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一下,從得到她的夢開始,她的日子就如脫韁奔馬遠超想像,本朝平民姑娘的想像僅為嫁個老實丈夫,不打人不罵人,掙錢穩當,生下一兒半女的養老有靠。
事實呢,龍門一躍為貴夫人,家產萬貫惹人覬覦,端坐家中惹上貴人,生死關頭也不時出現。
她怕過的,怕的什么也不想管,一根繩索跟隨承平伯去了也罷,可是無顏見她年邁的丈夫,她帶著雙手空空和家產敗落與他相見,不平之氣先把自己打退。
天子之怒血流千里,布衣之怒血濺五步,貴也好賤也好,都有自己的一腔憤怨喜怒哀,他魯王殿下是個人,自己何嘗不是頭腦健全手腳健全?
不平之氣源自內心,天子有,布衣也有,所以尤二姑娘為什么要服這個軟,為什么要被嚇得抱著腦袋縮被窩?
布衣之怒還血濺五步。
尤桐花不知道這句話出自戰國策里的唐雎不辱使命,她只是盤算一下,自己濺上五步,而魯王剛好在兩步開外,剛好濺他一臉,他要是還不改,再濺他一身,殺人這種事兒,尤桐花想不到,二姑娘想不到,伯夫人也想不到。
找他去!
怕什么!
帶著這樣的心情,幾天里英雄大會結束后,別人安睡獨她無眠的承平伯夫人尤桐花滿意的有了睡意,這一覺睡的香甜,養好精力才能辦活計,貌似沒人不知道。
一早她先喊來林德,單獨向他做個解釋:“自伯爺去世后,有勞德管家和諸位管家們辛苦幫我,我實實的離不開你們,你也看到,我雖想安寧,卻躲也不躲不開,我想,咱們家的護院是不是再添人,接下來我想別處走走,讓家里的生意做的更遠,德管家是一定要跟著我出門,多些人手免得你過于操勞。”
林德想了想,伯爺去世后他沒有選擇離開,那么伯夫人去哪里就是他的差使,人手多確實應該,他謹慎的先問了句:“您打算去哪里?”
“西咸。”承平伯夫人和盤托出。
西咸是魯王的封地之名,那里沒有大海卻有豐富的鹽湖和鹽礦,歷朝鹽商都富可敵國,這就是魯王不缺錢財的原因,除此以外,還有很多特產,鐵礦也有若干,魯王殿下也不會缺兵器盔甲,西咸整個地方大過南興,和寧王殿下的畏南封地相差不遠。
早于伯夫人到承平伯身邊的林德要是聽不明白,他也傻了,伯夫人這是惱怒在心,她不是去踩點就是去尋釁,這人手可萬萬的少不了,至少要保證主人安全回來。
“您問過殿下了嗎?”林德笑問道。
承平伯夫人也笑:“沒呢,殿下就要定親就要大婚,咱們不打擾他呢?”
林德暗暗的敬佩夫人的膽量實在高,他在此時忘記這位是雜貨店姑娘的出身,在伯夫人撐起伯府的由衷敬佩之后,再一次由衷的贊賞了她。
會武的都膽高,林德道:“那成,不過人手沒有這么好尋,說有就有不可能,咱們還在英雄大會這里,您倒是和屠大掌柜的打聲招呼,問他雇幾個人,”
出了個主意:“就那天打猴拳的老掌柜,我后來問了問,他恰好姓侯,他的功夫不錯,又上年紀應該在龍門商行里閑著養老,算他一個就挺好。”
又說了兩個他冷眼旁觀的龍門好漢,伯夫人一一記下,早飯后先不去看臺觀賞,請屠巨山過來說話,屠巨山也是一點就透,這位想從自己手里挖幾個能干的,她這就要尋魯王的晦氣。
“我們行當里,您這算活鏢,我們出人手,我們保安全,夫人您這動步就五十個人可帶不成了,便裝簡從,加上我們的伙計不超過十五個人,伙計上路以后,吃喝傷藥都歸您照管,另外三萬兩銀子。”
加上林鵬謀來的文家古董,滿打滿算總家產也不超過六十萬兩的伯夫人驚訝出聲:“三萬?”
