我蓋幾間嚇嚇縣太爺倒也不錯,結果六萬銀子打水漂兒,最后蓋成個大曬場.....”
父子們遠去,林鵬笑的直不起腰,敢情,六萬兩從周老爺子蓋宅院出來的,他一直納悶出處在哪里,為什么不是五萬六,不是二萬八,偏偏是六萬兩,原來是周大珍被人坑過的數目。
周大貝這是隱含為他爹報仇的心情,再坑一個是一個,不過周老爺子也照樣付錢,這就風趣的狠了。
獨自笑著,梅林里沒有別人,香又寒又冷的林鵬不想離開,和他同來的商人們過來尋他,一個一個熱烈無比:“老林,你卻在這里悠閑,明年我們跟你來,多多的備些貨物,今年這三、五百車的塞牙縫也不夠啊。”
林鵬不怪他們,別人帶他尋新的門路,他也不會完全相信,三、五百車貨物是虧得起的數目,而他這個商場老油條喊來的全是精明老商人,三、五百車賺的比侯三要多,只有一點美中不足,三、五百車放在南興的大商會上實在不夠看,要不是林忠主持的時候偏向,與會的商人們根本看不上三、五百車,確實不夠買的人塞牙縫的。
林鵬熱心的喊人,一是為伯夫人的商會添光增彩,螢火蟲多了可比明月不是,二是他也湊不出來一萬車貨物,多喊幾個人湊一湊也就足數。
這一行商人們熱烈的談論著周大貝帶來的三十萬車,路上聊過的,李元寶和姚福星是頭回走南興,對周大貝也不完全信任,也虧得李、姚二位敢運來共計二十萬車,這兩個說好聽的是傻大膽兒,說難聽的叫倆傻子。
林鵬笑了:“傻人有傻福,這傻子可比你我賺的多,咱們跑上幾年也不夠。”
“沒的說,明年多運些貨物來,咱們也大賺一筆。”商人們興高采烈。
這回最讓他們滿意的,是這里相當的公平和安全,晉王殿下出軍隊看守貨物,伯爵夫人偌大的府第拿出來,雕梁畫棟里談生意,茶水點心都不用花錢,貨物賣掉再付傭金,而且是山般的貨物一下子售光,省的錢多了去,不會被人騙也沒有強梁覬覦。
談論到最后,商人們難為情的表示歉意,決定湊一筆錢給林鵬當進門禮,林鵬是不太想要,想想周大貝的錢伯夫人和晉王府里都要送,兩下里說出一個合理的數目,約好的貨物交付林鵬收錢,按每個收多少和明年每人帶來多少商人。
雪愈發的大,子時將到,商會上類似拍賣的叫賣將到高潮,林鵬和商人們興致不減的坐回去,他們開始買貨了。
約好的侯三在紅街上等,商會一散他們就直奔紅街,熱水和侍候都準備好,舒服一覺到明天,管你幾時醒來,紅街永遠有吃喝,侯三不在這里,他帶來的兩千一位的財主在這里。
林鵬懶得搭理,在路上李元寶、姚福星和周大貝每天都吵,擔心周大貝騙他們的進門錢,真是倆大傻子,要騙也是十萬車的貨,貨值錢還是六萬值錢,李、姚二位不想,只為“六萬”糾纏不清,再就為喝不到茶怎么辦而扯皮。
侯三帶的財主一聽不干了,他們付兩千都覺得吃虧,跟著付六萬的二傻子后面鬧,侯三應付他們花盡精力,林鵬一直憋氣,要不是生意做的人油溜,早就讓這幾個滾蛋向后,回你家去吧,這膽子和眼力不適合出門經商。
進到王城就老實,進到伯府更老實,子時將到的這個時辰,他們愈發的謹慎,周大貝的貨出清,李元寶和姚福星的貨出清,又把茶喝到肚子漲,林鵬等的貨出清,抱著看熱鬧跑一趟被侯三強說動來的這些財主后悔不迭,現在就是想買貨也蠻難,頭回來都小心,腰纏十萬貫出門的也是他們這些精明人里的大傻子,看著貨物好,口袋里錢不足。
他們看看林鵬,又看看李元寶和姚福星,林鵬端起一盤蜜餞送給李元寶,附耳道:“這個好吃,”再低聲道:“不要借錢。”
“嗯嗯,謝謝哥哥,我精明著呢。”李元寶知道這是好話,露出大大的笑臉。
林鵬又照樣交待姚福星,姚福星也感激,回以低聲:“路上我就看他們不順眼,等我睡飽了,明兒教訓他們,兩千的進門錢他們也信,我去年跑生意被騙一筆就是一、兩萬的銀子,哼,我精明著呢,我不會上他們的當,一文也不會借。”
林鵬忍笑:“是,兄弟你著實的精明,哥哥我佩服的緊。”
被夸贊了,李元寶和姚福星很是得意,出兩千進門錢的和他們一起走道,這兩個都不樂意,好意思的,出兩千銀子居然還敢雜在出六萬銀子的里面吵,你們哪配。
大家全神看商會,偶爾也會想到這么好的地方居然是個女人操辦,還沒有丈夫,李元寶和姚福星也充滿敬佩,更別提林鵬及他帶來的商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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