她現有的家產只夠她去魯王地上逛不到二十趟,她遲疑道:“這個.”
“夫人您去的是西咸,咱們晉王殿下可是剛和魯王打過兩仗,現在和奚家定親,魯王必然記恨,伯爺雖不在了,伯爺為殿下官員,魯王必然記恨,我們保您安全是這個價兒,您要是換個人去,打發個管家,管吃管住我只收一千,您要是去京城都沒有這么貴,您要是去路程遙遠的定王和川王封地,我也只收一半。”
伯夫人低下頭,嘟囔道:“是啊,那是魯王封地,”
“夫人您再想想,那天不長眼的刺客他們可值多少?”
伯夫人瞪圓眼睛,刺殺的是她,她不可能忘記,歷歷在目的回憶里,呼嘯而來的暗器像片飛旋的烏云,過后她挺羨慕來著,她也想有幾個這樣的人,也估計到挺費錢,那一出手就是鐵器,還打得精細密小,這打出來的不是暗器,這是拿銀子“滿天花雨”。
“值多少?”她問道。
屠巨山壓了壓嗓音:“輕功不錯,暗器也出眾,拿下他的時候也有一手兒的拳腳功夫,這樣的人沒有一萬銀子請不來。”
“一趟?”承平伯夫人張口結舌。
“一趟。”屠巨山肯定過,再道:“這樣的人也許是各王府里養大的死士,養這么一個人,一萬兩銀子可不行。”
伯夫人怔了怔:“是啊,我還挺值錢的,好吧,三萬兩,您這兒的英雄大會結束就隨我動身。”
屠巨山答應著告辭,伯夫人又叫住他,微微的笑著:“大掌柜的,我要是回不來,晉王殿下饒不了你。”
“哈哈,夫人請放心,我們拿錢辦事。再說話兒您隨便一聽就好,魯王殿下府上倘若有人也如夫人這般前來南興,我們也是一樣的拿錢辦事哈哈,除違法的事兒自己擔,哈哈,我們只保活鏢有來有回。”
有句話屠巨山沒說,如果活鏢一定惹上不應該惹的事情,我們保尸體回來。
承平伯夫人笑容加深:“那么,我要去西咸搗亂,是什么價兒?”
“您不會!”
屠巨山斷然回答:“您要是雇我們作對去的,我剛才就會把話說前頭,夫人,我們是按朝廷的律法開商行,掉腦袋的事情不跟,犯忌諱的事情不跟,什么是犯忌諱,比如有一年,我們事先沒查出來的一個客人,下五門里新出爐的采花賊雇用我們保他返鄉平安,結果這小子是相中那地方一官兒家的姑娘,他故意去賭場尋釁,我們的伙計幫他前頭打架讓他溜,他趁著這亂勁兒去報個官,滿城衙役追著我們伙計們跑,這小子跑人繡樓上干壞事兒,要不是同行的有一個老掌柜眼明心亮,暗暗跟著他不放,差點兒這趟鏢我們要壞大名頭,成為江湖上的大笑話,夫人,您不是這樣的人,漫說您是南興本地人,就說您這一身的正氣,伯爺去世后把伯府料理的井井有條,我屠某還看不出您的為人行事,這雙眼睛瞎了也罷。”
前半段話聽得伯夫人心曠神怡,和所有的平民百姓一樣,花里胡哨的古記兒最能打動人,后面幾句奉承話,聽得伯夫人心花怒放,心情由不得的就好了。
面紗后的笑容就又變得嫣然,承平伯夫人笑道:“謝您了,您說的痛快,那么我也痛快幾句,大掌柜您商行不再雇用的老掌柜,我能雇兩個嗎?”
屠巨山就在剛才還沒有明白伯夫人來這次英雄大會的用意,現在聽清楚,也沒有過多的意外,打龍門商行老掌柜主意的人太多,何況這位夫人被“貴人”盯上,她想多幾個人手很正常。
還是一個哈哈先打出來,面容上嘻嘻的笑:“只要老掌柜的答應,我這大掌柜的也攔不住啊,就說您這回相中的侯老掌柜,您好眼力,侯掌柜的十六歲走鏢保商隊,全國的地方沒有他不知道,人頭兒熟悉道路廣,至今商行每年千把兩的花紅養著,沒有大事兒不驚動。”
伯夫人知難而退,人家養著的,怎么肯輕易的給人,說聲知道。
多出來的這段話讓屠巨山重新抱拳,鄭重來個聲明:“夫人,三萬兩活鏢,不惹官司不犯忌諱,除此事情龍門商行擔,就是我們全國的龍門商行死絕了,也保您平安的去平安的回!”
他走出約一盞茶時分,端正的藍色面紗下面,伯夫人吐了吐舌頭:“三萬兩,不貴。”
關鍵時候人家全國的龍門商行都會上陣呢。
這次的英雄大會是七天,長安過來陪同伯夫人回城,伯夫人告知她要去附近城池商鋪逛逛,定親奚家后底氣十足的梁仁傳話讓她不要貪玩,“小心”這種也不會再說,只要在南興,想當然是安全的。
殿下帶著官員們及湊英雄大會熱鬧的百姓們回王城,承平伯夫人帶著老妾秦氏,和她五十人的浩浩蕩蕩隊伍背向而馳,按和屠巨山說好的,她們將從中成省的巖城進入中成省,再到西咸,是不是原路返回還不能確定,如果伯夫人被發現,追殺著回來,那么沒法講究道路。
伯夫人還沒有告訴秦氏,她怕秦氏阻攔,而殿下就在這里,就去不成西咸,和龍門商行的人在巖城的外面會合,那個時候再告訴秦氏,讓不能跟去的家人們侍候秦氏返回就是。
這樣的行程還有一個好處,承平伯夫人不會遇到南宮夫人她們。
晉王出現在英雄大會上,從知道定親后就沒有見過梁仁的南宮夫人她們趕來,有無窮的話要向梁仁說,也認為梁仁應該有話向她們說。
就算沒有伯夫人行刺事件,往年的英雄大會也會區分官員和平民,想讓龍門商行丟丑的人多了去,如果不劃分區域的話,平民中混入一個吃飽了撐著的,一把暗器干掉晉王殿下,龍門商行可招架不住。
過往的數年里,龍門商行一直在這樣的日子里防范魯王殿下暗殺晉王,今年也不例外,而在魯王封地上的英雄大會,該處的龍門商行也會保護前來觀賞的西咸官員及魯王府。
又有伯夫人遇刺事件,也有梁仁向龍門商行吩咐了幾句,他已定親全國知聞,大庭廣眾之下再和枕邊人同座,如何向奚家交待?
枕邊人屢屢求見得到的還是拒絕,就求見承平伯夫人,希冀伯夫人帶她們去見梁仁,在龍門商行限制的區域里,承平伯夫人也無法亂走,她也不愿意單獨求見梁仁,為枕邊人送上私語。
雜貨店在磨盤街的鄰居里,也有一個風流漢,但是家里為他定親后,直到成親那日,他老實的做人,不沾惹閑花草,這是向岳家的態度,向以后妻子的禮遇。
伯夫人不肯幫忙,就頻頻面對南宮夫人等的淚眼,陳娘子這回沒來,小桃要定女婿,她在家里忙活。
承平伯夫人往巖城的方向,就不會遇到枕邊人,等到她回來,枕邊人也已經接受殿下定親事實,也不會過多的往伯府糾纏她。
八月的秋風里,伯夫人征伐的行程開啟,天子庶民都是人,都有老天賦予的一定權利,承平伯夫人不知道自己應該擁有哪些,不是指貴族身份應該有的,而是人生天地中應該有的那些,她決定去尋找它們。
太宰的衙門就在外宮的旁邊,宮里有事找他們方便,太宰們當差也便利。
奚家兄弟進京后第一站是外城的奚家住宅,通頭凈面換衣裳,當晚歇息在內城,方便進宮回話、見太子及與太宰們商談大婚事項。
圣旨可以一揮而就,也可以拖拖拉拉,當今和太子都沒有拖拉,馮慧妃的鬧騰也不影響圣旨,圣旨之所以下來的慢,是梁仁也讓當今刮目相看,對奚家也要重視,晉王定親奚家已不會有誤,還需要走一個流程,比如相關官員們的商討,表示皇家的重視程度。
越慢越顯得隆重,有時候是個不爭的事實。
等的這幾天,奚氏兄弟就催著太宰們把大婚上面的流程議定,及大婚需用的東西理清,洪太宰是幫忙的,毛太宰也沒有推辭的道理,這是他的責任,兩位太宰從早到晚的忙碌,奚氏兄弟從早到晚的陪著。
在內城里這對兄弟不覺得距離遠,大清早的,二位太宰剛到衙門坐定,見到門外走進來的這哥倆,他們可是相視一笑,都暗道這對兄弟可真是不嫌累,據聽說每晚要和京里的官員們應酬,一夜吃三、四個地方的花酒,這大早上的也不睡會兒?
“二位太宰好。”
奚重錦奚重辰抱拳問候,再就一個坐到洪太宰身邊,一個坐到毛太宰身邊,看著他們寫公文。
這是為殿下們大婚發往各處的公文,主管皇家珠寶庫的,主管殿下們衣物的.都以公文往來,這是殿下們大婚,不是春夏秋冬每季取新衣,來個宮人按個手印兒就成。
公文繁瑣才顯得隆重,這是個不爭的事實。
“八寶琉璃合和二仙燈。”
洪太宰念出來,在公文上添一筆,毛太宰那邊也是。
奚重錦陪笑:“這燈好,大婚是大事情,只給一對?”
洪太宰呵呵笑著,還沒有解釋的時候,奚重辰旁邊的毛太宰對二兄弟也挺好,是個想要結交奚大將軍的神氣,他先笑道:“二位不知道這八寶燈的難做之處,除去八寶難得,琉璃是海外來的上品,咱們自己還燒不出來這樣的,這就難了,合和二仙卻又是咱們國家,圖樣拿出去給異邦燒,成品千不出一啊。”
奚重辰笑:“難得難得,那,這兩對全給晉王殿下吧?”
二位太宰還是相視一笑,他們是京官幾十年的人,見慣風雨也能識人,就知道這二兄弟坐在這里要生事兒,雖然有慧妃在鬧,可殿下的一應事情都按制來,不大可能缺東少西。
而說到按制來呢,就是對晉王關注較少的毛太宰也知道克扣他的太多,奚家兄弟坐在這里也就情有可原,有出處有必要。
奚家還真是一塊鐵門板,這就為晉王討回,而且也是為那位福大命大的十五姑娘造聲勢吧,看看她的娘家多有能耐,慶王殿下大婚的東西也搶。
太宰們不會動怒,只是沉吟:“這個?”
“別這個那個了,咱們干脆著點,您二位這邊添上一對,那邊減去這項,我呢,拿著您這公文就進宮就去見太子殿下,宮里答應太子首肯,這事兒就這么說定了。”奚重錦還是個笑容滿面。
“好好。”
洪太宰和毛太宰心想隨你們怎么鬧去吧,侍候皇家久了,比這還蹊蹺的事情也不稀奇,誰有能耐誰吃香喝辣,我們是侍候人的官兒,不管哪位娘娘、殿下及貴主兒,我們都管不來。
公文上寫完,奚重辰留下,奚重錦真的握起公文求見太子,理由是:“大婚只此一回,晉王殿下在南興度日不易,慶王殿下在京里頗受皇上和太子殿下周護,這琉璃燈只有兩對,全給了晉王吧。”
梁潮一看正合他意,周王這個可惡的,讓官家之女定給慶王為的就是自己登基后好打擂臺,自己倘若說削弱諸王權力,慶王肯定沖在前面和自己急眼,他正愁找不到出氣的地方,來的正好來的正好,大筆一揮,他同意了。
奚重錦道謝而去,半個時辰后又來了,這回要求把一架百子千工瑞草異獸吉祥架子床給晉王大婚使用,這床只有一架,原定是慶王殿下大婚所用,而晉王原來的婚床不退,梁潮聽聽他捏造出來的理由,大筆一揮,他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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